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家(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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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攏殘兵,最關(guān)鍵一步在于收攏其心。薛世雄不愧為行伍多年的老將軍,簡單的一句“回家”激起了所有人求生的渴望。心中再度有了目標之后,士卒們的表現(xiàn)便不再像剛逃離生天時那么混亂了。主將發(fā)出的命令能被基本順利地執(zhí)行,大軍行進時的秩序也比夜間好了許多。 雖然眼下深入敵境,高句麗人隨時都可能追上來。薛世雄卻不肯讓將士們抓機一切機會逃命,第一天上午和下午各走了二十里,便選了一塊有險可守,有水源可用的丘陵地帶,扎下營寨來讓大伙休息。 第二日,大軍休息到巳時才拔營,上下午各走三十里路,到了下午申時三刻,又早早地扎下了營盤。薛世雄一邊派出斥候四下打探敵軍動向,一邊派出射藝比較出眾的士卒隨著王元通到營地周邊打獵。同時還選了三百多身體較強健,在家時做過農(nóng)活的老兵到山谷里尋找野菜、蘑菇、黃花等物,替大伙改善伙食。 如此三天走下來,士卒們的腹中漸飽,心中的恐慌感覺漸去,身體上的疲勞也慢慢開始恢復(fù)。薛世雄見此,又適當?shù)嘏沙鋈齻€團的步卒,襲擊了一處偏僻的游牧部落,在對方毫無防備之下,隋軍自然是大獲全勝,牛羊、駑馬搶了不下百頭,尾隨潰兵追殺出十五里才奏凱而還。薛世雄大喜,給出戰(zhàn)將士每人記下大功一次,賞米兩斗。同時下令,將劫掠來的牲畜盡數(shù)殺了,烤成rou塊供大伙進補。一時間,這支軍中歡聲雷動,幾乎每個人都堅信在如此英明的將領(lǐng)統(tǒng)帥下,大伙可以平安撤回遼西。 見薛世雄如此會收買人心,護糧軍中便有人暗生不滿。眼下這支兵馬是大伙救出來的,所用糧食也是大伙舍了性命從遼西運來的,就連現(xiàn)在的行軍地圖,都是護糧軍校尉李旭在懷遠鎮(zhèn)時所畫,而不是大隋軍中頒發(fā)的遼東地形圖!但所有贊譽都被薛世雄一個人擔了,這算個什么道理? 找了個洗傷口的機會,武士彟湊到劉弘基身邊,小聲表達了自己的憤慨。劉弘基卻不生氣,笑了笑,低聲安慰道:“薛將軍經(jīng)驗豐富、用兵老到,無論聲望、能力俱遠在我之上,兵馬歸他指揮無可厚非。大伙此刻還在危險當中,些許虛名即便爭來有何用處?!況且咱們當初救人又不是為了讓人感激,雞毛蒜皮的勾當,士彟不要太看不開了!” “三十萬大軍都被人壘了墻,還夸什么用兵老到!”武士彟不屑撇了撇嘴,小聲嘀咕。 “遼東兵敗,實非將士之過!若是……”劉弘基謹慎地四下看了看,將后半句話吞入了肚子。 從當夜踏營時敵軍的慌亂表現(xiàn)上來推斷,高句麗士兵遠稱不上驍勇善戰(zhàn)。如果雙方都放開手腳硬碰,十萬隋軍足可掃蕩半個遼東。遠征軍用了不到一個月時間從遼水東岸直殺到平壤城下,不可不謂之勇。宇文述將軍在糧盡時的應(yīng)對策略,也算得上是中規(guī)中矩。這樣一場必勝之戰(zhàn)落到如此結(jié)果,恐怕罪責不該往將士們身上推。但應(yīng)該負責任的人到底是誰,卻不是劉弘基這小小車騎將軍能胡亂點評的。 “嗤!”武士彟從鼻孔里噴了股惡氣,不理睬劉弘基,轉(zhuǎn)頭去找李旭發(fā)牢sao。卻看見李旭像只鴨子般趴在石板上,正在笨手笨腳地用布條沾了鹽水擦脊背上的傷口。當夜踏營時,他背上挨了兩記流矢,而那個受傷的部位又剛好在兩扇肩胛骨之間,自己弄起來分外廢力氣。 “我來幫你擦!”武士彟趔趄著走上前,奪過李旭手中的濕布。 隋軍身上的鎧甲都是先皇在位時督造的,做工精良,質(zhì)地堅實,所以流箭并沒有射入李旭身體內(nèi)太深。但因為天氣炎熱,連日來大軍行走的又全是樹林茂密,濕氣深重的丘陵地帶,所以李旭背上的傷口有些感染,看上去紅紅的一大片,甚是怕人。 看看李旭那幅狼狽模樣,武士彟忍不住搖頭。先到溪水邊將濕布重新洗凈了,然后沾了濃鹽水,一點一點擦去傷口周圍的膿血,邊擦,邊小聲嘟囔:“那個薛大將軍也太會用人,明知道你受了傷,還每天讓你帶著騎兵隊前隊后往來照應(yīng)…….” “皮外傷,不打緊?!崩钚褚е?,盡量讓自己表現(xiàn)得很輕松。鹽水浸入傷口后,惱人的麻癢感覺輕了些,但那種火燒火燎的痛,卻令人直打哆嗦。 “還不打緊呢,要不是你身上的校尉鎧甲結(jié)實,這兩箭早就要了你的命!”武士彟非常不滿意地呵斥。李旭雖然是他的頂頭上司,但他的年齡比李旭大了好多,雙方關(guān)系走得又近,所以彼此間說話也沒那么多尊卑之分。 “校尉鎧甲?嘶——”李旭疼得吸了口冷氣,問道。 “當然,你以為這甲就是好看么?咱大隋規(guī)矩,級別越高,鎧甲越堅實,校尉之上,甲襯內(nèi)都加了鑌鐵尺的。老齊他們跟你又好,所以你這身甲比尋常校尉用的又厚些……”武士彟看見齊破凝就在不遠處洗傷,故意提高了些說話的聲音。 他自顧說得高興,卻沒發(fā)覺手下的脊背卻突然硬了硬,一不小心,濕布直接抹進了傷口里,疼得李旭身體一哆嗦,整個人僵成了一條死魚。 “呃――”李旭忍不住發(fā)出一聲低吟。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武士彟趕緊向李旭表示安慰。剛才手太重了,傷口處已經(jīng)又新的血液流出來。也就是李旭,換了別的上司,肯定抬手就賞他一記大耳光。 “沒,沒事!”李旭有氣無力地**。自從入了護糧軍,他的鎧甲都是老齊主動配給。從隊正、旅率到校尉,每升一次級,齊破凝都派人送上新的鎧甲,順便把原來的不合身份的那套收回。李旭習慣了這種照顧,只覺得不同級別將校穿不同鎧甲是為了嚴肅軍容,卻沒想到其防護性能上還有這么大差別。 偷眼向臨近擦洗傷口的同伴看去,他猛然發(fā)現(xiàn),當日踏營回來的六十三人,其中伙長、隊正、旅率居然占了很大一部分。旅率以上,只有李良一人陣亡,同去踏營的六個隊正也只陣亡了一個,三十個伙長至今還有二十二個活著,而普通士卒,在敵人的流矢攢射中卻遠遠沒有那么“幸運”! 他偷眼看向劉弘基,看見平素對自己照顧有加的老大哥正仰面朝天躺在一塊石板傷曬太陽。兩個親兵輕手輕腳,蹲在他身邊用干凈的白布替他擦洗傷口。在劉弘基不遠處是宇文士及,這個終于安靜下來的家伙此時正在坐在一塊石頭上品茶,而宇文家的兩個家將,無論是勇武異常的宇文季還是忠心耿耿地宇文仲,都低著頭弄火,一個用搶來的鐵鍋替宇文士及熬棗葉茶,另一個在小心翼翼地烤著一只剛打來的野兔子。 “原來當校尉,還有這點好處!”李旭低低的嘆道,聲音里有股子說不出來的疲憊。當日三百壯士踏營,自己以為大伙面臨的是同樣的危險?,F(xiàn)在才知道,原來在死亡面前,人的生命也如此的不同。 “當然,否則誰還拼命往上爬!”武士彟不屑地回了一句,拎著臟兮兮的布條,到溪水邊清洗。 溪水邊,是一堆堆普通士卒,他們吃東西沒有那么講究,臨時用石片磨出來的鍋灶上,偶爾有人放下一塊rou,或者幾個蘑菇,就能激發(fā)出小聲地歡呼。 那一刻,李旭不知道自己是該開心還是該難過。他突然覺得很沖動,很想找人打一架。握緊了拳頭,身上卻提不起半分力道。 這一瞬,想找人打架的不止李旭一個。數(shù)百里之外的馬砦水邊,高句麗國相乙支文德也特別郁悶。一伙煮熟了的鴨子全撲棱著翅膀飛上了天空,轉(zhuǎn)眼就消失得無蹤無影。雖然敵軍突圍的當日,乙支文德并不在場。但讓這么大一伙子人逃了出去,幾乎玉一般完美的遼東殲滅戰(zhàn)就出現(xiàn)了暇疵。若從全局角度看,這個瑕疵還不止是小小的一點! 利用敵方君主喜好虛名這個弱點,高句麗君臣把投降和背信兩條妙計反復(fù)使用,玩了個精彩絕倫。三十余萬武裝到牙齒的隋軍,就這樣活活被拖死在了遼東境內(nèi)。這場勝利不可不謂恢弘,在高句麗國內(nèi),國王高元和丞相乙支文德的聲望一下子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頂點!雖然他們?nèi)俚氖侄慰雌饋碛行┎还獠?,但只要結(jié)果漂亮,誰在乎過程和手段呢?況且耍無賴是小國的特權(quán)。如果哪個小國跟大國玩什么正大光明,這個國家肯定是自己找死。 這是上蒼賜給高句麗的崛起良機,眼下,大隋在遼東城外的其余近七十萬兵馬已經(jīng)軍心浮動。如果高句麗派人將遠征軍盡沒于馬砦水的消息透漏過去,加以推動,貌似強大的隋軍肯定不戰(zhàn)自退。高句麗士兵借著大勝之威殺過遼水,未必不能拿下祖宗數(shù)代都夢寐以求的遼西大地。 只是,大舉反攻的前提條件是高句麗境內(nèi)不再有殘敵。遼東大地有很多朝秦暮楚地小部落,他們習慣于追隨強者。今天高句麗大勝,他們可以跟在高句麗身后打秋風。如果高句麗兵馬的后路被人抄了,他們肯定又會毫不猶豫地替大隋皇帝陛下立功贖罪。所以,那支逃出去的殘兵,必須盡快被找出來。只要他們還存在一日,高句麗大軍就不能無憂無慮地殺過遼河。 可這支殘兵卻在夜色中消失了。乙支文德去過對手遺棄的營地,看到過那數(shù)千座已經(jīng)熄滅了的火堆。從火堆周圍的腳印和馬糞數(shù)量上來估算,他知道當夜敵軍前來劫營的人數(shù)絕對不會超過一千。就是這區(qū)區(qū)一千死士,卻給高句麗軍制造了幾乎三倍以上的傷亡,并且將餓了數(shù)日得殘兵救了出去。如果讓帶領(lǐng)這一千死士的將領(lǐng)藏在了高句麗大軍身后,乙支文德永遠都會有芒刺在背的感覺。 他派了五千騎兵沿著烏骨河追殺了兩日,卻沒發(fā)現(xiàn)敵軍任何蹤跡。據(jù)烏骨城守將匯報,當日的確有支人數(shù)近萬的騎兵試圖強攻烏骨城,但在守軍的迎頭痛擊下,敵軍留下了數(shù)百具尸體后敵軍倉惶撤退。至今,那些尸體的頭顱還在烏骨水邊堆著。 “一萬鐵騎,要是敵軍有一萬鐵騎,你們這幫笨蛋早把烏骨城丟了!”乙支文德對著烏骨城的信使痛罵。他絕不相信有一萬鐵騎曾經(jīng)在烏骨城附近出現(xiàn)的,唯一的可能就是,這支兵馬利用疑兵之計,騙過了烏骨城守將,并于同一天夜晚偷襲了泊汋寨外聯(lián)營。 利用騎兵反復(fù)奔襲,給敵軍造成大軍壓境后又撤退的錯覺,半夜時又快速殺上來,沖進連營,然后風一樣溜走!如果事實真如此,這支騎兵可以說是支鐵軍,他們一天一夜至少馬不停蹄地跑了二百多里,并且還有體力向高句麗大營發(fā)動一次決死沖擊。 “可如果那樣,從泊汋寨沖出去的步卒又去了哪?總不成前來劫營的隋軍還帶著數(shù)千匹戰(zhàn)馬吧!”乙支文德百思不得其解。從繳獲的隋軍輜重中他得到了一份大隋頒發(fā)給將領(lǐng)們的遼東地圖,在其上面,隋軍掌握的道路只有從大梁河轉(zhuǎn)烏骨水這一條,在大隋軍用地圖上,除了國內(nèi)和扶余二城之外,其他地域都是一片空白。(注2) “來人!給哥勿、木底和倉巖三寨留守送信!”猛然,乙支文德大叫了起來。那不是空白,身為高句麗丞相的他知道,那些荒山野嶺邊緣存在幾所剛剛歸附高句麗沒多久的堡寨,各寨私兵此刻都聚集在自己麾下,如果此時隋軍手中有一幅地圖,幾個堡寨就是褪去衣衫的女人。 “給三寨留守送信,讓他們勿必注意附近動靜。本相馬上派大軍趕到,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把隋人給挖出來!” “給三寨送信,千里火急!”空曠的田野里,信使的快馬敲出一片金鼓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