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爭雄(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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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子沒有藏私的習慣,在練兵的時候,將自己總結(jié)的狼騎戰(zhàn)術毫不保留傳給了郡兵諸將。秦叔寶等人也不白學他的戰(zhàn)術,將平日和流寇作戰(zhàn)總結(jié)出來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戰(zhàn)術心得也一一拿出來共享。四個人互相取長補短,邊訓練邊調(diào)整,小半個月下來,麾下輕甲騎兵的戰(zhàn)斗本領大有漲進。 張須陀見火候差不多了,又命令秦叔寶所部的二百具裝甲騎加入訓練行列。輕騎與重騎混為一個整體后,起初彼此之間的配合非常生疏。但在張須陀這員老將指點下,大伙逐次找出缺陷,彌補不足,慢慢地,各種戰(zhàn)法配合也日漸純熟。 旭子當年所背誦的楊公戰(zhàn)記上有很多關于用兵、練兵、陣戰(zhàn)捕捉戰(zhàn)機的論述,在三年多的行伍生涯中,他把據(jù)書中論述和實戰(zhàn)情況相對照,所得甚多。但因為一直沒有良師指點,心中同時也留下了很多困惑。練兵間歇,他拿這些困惑向張須陀求教,張須陀毫不吝嗇,一一想清楚了之后給予他最佳答案。老將軍曾經(jīng)在名將史萬歲和楚公楊素帳下效力,對戰(zhàn)術和兵略的了解非常深刻,往往聊聊數(shù)語,就能解開旭子心中一個極大謎團。不光李旭聽了覺得大受裨益,就連在旁邊湊熱鬧秦叔寶、羅士信等人都感悟頗深。 對兵略、戰(zhàn)術有了更深層次理解后,李旭、秦叔寶等人就躍躍欲試想把所有郡兵集結(jié)起來,演練一下選營、列陣、步騎配合等常規(guī)戰(zhàn)術。張須陀卻不支持,“武者的目在于平息干戈,而不是擾民。眼下春苗剛生,田里正是忙著除草的時候!”面對眾人熱切的目光,老將軍鄭重地說道。 眾將聽了,于遺憾之外,心中對張通守又多了幾分佩服之意。值此亂世,實戰(zhàn)練兵的機會總是不缺的。進入三月,天氣越來越暖和,周圍各地盜匪活動也越來越猖獗。每當有小股盜匪犯境,張須陀便命李旭和秦叔寶等人帶著騎兵迅速將其驅(qū)走了事。他不想集結(jié)重兵,春天是最忙的時候,秋天的收成好壞,十有八九依賴于春天在田地里下的功夫。但天不遂人愿,終于有一天,齊郡的寧靜被一縷突然而來的煙塵給徹底打破了。 那是大業(yè)十年三月二十六,李旭和羅士信二人正和秦叔寶比試武藝。秦叔寶力氣奇大,戰(zhàn)斗經(jīng)驗亦非常豐富,羅、李二人采用車輪戰(zhàn)術也無法從他身上占到半點便宜。眾將士們看得熱鬧,巴掌拍得震天作響。正在這個時候,一騎煙塵直撲校場而來。 “張大人,救命啊――”信使?jié)L鞍下馬,伏地不起。 “你從哪里來,到底怎么回事?”張須陀被這沒頭沒腦的哀告弄楞住了。對方身上穿得既不是郡兵號衣,也不是府兵服色,一身輕甲之外除了血跡就是泥漿,仿佛剛剛從萬馬軍中奪路逃出來。 “大人,北海城,北海城十萬,男女老幼求您了。請速速發(fā)兵救,救救北海!”來人喘息著補充了一句,身子一軟,昏了過去。眾郡兵趕緊取來米湯給他灌下,掐人中的掐人中,捶胸口的捶胸口,折騰了約大半柱香時間,才把此人的性命從閻王手里搶回。 “大人,求求你,救救北海城吧!”信使醒轉(zhuǎn)后,伏地大哭。張須陀仔細追問后,才知道原來流寇郭方預在二月底又下山為患,席卷北海各地。往年春天,此賊也要折騰一番,卻從來攻不進城市。但這次他得到了很多“亂臣賊子”的配合。那些“亂臣賊子”本來就是地方大戶,家丁族人眾多。城里許多郡兵也是他們的子侄,彼此之間互相勾結(jié),很快拿下了臨淄城。北??な仵r于樂帶兵去討伐,誰料到他前腳剛離開治所益都,留守校尉張衡就在城內(nèi)造了反。 校尉張衡打開城門,將窩棚區(qū)的流民盡數(shù)招入城內(nèi)為兵。鮮于樂回師攻城,流民們以城內(nèi)士紳為質(zhì),令郡兵將士投鼠忌器。雙方正僵持不下間,郭方預領兵殺到。鮮于樂腹背受敵,大敗而走。他率領殘部欲往都昌城休息后整軍再戰(zhàn),不料卻被另一伙流寇首領秦君弘率眾堵在巨洋河畔。兩股流寇前后夾擊,三萬北??け姼矝]。緊跟著,都昌城亦落入流寇之手。郭方預和秦君弘二人打開府庫,開倉放糧,一日間聚眾十余萬。如今,這十萬盜匪正在圍攻白狼水畔的北海城,倘若半個之內(nèi)無人救援的話,北海城也要遭受流寇荼毒。 “這個鮮于樂,我當初不是提醒他拿庫糧救濟流民了么?”張須陀氣得連連跺腳,追問。 “鮮于,鮮于大人說,那是國家的糧食,不可輕動!”信使嗚咽著回答。 “國家的糧食不可輕動,這下好了,流民們把糧食分光了,國家什么也沒剩下!”周圍的郡兵將士七嘴八舌地反駁。 “請張通守救救北海吧,流寇一旦入城,家家遭難??!”信使不敢強辯,頓首不止。這是一句大實話,除了盤踞在東郡的瓦崗軍外,其他打著替天行道旗號的各家流寇們沒一支講究軍紀。他們所過之處,能搶的東西搶光,搶不走的則一把火燒掉。百姓們只有也加入流寇,才能保住一部分家財。這還得看家中子弟所在的隊伍和路過的隊伍是不是一伙。如果不是一伙,剩下的那點保命財產(chǎn)還會被搶得一干而凈。 郡兵們不吭聲了,望著張須陀連連搖頭。他們不愿意為數(shù)百里之外沒親沒故的人流血,況且,在他們眼里,北??がF(xiàn)在的慘劇有地方官員自找的成分。要說流民容易生變,那是信口胡扯。聚集在齊郡郡城附近的流民比其他任何一個郡都多,但齊郡的治安卻基本沒受到太大影響。這些可憐人只要有一口飯吃就不會造反,老太守裴cao之的“惰政”在這非常時期就是最大的善政。 “嗨!你先起來吧,援兵之事,本官需要和太守大人商議!”張須陀嘆了口氣,給出一個摸棱兩可的回答。 “大人,不能再耽擱啊。您這耽擱一天,北??じ鞯鼐偷枚嗨罃?shù)千人??!”信使一邊哀告,一邊叩頭。額角很快就碰破了,血混著汗水向下淌。 “起來,起來說話。不是我敷衍你,你也應該知道,出兵之前,我得做很多準備!”張須陀有些于心不忍了,彎下腰,將信使的肩膀牢牢扶住。 “大人,憑您的威名,只要旗號過了淄水。賊人的膽子就去了一半,北海城子弟的信心就多了三分。您發(fā)發(fā)慈悲吧,我北海城愿意擔負這次出兵的全部開銷!”信使口才甚好,雖然疲憊不堪,但句句話都說在點子上。 “我倒不需要你北海城出什么錢糧!”張須陀苦笑了一聲,回答?!皩嵲拰嵳f,我現(xiàn)在手邊只有一千多人,憑這點人馬,你以為能嚇退十萬賊軍么?” “大人?”信使瞪著難以置信的雙眼四下看去,果然除了圍觀者外,他沒發(fā)現(xiàn)其他任何動靜。整個軍營都空蕩蕩的,一些土坯壘就的營房前,能看見半尺高的雜草。這不是有人住過的痕跡,張須陀素以治軍嚴謹為名,他的部下居住的地方不會任雜草瘋長。 憑眼前區(qū)區(qū)千余人就嚇得周圍流寇不敢來犯,這是齊郡百姓之福,但對此時翹首以盼援兵的北海父老來說,卻是天大的不幸??け鴤兌际羌亦l(xiāng)子弟,如果此時還沒有集結(jié),他們肯定分散在自家忙農(nóng)活。等他們放下鋤頭匆匆聚集到此,十個北海城也被流寇攻下了。 血色瞬間從信使臉上褪了下去,徹底絕望之后,他整個人再也支持不住,直接癱軟在了張須陀面前?!皡悄秤泻蚊婺咳ヒ姳焙8咐习?!”他趴在地上哀哭,聲音沙啞而沉痛。哭了幾聲,慢慢站起身,從腰間拔出橫刀,徑直向脖子抹去。 “且慢!”李旭手疾眼快,用刀鞘用力一撥,將信使的橫刀擊落在地上。 “讓我死吧,大人。出城之時,吳某曾向北海城父老保證,如求不來援兵,絕不獨活!”信使抹了把臉上的鼻涕眼淚,哆嗦著走向地上的兵器。 “也許你不必死!”李旭搬住對方肩膀,一字一頓地說道。 “可,可齊郡無兵可出,周圍各郡更不敢出兵相救啊!”吳姓信使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好不哀傷。 “你來時路上,可曾受到阻擋?”李旭沒有理睬他的廢話,低聲追問。 “沒有,沖破了北海城外的連營,一路暢通無阻。賊人把臨淄到北海之間的地方都搶光了,百姓們四處逃難,那一帶現(xiàn)在連人煙都很少見?!眳切招攀孤犂钚駟柕米屑殻闹杏秩计鹆诵┫M?,哭著回答。 “他們沒有游騎警戒,北??ず妄R郡交界處呢,也沒有流寇的旗號么?”李旭微微一愣,皺著眉頭追問。 “沒有,他們忙著搶城市,咱們兩郡交界處都是窮鄉(xiāng),賊人不感興趣!”信使給出了一個清晰的答案。 情況有點怪!張須陀、李旭、秦叔寶等人用目光相互交流,都感覺到事態(tài)的蹊蹺。按常理,流寇們應該對齊郡郡兵非常忌憚才對。他們每次打劫,肯定在身后放下一定數(shù)量的哨探,以防被郡兵們從背后襲擊。這次,他們卻大搖大擺地下山,根本沒考慮齊郡方向的威脅。 也許他們知道齊郡郡兵尚未集結(jié),一千騎兵只能自保,無力支援其他郡縣的情況!但他們怎么知道這個秘密的呢?莫非齊郡周圍有他們的探子? 想到這,眾人的目光均是一閃。郭方預知道齊郡的實際情況,所以他才敢在三百里外肆無忌憚地劫掠。如果齊郡這邊發(fā)出郡兵召集令,得到消息的他肯定會加大對北海城的攻擊力度! 即便郡兵快速征集起來,趕往北海,此城也必不可救。同樣,郭方預和秦君弘不會坐在城里等死,他們撈足了本錢,必然遠走高飛??け鴤兿胱芬沧凡簧?! “末將有一計,也許可救北海!”李旭向張須陀拱了拱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