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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囚 第74節(jié)

    相傳夏侯妃與宣帝所看重的郎官牛氏私通而有孕,誕下元帝,牛氏本來在皇帝面前很是得用,可是后來宣帝卻深忌牛氏,在宴樂飲酒之際,以好酒自飲,卻賜給牛氏毒酒,讓牛氏飲下即亡。

    元帝是繼承了自己父親的帝位,而今上年富力強,卻膝下無子,皇帝親近的臣子雖然知道大半是皇帝迷戀鄭太后與小倌的緣故,可礙于天子顏面,誰也不敢多說,和自己的性命過不去。

    鄭玉磬費心將字條傳出來的深意秦君宜不敢細(xì)想,然而當(dāng)他將一切毀尸滅跡,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fā)覺自己的心跳遠(yuǎn)甚平常,手緊緊握住案幾,眼中緩緩流下淚來。

    原來元柏,當(dāng)真是他與音音的骨rou!

    第73章 晉江文學(xué)城獨發(fā)

    除夕將近, 新君改元,大赦天下,長安的民眾已經(jīng)恢復(fù)了原本的祥和,歡歡喜喜準(zhǔn)備過年。

    宮中每每到了年下, 總是最忙碌熱鬧不過的, 但是今年太上皇和太后一直都是病著的, 而經(jīng)歷了厲王反叛、新君上位的屠殺, 宮中凋敝,雖然欲弄出一番花團(tuán)錦簇來, 到底有心無力。

    上皇原本有十個皇子和十二位公主,夭折、涉及夫家與兄長謀反、以及宮變和從藩地回京途中無辜被屠戮,今上的手足十不存一, 只有兩位出家的公主與上皇幼子秦王活了下來。

    而上皇專寵?quán)嵦蠖嗄?,因為她善妒吃醋已?jīng)放出去一批后妃,新帝登基之后,剩下那些承過寵的嬪妃,除了鄭太后以外,無論有沒有為上皇誕育過皇嗣,都被遣送到佛寺里面修行, 足見上皇與今上的關(guān)系并不算好。

    偏生新君也沒有后妃子嗣,愈發(fā)顯得宮里冷冷清清、皇室枝葉凋敝,置辦家宴都是湊不齊親近宗室的。

    而新君大約也不欲大辦, 厲行節(jié)儉, 將原本咸寧一朝不必要的節(jié)慶裝飾與靡費一一裁免, 皇帝樂得清閑,下面的人知道意思,也就好辦了許多。

    新君沒有皇后, 鄭玉磬原本是要管這些的,然而長信宮一向是藥飲不斷,圣上將補品流水一樣地往太后宮中送去,因此這些事情便交給了皇帝身邊新提拔起來的女官來做,她一門心思在宮里鉆研那些日常之物,樂得清閑。

    蕭明稷怕她多想,以為是他不愿意太后執(zhí)掌六宮,夜里過來的時候特地把皇后的冊寶交給她存著,絮絮同她說了許多話。

    他夜里和白日原本就是兩個人,白日里兩人老死不相往來,但是實際上她卻常常被拘到紫宸殿去陪他理政。

    或許是前些日子尋歡作樂弄得有些體虛,夜里他興致漸漸少了,也不愛作弄她,才不過幾個月的工夫,便像是老夫老妻一般,夜里常常閑聊,可那事卻少了很多。

    她樂得自在,自然不會疑心是不是自己容顏衰退,又或是呆若木頭,惹得皇帝不悅,夜里睡得越來越早些,往往蕭明稷同她說著說著,她嗯了幾聲,就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試探幾次之后不見他惱,也就愈發(fā)大膽了。

    他說的無非便是江院使的意思是她調(diào)養(yǎng)得才初見起色,不宜行房中之事,更不能勞心勞力,等她身子好了,愿意管的話就繼續(xù)管著,不愿意的話就讓宮人代勞,但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人輕慢她的。

    鄭玉磬晚膳前在看著醫(yī)書琢磨,自己興致起來也會做一兩道稍微復(fù)雜些的菜肴嘗嘗,早就有些困了,因此也沒有問身后環(huán)住她腰身低聲言語的男子,金印送來倒也罷了,他又沒有冊封過皇后,哪里來的金冊?

    她困倦得應(yīng)了幾聲便如往常一樣睡去了,但是正因為如此,沒有聽清楚皇帝后面那一句,“音音,咱們這幾日去一趟寺廟如何,你平日也不曾正經(jīng)出宮過,郎君帶你出去玩一玩好不好?”

    以至于等到臘月二十六那日,皇帝身邊的內(nèi)侍奉命過來接她,鄭玉磬還沒有什么準(zhǔn)備。

    萬福瞧著太后這樣一病,圣人的心便軟下來了,兩人的關(guān)系有所緩和,知道太后或許就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將幾身京城流行的衣裳一并命人送了過來,只央求太后換上之后乘輦到華英門,那里已經(jīng)有馬車恭候。

    那些衣裳上的花樣都是蕭明稷之前出宮時瞧見成衣鋪子里流行的,圣人親自動手設(shè)計,而后讓人出宮請京中最受達(dá)官貴人青睞的衣鋪制作,最是輕軟暖和,而首飾只有幾樣葳蕤軒出的新品,大概是路途遙遠(yuǎn),也不好頂著那許多沉重之物。

    蕭明稷前朝有些事情還沒有爭論出個結(jié)果,因此華英門前只有萬福在等候。

    馬車寬敞高大,內(nèi)里甚至攏好了湯婆子與炭火,萬福見鄭玉磬氣色好了許多,她與身邊的枕珠又更換了那一身民間妝扮,愈發(fā)像是沒有出嫁前與殿下私會的模樣,面上不自覺帶了些笑容。

    其實若是太后肯如水一般柔軟,又或是病上一病,江院使再從中說上幾句,哪有過夜的仇恨,圣人本就心悅太后,鄭娘子稍微軟一點點,圣人自己便有臺階可以下了。

    “娘娘這一身穿起來,叫奴婢想起來當(dāng)年在您家鄉(xiāng)時,您還未出嫁的模樣,”萬福將鄭玉磬看了又看,不禁感慨:“果然還是圣人的眼光好些,那些平日里檀香色確實不大襯您,還是這樣更鮮妍嬌媚些,更顯出您的氣色,也不枉費圣人忙了許久?!?/br>
    太后的衣著比起嬪妃自然端莊沉穩(wěn)得多,但是鄭玉磬大約也知道,這些衣裳首飾都是外面賣的,衣裳的尺寸司衣局也有存,與蕭明稷沒什么關(guān)系。

    “內(nèi)侍監(jiān)說笑了,皇帝什么時候會去做衣裳了?”鄭玉磬淡淡一笑:“年下正是事情忙的時候,皇帝居然還有閑情雅致同我出宮,真不知道他是忙還是不忙?!?/br>
    萬福卻笑吟吟地道:“圣人忙自然是忙的,娘子體恤圣人莫不如當(dāng)面去說,只是圣人聽聞金光寺因為前些年新得了舍利子供奉,香火甚好,許多男女相約求夫妻和順,身體康健,想帶您出去散散心?!?/br>
    “其實圣人這些時日一直惦記著與娘子把臂同游,只是事情太多,推到了今日,”萬福有心討好鄭玉磬:“娘子也有許多年沒有見過長安街市的風(fēng)光,圣人怕您在宮里悶久了,想見識外面熱鬧,也沒有吩咐人清水灑道、黃土鋪地,只是微服出游?!?/br>
    鄭玉磬做了貴妃之后只出過一次宮,還是被上皇送到了道觀里面,心中五味雜陳,路邊清道,也瞧不出什么熱鬧來,蕭明稷想要帶她微服出游,自然就是要感受民間風(fēng)情。

    蕭明稷隔了半刻鐘也便過來了,他見鄭玉磬簡簡單單地挽了云鬢,穿著那紅色百裥裙,淡黃絲質(zhì)披帛上繡了桃花,衣尾用金線繡制圖樣,與頭上金飾與外面狐裘披風(fēng)相稱,顏色濃烈鮮明,但是她卻正好可以壓住,知道自己選的倒也不算差。

    “郎君昨夜還想著你近來稍微豐盈了些,不知道原先猜測的尺寸還合不合適?!?/br>
    蕭明稷今日換了一身云錦白袍,暗織銀色花紋,腰間玉帶換了略次一等的玉石,簡單清朗,暗金色的花紋在日光下仿佛能夠流動,不同于一般用白布做衣裳的窮苦文人,玩笑似的道:“果然是抱慣了你的,這些長短猜測得也合適?!?/br>
    “皇帝若是想知道我的尺寸,大可以同司衣局要,”鄭玉磬道:“外面成衣鋪里也有根據(jù)女子身材推測的衣物,不必你來費心?!?/br>
    “舍近求遠(yuǎn)是朕一時忘記了,可是朕想費這番心思,”蕭明稷執(zhí)起她的手放在唇邊微啄,莞爾道:“好了音音,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就和氣一些,別總鬧脾氣了好不好?”

    她最喜歡他穿白色金織的衣物了,覺得人柔和清雅些,少了許多戾氣,只是知道他更喜歡穿皂色,所以并不強迫,每一回等他換了她喜歡的衣服,剛見面的時候便會偷偷親一下他,她的情郎為了那點好處,自然就知道該怎么討這份恩典了。

    只是蕭明稷自己現(xiàn)在也知道,若是指望她現(xiàn)在撲到他懷里主動親昵,那大概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而她這么多年過去,穿衣的喜好還是會有些變化,比起從前的清新,還是這樣的濃烈更適合一些。

    蕭明稷知道金光寺這個時候去的人不會太少,而東市還沒有開始一日的熱鬧,便先吩咐車馬從東門先走,等進(jìn)香回來以后,再帶她感受民間有趣的事情。

    女孩子喜歡的那些首飾珠寶鋪子,有幾處其實是他自己原先的產(chǎn)業(yè),今日也早早安排了清場,令宮人裝作顧客,等他們回來以后,大可以盡情挑選,也不會有旁的貴族女子冒冒失失走進(jìn)來。

    鄭玉磬偶爾會去掀開車側(cè)的鮫紗看車外的景象,蕭明稷并不阻止,他倚靠在車另一側(cè)的靠枕上,靜靜端詳鄭玉磬的側(cè)顏。

    略有些涼意的晨光灑在她只施了一層薄薄粉黛的面容上,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她才會偶爾不自覺地露出笑容,看著陌生又熟悉的青石街道,流露出懷念又輕快的神色。

    他將她鎖在宮里從不給人看見,只有自己私藏,但是卻也叫她心生厭惡。

    其實宮里又有什么不好呢,她在外面嫁人,照樣是不能輕易出閨門的,便是出去交友訪客,也不過是從一個籠子走進(jìn)另一個籠子,沒什么新奇的,為什么就對皇宮這樣寬闊且金尊玉貴的牢籠心生不滿呢?

    江聞懷給太后看診了一段時間,然而每次過來回稟的時候都會強調(diào)說她不宜房中之事,需要安神補氣,他知道這是臣下有意提醒,便不敢再動她了。

    但音音果然睡得一日比一日好些,便是半夜他悄悄環(huán)住了她輕啄,也不會如最初一般驚醒。

    除了晨起的時候難受些,須得避著她起身,其余倒比從前一日兩三回更好些,音音無論是用膳還是說話,都比原先要強,困了便睡,倒也不怕他會不會生氣。

    他一直那樣看著鄭玉磬,并不愿意出聲打破這樣兩人獨處時的寧靜,等到龍吟寺腳下的時候,他才讓馬車停下來,邀鄭玉磬下車,兩人一并走上去。

    皇帝先一步下了馬車,然而鄭玉磬卻有幾分遲疑:“這里附近這么多車馬,皇帝便不怕旁人知道你今日攜……”

    她一向是有些擔(dān)心這件事的,外面的臣子知道了皇帝與太后之間的荒唐事該怎么辦,但是蕭明稷看著卻并不在乎,反而出言打斷了她。

    “只要能和音音在一起,我從來不在乎世俗怎么看,”蕭明稷站在杌凳之側(cè),面上是難得的柔和,朝她伸出了一只手,“別說一般的臣子從未見過君王,便是傳出去又怎樣,只要音音愿意,我便是背上罵名,也會叫你做我堂堂正正的元后?!?/br>
    他的父親便是連一個繼后的位置都舉棋不定,躊躇幾回都未曾給她,但是他卻不同,他愿意叫音音做他的皇后,只是音音卻始終不肯。

    其實朝廷經(jīng)歷了一波動蕩,更換的臣子也不少,如今能見到皇帝與身旁親近內(nèi)侍的臣子并不在多數(shù),而真正親近的潛邸舊臣,有一部分也知道皇帝是對自己的繼母存了隱秘心思,不會出去亂嚼舌根。

    而那些只見過皇帝的,還真未必見過鄭玉磬,她大可不必如此擔(dān)心。

    車內(nèi)的美人聞言一笑,吩咐內(nèi)侍將車帷勾起,自己探身出來。

    潔白的狐裘里伸出一只手,并沒有放在男子那溫?zé)岬恼浦?,反而慵懶地搭住了皇帝的手腕,鄭玉磬不等他說完,從杌凳上輕輕巧巧地下來了。

    “人來人往的,三郎也不必說這些不咸不淡的話,”鄭玉磬斜睨了他一眼,似乎人出來以后心情好些,與他說的話也多起來了:“瞧得出來你確實不大在乎,本來沒誰知道咱們的,你再說幾句叫人圍過來,那真是所有人都知道了?!?/br>
    她若是做了蕭明稷的皇后,史書如何議論暫且不說,他慣是個得寸進(jìn)尺的人,做了他的皇后,便會想著叫她生一個皇子來繼承皇位,有了皇子又會想著要一個和她模樣相似的公主,那么元柏又該怎么辦?

    蕭明稷讓秦君宜來教導(dǎo)秦王,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單單把這孩子和寧越支出去,好與她尋歡作樂,如今臨近除夕,但是在皇帝的授意下課業(yè)卻反而越來越重,便是當(dāng)年上皇有意立東宮,也舍不得這樣的。

    “音音怎么不說是哪個先來提的?”

    蕭明稷有心同她做一對臘月里來游玩的民間夫妻,被她當(dāng)成內(nèi)侍一般搭著下車來倒也不惱,只是吩咐人安置車馬,自己和鄭玉磬還有幾個親近的隨從上去。

    他其實本來不想叫旁的內(nèi)侍跟來,但是山路崎嶇,下雪之后又有些滑,因此五六里路也得防備她口渴要水,或者想吃塊糕點墊一墊,有幾個內(nèi)侍跟著拿些散碎銀兩總歸好些。

    盡管皇帝無意暴露自己的身份,然而兩人年紀(jì)契合,樣貌登對,衣衫在一眾人里已經(jīng)是難得的華貴,身側(cè)又有雜役仆人簇?fù)?,小心護(hù)持,格外招人眼些。

    “三郎倒是變了,從前旁人多看我一眼,你恨不得將人眼珠子都挖了,”鄭玉磬想起溧陽長公主那雙手骨,還是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如今也有人瞧我,你竟然也能忍住了?”

    蕭明稷自然注意到了旁人的眼光,只是畢竟兩人出來被人瞧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他尋常出來微服私訪哪里用得著這樣好的衣裳,不過是為了叫她高興而已。

    雖說有些小姑娘朝他的方向看來的時候鄭玉磬沒什么在意的模樣,但他還是壓住了心底的不滿,勉強笑道:“從前音音不屬于我,但是如今卻不一樣,旁人看見只會羨慕咱們夫妻和美,誰敢想別的?”

    做了皇帝卻是也有一樣好處,哪怕音音不肯叫他做正式名分的夫妻,但是好歹也安心了許多,不會像是原先那般自卑敏感,患得患失,有千萬般的擔(dān)心。

    那些人瞧了又能如何,除了心里酸一酸,便是什么也講不出來,也沒有資格來說,只能瞧著他對身邊的妻子溫柔呵護(hù)。

    只是音音不在意那些好奇的姑娘,卻并不是因為對他放心,而是因為對他無心。

    蕭明稷這樣想著,面上卻還是十分溫柔周到:“音音要不要坐下來休息,郎君給你準(zhǔn)備了糕點和甜水,你吃些好不好?”

    御前內(nèi)侍是跟著皇帝久了的,見鄭太后已經(jīng)用手帕在額間沾了沾,皇帝又這樣說,立刻將柔軟的毛墊等一應(yīng)物品準(zhǔn)備好了,請鄭娘子坐下。

    這幾步路對蕭明稷而言根本不算些什么,他將食盒里還存了余溫的糕點小心掰開,用手帕托著送到鄭玉磬唇邊,另一只手替她遮擋晨間的冷風(fēng),間或從萬福手中拿過早起新煮好的水喂給她,牛乳、桂花飲與荔枝蜜水應(yīng)有盡有。

    過路的一對夫妻用擔(dān)子挑著他們的一雙兒女上山,丈夫擔(dān)子里一頭挑著的是工具,另一頭挑著兩個孩子,妻子的擔(dān)子里大約是些食材與香火,準(zhǔn)備上山賣給進(jìn)香的香客,瞧見路邊兩人恩愛親昵,那妻子也不免露出艷羨神情。

    “當(dāng)家的,你說到底是新婚夫妻更有些閑心些,會弄張弄致,你就不見對我這樣好過!”

    “嗐,那是人家手里有錢有閑,咱要是手里多得是閑錢,咱也能這么酸,”那丈夫肩上挑著沉重的擔(dān)子,呼吸略重,頭也不回道:“咱今天多賣點,回去到鄭屠戶那里割點豬板油,再去買些鹽,不比你瞎想強?”

    “你手里多了幾個大子兒只會喝酒,才不會這么對我呢!不娶幾個小老婆我就要酬神了!”那妻子笑罵了一句,“你稍微慢些,等等我!”

    他們的步速不慢,議論的聲調(diào)其實也不高,只是看到了新奇的景象說幾句,更不會有什么惡意要沖撞自己攀不上的貴人,身影很快消失在寒風(fēng)中,只是蕭明稷站在一旁卻聽得十分真切。

    萬福見今上聽見那夫妻議論圣躬與太后,唇邊噙笑,心里稍微放心一些,可是直到他從圣人手中將東西都放回食盒里,也沒見鄭太后關(guān)懷圣上一句。

    他累不累,需不需要用些東西,喝一點水呢?

    太后前些時日想要琢磨些吃食,但是她做完便算了,自己卻不怎么愛吃,索性留給了秦王和秦侍中,圣人在榻上委婉提了幾次,長信宮才送了些與圣上。

    而那些糕點的滋味連試膳的宮人吃了都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但皇帝卻不見怎么生氣,面不改色地吃完,第二日若是鄭太后還有閑心,便吩咐人再送來。

    便是圣人這幾日自己閑暇時動手跟著學(xué)了幾個時辰,做出來的糕點甜水也比太后的手藝強些。

    太后自己怕是都嘗不出來與膳房所做的滋味差別。

    鄭玉磬的發(fā)髻被狐裘的兜帽遮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雙耳連一點紅痕都沒凍出來,根本聽不見過往的人都在說些什么,直到兩人走到接近山門的時候,那地方有許多攤販賣東西,十分熱鬧,蕭明稷才微微俯身,同她說起話。

    “音音,你有瞧見那對賣饅頭點心的夫妻了嗎?”

    鄭玉磬點點頭,皇帝指給她看那處攤位,那陣陣團(tuán)霧里,爐子支起了熱水,那男子正在麻利地招攬香客,女子在看管兩個孩子不要被花子拍走,不過皇帝卻并沒有要買一個饅頭嘗嘗的意思,只是目光停駐在了他們身上。

    “他們方才說咱們像是一對新婚夫妻,其實也只是音音生得美,穿得鮮妍,人便顯得小些,”皇帝的聲音似乎略有些傷感:“論起來咱們也該成婚六七年的,若是郎君勤快些,咱們的孩子早就這樣大了?!?/br>
    他聽見旁人羨慕他對音音體貼小意,心里總像是喝了蜜糖一樣甜,可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他們忙碌的身影倒未必會是羨慕,只是勾起了兩人之間的遺憾。

    音音會心甘情愿做他的皇后,會生下一個比元柏還可愛的孩子,甚至?xí)炔患按∵M(jìn)立政殿里,督促他趕緊立東宮。

    而除了她的孩子,也沒有別人會被立為太子,甚至可以自己來親自教導(dǎo)這個孩子,享受那令人氣到恨不得砍了桌案又偶爾會覺得甜蜜的天倫之樂。

    音音肯定會像那個妻子一樣呵護(hù)著他們,但是她生性溫柔,又知書達(dá)禮,喜歡孩子,對她所生的兒女最是耐心不過,比待他還好。

    他此生所求也就是如此,即便命運幾度陰差陽錯,也想努力地將軌道重新扳回正道,可是無論他用什么法子,伏低做小也好,強硬折辱也罷,除了得到她的身子,便是將她一步步推得更遠(yuǎn)了。

    只不過如今將原本已經(jīng)該死的秦君宜召回來,他再逐漸示弱,兩人的關(guān)系便能有所緩和,甚至可以心平氣和地說一說話。

    年輕氣盛的時候不想要孩子,只想和她攜手一生,但是現(xiàn)在她不喜歡和他生了,也只能做好無兒無女的打算。

    或許音音在意的也不過是秦君宜和秦王的性命,他生氣歸生氣,可還是忍住了,不會像是阿爺那樣,一定要殺了秦君宜才罷休。

    只要她一輩子都不清楚自己剩下的事情,只要她不恨他,便是不愛,只當(dāng)一個偶爾能解決她身體渴求的男子也沒什么關(guān)系,他們還有機會攜手共度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