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蘅不認(rèn)得字：“上面寫的什么？”

    姜晏沒有回答，將紙條揉碎揉爛，輕聲道：“你再看看，這個(gè)人，是不是咱們家的?！?/br>
    阿蘅不明白姜晏為何不聲張不叫人，她幾乎快要嚇?biāo)懒耍瑥?qiáng)行逼自己觀察地上的尸體。看啊看的，也就看出了頭緒：“娘子，的確是路上丟的那個(gè)婢子，對，想起來了，這人一路上都不怎么吭聲，總是縮肩低頭的，所以大家都沒什么印象……”

    隔了半晌，輕呼一聲，“冬天的時(shí)候好像見過她，在侯夫人院子里跪著，說是家里活不下去了，求夫人救一救呢。”

    姜晏手指一顫。

    她隱約摸到了某種關(guān)聯(lián)，只是還不夠確鑿。

    無論如何，要害她的幕后主使，十有八九在侯府。

    話說回來，中了藥與人交合這事，當(dāng)場撞破鬧將起來效果是最好的。但姜晏那夜平安睡到天亮，若非與她交合的男子將事情摁住，那就意味著，謀害她的人掌握了別的證據(jù)，打算等她回到洛陽侯府再鬧。

    姜晏到家時(shí)，見到了侯夫人，叁娘，還有上頭幾個(gè)兄長的妻室。她仔細(xì)觀察過每個(gè)人的神情表現(xiàn)，沒有看出任何異常。

    所以，她更趨向于另一種可能，即那個(gè)陌生男子穩(wěn)住了事態(tài)，沒讓人當(dāng)晚鬧出“捉j(luò)ian”的丑聞。

    如今，他還將婢女的尸首送了過來，讓姜晏自行處置。

    侯府內(nèi)院并不好進(jìn)。

    可是到現(xiàn)在也沒聽見什么捉人的動(dòng)靜。

    陳設(shè)雅致的寺院客房，貴重的熏香，蓄養(yǎng)得很好的頭發(fā)，被僧人隱瞞的存在，輕松送尸體進(jìn)閨房的舉動(dòng)……種種細(xì)節(jié)，皆透露出此人身份不同尋常，行事邪門霸道。

    現(xiàn)在尸體擺在這里，該怎么辦呢？

    姜晏想了又想，命阿蘅磨墨擺紙，對著尸體勾勒肖像。她畫得不是很好，勉強(qiáng)能辨認(rèn)五官特征。

    畫完之后，她又親自上手，檢查衣裙鞋襪。摸來摸去，沒找見其他物件，于是決定把這具尸體藏到床底下。

    阿蘅已是嚇得傻了。幫著小主人將死尸拖到床底時(shí)，牙齒都在打架。

    “好了，這幾天先不要讓其他人進(jìn)我的屋子?！苯搪曇艉芴?，但臉色還行。她抱著枕頭爬到外間小榻，“阿蘅，你和我擠一擠睡罷?！?/br>
    屋子里藏著個(gè)死人，居然還能睡覺么？

    阿蘅像看怪物似的盯著姜晏，終究沒有上榻，而是縮在旁邊，睜著眼睛過了一夜。

    次日，姜晏沒與侯夫人見面。

    她叫了各院的管事，拿著名冊查看問話?？斓街形绲臅r(shí)候，季桓差人送了消息，約她在皎月閣吃茶。

    皎月閣是洛陽有名的消遣之地，能去那里用飯吃茶的人，非富即貴。

    姜晏換了套嫩黃色的薄紗襦裙，帶著幾個(gè)婢女小廝出門。

    季桓約在皎月閣樓上的雅間。她心里想著事，上樓沒注意周圍動(dòng)靜。拐彎時(shí)恰巧迎面來了幾位男客，姜晏走得急，毫無預(yù)兆地撞進(jìn)一個(gè)陌生的懷抱。

    這一撞，口鼻間皆是清冽微苦的味道?；祀s著淡淡的墨香。

    “小心?！?/br>
    清冷淡漠的語調(diào)，自頭頂響起。

    姜晏向后退了一步，抬頭，看清對方容顏。

    她張了張嘴，竟是沒能說出話來。

    站在面前的青年仿若謫仙，眉眼無情卻又意蘊(yùn)深遠(yuǎn)。褒衣博帶，烏發(fā)僅以綢帶松松系住，漠然的眸子不含任何情緒。

    他讓人想到落雨的青山，寒冬的雪，最冷的夜以及高懸的明月。

    姜晏愣愣站著，直到對方眉心蹙起目露疑惑，才反應(yīng)過來，拎著裙子往樓上跑。

    耳聽得有人輕聲淺笑，打趣那青年：“子鳩，又嚇到人了？我們常說，你應(yīng)該多笑笑……”

    后面的話，姜晏沒有聽到。

    她尋見季桓定的雅間，匆匆跑進(jìn)去，砰地一聲關(guān)了門。幾個(gè)婢女沒跟住，站在過道面面相覷。

    季桓候在里面，見狀開玩笑：“大白天的，這般作態(tài)莫讓人誤解你我私會(huì)……”

    下一刻，姜晏就撲到了他懷里。

    笑容散漫的季桓登時(shí)失語，只覺一團(tuán)柔軟的火撞進(jìn)了心里。

    “怎么了？”

    他攏起她的鬢發(fā)，低聲問，“一夜未見，晏晏思念我？”

    姜晏臉埋在季桓胸前，長長短短地呼吸著，平復(fù)內(nèi)心的情緒。

    “才沒有?！?/br>
    她的聲音悶悶的。

    回想起方才碰到的人，姜晏心臟一陣緊縮。

    子鳩。

    聞子鳩。單名闕。

    當(dāng)朝左相，名滿天下，至高至潔，人間明月。

    前世，姜晏尚未出嫁時(shí)，進(jìn)宮陪伴公主說話。當(dāng)日陰雨連綿，她撐著一柄深紅油紙傘，在宮門外下車，而聞闕身著素衣，自高墻躍下。

    濛濛細(xì)雨中，姜晏仰頭，竟與他對視。然后，他墜落在她面前，摔得七竅流血，肢體扭曲。

    在生命的最后一息，聞闕嘴唇微動(dòng)，對受到驚嚇的小姑娘說了句無聲的抱歉。

    ……

    這便是姜晏與聞闕唯一的交集。

    他為何而死，又為何擇宮城自裁，始終是樁懸案。

    人常道聞相光風(fēng)霽月，而姜晏只見了他一面，就已明白這些贊譽(yù)從何而來。

    因?yàn)椋谒磳⑺廊サ臅r(shí)刻，還能為著嚇到無辜的女子，勉力道歉。

    時(shí)間回轉(zhuǎn)，在這一世，姜晏終于第二次遇見聞闕。

    不是扭曲可怖的模樣，也沒有血染素衣的驚心動(dòng)魄。他好好活著，尚且活著，清冷卓絕，教人一眼忘卻所有風(fēng)月。

    季桓并不知曉姜晏心中的波瀾。

    他只當(dāng)她在和自己撒嬌。不提喜不喜歡的，以前的姜五娘也經(jīng)常找宿成玉黏糊，不過現(xiàn)在換了對象。

    待遇提升，季桓心有戚戚焉。

    “好了，別抱著了，讓人傳閑話不好?！?/br>
    他低頭，忍不住親了親姜晏的耳朵。停頓一瞬，嘴唇又落在她的臉頰，啄吻著，流連著，堵住她的唇舌。

    開葷的人向來難以自制。

    于是親吻變成了撫摸，撫摸又帶了情欲味道。季桓隔著布料揉捏姜晏的胸脯，喘息聲潮濕動(dòng)情：“晏晏，我們?nèi)ス鋱@子好不好？”

    皎月閣有游廊花圃，曲折園林。景致美好，極為私密，做什么都方便。

    姜晏被揉得胸脯半露，奶尖尖幾乎要凸出形狀。她瞪季桓，聲音浸著水：“我有正事?！?/br>
    季桓：“那，說完正事再去逛園子?！?/br>
    姜晏聽著不高興，怎么看季桓怎么不順眼，干脆狠狠踩他腳背。

    季桓依舊笑嘻嘻的，任由她踩。

    “晏晏，別累著自己?！彼肓讼氡舜说年P(guān)系，“也別隨便就生氣，不然以后成親，你天天對著我，豈不是要累壞。”

    這話說得挺繞，姜晏懶得尋思，直接回嘴：“誰和你成親？”

    季桓眉眼彎彎，笑得特別招人。

    “你啊?！?/br>
    姜晏冷著臉看他。

    看著看著，季桓的笑容維持不住了。

    他咬了下牙齒，不確定地問：“晏晏難道不想與我成親么？明明都……”

    都行了夫妻之禮。

    姜晏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gè)傻子。

    季桓：“……”

    季桓再次崩了心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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