秋云記得梁禾是有事情的，可從下午到現(xiàn)在，梁禾一直和秋云在一塊兒，也沒辦什么事兒。倆人漫無目的地走了兩步，她一直在等梁禾開口告別，可又走了十來米，身邊這人還一直沉默。秋云心生奇怪，又有些別扭，緩了步子，說：“梁老師。”

    “嗯？”

    “您一會兒還有事兒吧？”

    “嗯……怎么了？”

    “沒怎么，”秋云轉(zhuǎn)過頭朝他笑，“今天謝謝你請我吃飯。我要回去了?！?/br>
    梁禾慢慢說道，“你回哪兒？”

    “學(xué)校?！?/br>
    “不回家??？”明明家就在眼前，再走五十米就到了。

    “不了，”秋云搖頭，“家里冷冷清清，也沒收拾，今天先回學(xué)校了?！?/br>
    “好?！绷汉桃猜履_步，隱隱覺得這告別也太快了，卻又不知如何延長話題，走了兩步，只好干癟說道，“注意安全。”

    秋云向梁禾作別，往公交車站走去。梁禾看著前面這個人影一步步走遠，臨近年關(guān)，街道上的人不多，兩側(cè)的居民路都透出暖黃色的光來，顯得那個身影越發(fā)的孤單冷清。影子越拉越長，當(dāng)影子的發(fā)梢觸及梁禾的皮鞋時，他再次開口：“你晚上有沒有別的事兒？”

    外面還是一片云淡風(fēng)輕的家常面相，走到院子里面卻能聽見隱約的躁動聲。再跟著梁禾走下一段逼仄窄小的臺階，巨大的打擊樂和電子吉他的聲音撲面而來——這竟然是一個地下?lián)u滾酒吧。

    秋云轉(zhuǎn)頭看向梁禾，眼神滿是疑問。

    梁禾輕車熟路地找了個地方坐下：“記得前兩天我跟你說過的嗎？”

    秋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聯(lián)歡晚會?！?/br>
    秋云不耐煩：“拜托，那天我們說了那么多話，誰記得?！?/br>
    “我說，鳳凰街有個好地方。 ”梁禾倒也不急。

    秋云想了想，隱約記起來，那晚梁禾上臺唱了歌，下來和秋云聊到音樂的話題，秋云說了一串搖滾樂隊的名字，然后梁禾好像帶過一句“鳳凰街，有個好地方”。

    所以梁禾真的以為秋云喜歡搖滾，所以帶她來“好地方”？

    秋云放眼望去，頭上霓虹燈閃爍，臺上是一群年輕人玩兒弄著勁爆的重金屬音樂，她沒聽過這些歌，但是搖滾的氛圍比她在21世紀聽到的都要熱烈。臺下的人也很熱情給力，明明是寒冬臘月，大家卻一點都不怕冷，脫了外套大衣，盡情地唱著跳著，時不時還有口哨和歡呼聲。

    尋常的四合院下有一個搖滾酒吧已經(jīng)讓秋云感到意外了，更讓她覺得意外的是，這里居然是梁禾帶她來的，這一點也不像他的風(fēng)格——他的風(fēng)格不應(yīng)該是書生斯文、教條嚴肅，對她剩菜進行道德譴責(zé)，說著“你們這是趕上好時代了，這要是在災(zāi)荒年間……”這樣的嗎？

    這時，有位年輕人走過來，朝梁禾大聲打招呼：“梁哥?！?/br>
    梁禾沖他招手：“李濤?！?/br>
    “好久不見。”那位名叫李濤的年輕人穿著八十年代的招牌潮流代表——褲腿大大的喇叭褲，可另秋云吃驚的是，不知道是穿舊了還是有意為之，牛仔褲的膝蓋處竟有幾個洞。

    李濤拍了拍梁禾的肩膀，“最近在忙些什么呢？”

    梁禾笑了笑，斯斯文文地說道：“期末了，學(xué)校事情比較多?！?/br>
    平日里說這句話沒覺得什么，而且梁禾說的也是實話，可在這個場景里，秋云總覺得有一股說不出的違和感。

    “放假了嗎？”

    “差不多了?！?/br>
    寒暄兩句，李濤注意到了梁禾旁邊的秋云，眼睛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十秒，然后沖梁禾頗有意味地笑道：“哪里來的小meimei？”

    “什么小meimei，也是美院的學(xué)生，就住鳳凰街，也喜歡搖滾。”

    “哦，歡迎歡迎。”李濤眼珠子又落在秋云身上，眼神里寫著“我懂我懂”的臺詞，又問梁禾，“一會兒來一首？”

    “不了。我們先隨便坐會兒。”

    “好嘞，”李濤痞痞地朝秋云一笑，“喝點？”

    “不用了?！绷汉烫嫠芙^。

    “那可樂？”李濤殷勤得很。

    “不用?！?/br>
    “吃點？”

    梁禾有些不耐煩，想快點把李濤打發(fā)走，話剛到嘴邊，臨時轉(zhuǎn)念換成：“有健力寶嗎？”

    “有啊?！?/br>
    “兩瓶。”

    “好嘞?！崩顫昧睿瑯泛呛堑刈吡?。

    轉(zhuǎn)身過來，梁禾發(fā)現(xiàn)秋云在黑暗中偷笑。

    秋云當(dāng)然覺得好笑，剛剛的對話如果不是在80年代，她當(dāng)真以為自己到了鄉(xiāng)村俱樂部。在這樣的場景里，音樂轟鳴、人群躁動，兩個年輕的男人點的不是伏特加、不是XO，甚至不是雞尾酒，而是：

    ——可樂要嗎？

    ——不要。

    ——……

    ——有健力寶嗎？

    ——有。

    ——兩瓶。

    梁禾以為秋云是在笑李濤，解釋道：“他是B大的學(xué)生，今年大四。性格直來直去，你別介意?！?/br>
    秋雨的笑在昏暗的燈光中若隱若現(xiàn)，問：“你經(jīng)常來嗎？”

    梁禾點點頭，心里也有點疑惑 ：“你不知道這里？烏托邦——音樂愛好者的聚集地，離你家挺近的?！?/br>
    “不知道，”秋云說，“你喜歡搖滾？”

    “一般吧。這里也不是全搖滾，”梁禾隨意看了下四周，“分單雙日，一三五七是搖滾，二四六是民謠。大學(xué)生為主，有樂隊，也有獨立音樂人?！?/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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