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醉鄉(xiāng)(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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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旁看李旭打鐵的陶闊脫絲卻聽得心花怒放。銅匠跟附離說中原話,意味著二人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被拉近。照這樣發(fā)展下去,一會兒附離提出拜師學(xué)藝,銅匠也不能抱怨附離搶他“衣缽”了。 ‘中原人多,所以手藝被人學(xué)會了,就不值錢了。傳授給了你技藝,就等于把自己的衣服和飯碗都讓給了你?!钚裱郛?dāng)日對“衣缽傳人”的胡亂解釋,深刻地印在了少女心里。 “煉過武?”銅匠第二次將刀坯扔進(jìn)火中時,再度用漢語問道。 “沒,正經(jīng)煉過。跟,跟著莊子里的護(hù)院學(xué)過幾招!”李旭拄著錘柄,氣喘吁吁地回答。他雖然干慣了粗活,耐力和臂力都很驚人,到此時喘得也有些透不過氣來了。 俗話說“忙暈的小錘,累死的大錘”。打鐵這行當(dāng)最消耗體力,做師傅的掄小錘,講究的是經(jīng)驗和眼力。做徒弟的掄大錘,憑的完全是臂力和耐力。如果鐵匠作坊里的師傅只帶一個徒弟,則這名徒弟要么是膂力超群,要么是欠了師傅的債不得不以力相還。否則,誰也不會傻到自己一個人伺候師父。 “再打一輪這把刀就可以完工,你還能堅持么?”銅匠翻動著火中的刀坯,用突厥語低聲問道。 作坊中的幾個霫人都坐不住了,紛紛擁上前要求替代李旭。大伙之所以幾個人相約著來銅匠這里打制兵器,就是因為知道單憑一個人力量無法讓一把彎刀當(dāng)日完工。幾個人輪流干,互相幫助,反而都有歇息的機(jī)會,彎刀的制造速度也會跟著加快。 “我,我再打完這一輪吧!一個人從頭干到尾,力用得均勻,刀的韌性也好!”李旭擦了把額頭上的汗,喘息著說道。這是他在村子中聽人說過的經(jīng)驗。經(jīng)同一個人手打制出來的刀具,和經(jīng)幾把大錘輪流打制出來的刀具質(zhì)量不可同日而語。每個人的力量都不一樣,會導(dǎo)致刀具在成型過程中受力不均勻,從而影響成品的使用壽命。 幾個牧人拗不過他,帶著敬佩的目光退了下去。李旭掄起大錘,跟隨銅匠用小錘敲出的節(jié)奏繼續(xù)擊打砧板上的刀坯??粗粋€彎刀在自己的鐵錘下慢慢成型,他漸漸忘記了那場血腥的殺戮,忘記了同伴在自己面前掙扎、死亡,把全部精神集中于創(chuàng)造的快樂之中。 “嗤!”馬尿的濃煙再度竄起,李旭已經(jīng)聞不到那刺鼻的臊臭味。渾身上下濕得如剛才水中爬出來般,從頭到腳卻覺得酣暢淋漓。 “好了,拿去開刃!”銅匠借著從窗**進(jìn)來日光,得意洋洋地說道。這是他一個月來的最佳作品,弧度柔美,重量均勻,配上刀柄后,足夠換一匹四歲口的戰(zhàn)馬。 “謝謝毗伽師父!謝謝附離”彎刀的主人抱著自己的寶貝,跳躍著跑進(jìn)了雪地中。銅匠笑了笑,從火堆中夾起另一塊精鐵。 “你要累死他啊”陶闊脫絲跳起來,大聲抗議。 銅匠把目光轉(zhuǎn)向少女,臉上立刻浮現(xiàn)了充滿陽光的笑容?!八麑δ愫苤匾矗砍艘话炎恿馔?,我沒看到任何好處!” “毗伽師父!”少女登時漲紅了臉,接連跺了幾次腳,恨恨地說道:“我去告訴西林阿姨!你為老不尊!” 難得她又用對了一次成語,銅匠笑著搖頭。目光轉(zhuǎn)向已經(jīng)握起錘柄在手的李旭,和藹地命令道:“回去吧,明天早上到這里來找我。一旦累壞了你,我以后恐怕沒有安寧日子可過!” “嗯!”李旭答應(yīng)一聲,搖晃著出門。陶闊脫絲顧不得再找銅匠麻煩,上前幾步,用力撐住他半條胳膊。 望著年青人離開的方向,銅匠拎起身邊的酒袋狂灌了一大口。手里的小錘叮叮當(dāng)當(dāng),仿佛奏響了一串歡歌。 那是草原上春天時的長調(diào),男女牧人相對而唱。 黃石公橋頭試張良的勵志故事李旭從小就聽說過,所以第二天不到卯時他就爬了起來,早早地來到銅匠家的氈包群外等候。草原上夜風(fēng)如刀,凍得他嘴唇發(fā)紫,鼻涕滾滾如漿。哆嗦著在寒風(fēng)里足足苦候了一個多時辰,銅匠才打著哈欠走出了氈包外。 見到李旭鼻涕水直流的狼狽樣子,銅匠瞪大了眼睛問道:“你不要命了,半夜三更在這里站著?難道你沒聽說過草原上的風(fēng)能吹死人么?” “前,前、前、輩-輩”李旭一邊打著哆嗦一邊解釋,“前,前輩吩咐早,早來,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你不睡覺,我還睡覺呢!”銅匠一把扯過李旭,將他推進(jìn)自己的石頭作坊里。一邊手腳麻利地將火捅開,猛踩了幾下風(fēng)囊,一邊數(shù)落道:“讀書讀傻了吧,糊弄孩子的話你也信。教徒弟這事兒你情我愿,既然肯教了又何必玩那么多虛玄。有那功夫兒,不如彼此都好好睡一覺,省得一個說話時沒精打彩,一個受教時肚子里還在罵師父的祖宗!” 聞此乖張之言,李旭只能訕訕而笑。在寒風(fēng)中苦等的這一個時辰,他的確在肚子里腹誹了銅匠很多次。想想張良當(dāng)年三次早早來到橋頭,都被黃石公抱怨起得太晚趕了回去,想必當(dāng)時張大賢肚子里的想法與自己方才的抱怨別無二致。 那銅匠待得李旭把凍僵的身體稍微烤暖和了,便不再向爐膛里鼓風(fēng)。用鐵鉗子夾起一大塊炭,將火頭壓住。拎起一個鼓鼓的酒囊,仰起脖子狂飲了數(shù)口,將皮囊信手扔給李旭。 “前,前輩!”李旭從啟蒙到現(xiàn)在跟過四、五個師父,卻沒有一個如銅匠這般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師道尊嚴(yán)。自己行止不端也罷,還準(zhǔn)許弟子當(dāng)其面而飲酒。抱著酒囊,李旭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期期奈奈楞在了火爐旁。 “前,前什么前輩。我有那么老么?喝酒,喝暖和身體咱們開始授藝!”銅匠白眼一翻,大聲呵斥道。 “弟子叩……”李旭聞聽銅匠肯教導(dǎo)自己習(xí)武,趕緊上前行拜師之禮。按徐大眼的分析,既然晴姨畫技已經(jīng)入大師之境,被她推崇的武者手段自然也不俗。 身體剛一曲下,立刻被銅匠用火鉗子硬生生攔了下來,后半句拜師的話也給憋進(jìn)了肚子里。李旭不知道這又是哪門子古怪規(guī)矩,驚詫地抬頭張望。只見銅匠搖著頭說道:“別跟個磕頭蟲似的,我看著頭暈。我不是你師父,只是指點你些殺人技巧而已。你想學(xué),我正好也不愿意這份技藝埋沒在草原上。咱們各取所需,至于將來你成就如何,那是你自己的造化,與我這授藝的無關(guān)。屁大個小事兒,誰還指望你拿個牌位天天把我供上!” “師,是,前輩!”李旭只好站直了身體,然后揖了一揖,算是拜過了恩師。他只覺得眼前全是星星,仿佛自己在夢游,所謂銅匠,所謂火爐,都是夢中制造出來的幻境而已。 若是徐大眼在此,肯定立刻拎起酒袋來與銅匠稱兄道弟。江南世家素有魏晉遺風(fēng),從王右軍東床坦腹(注4),到祖狄擊楫中流,追求的都是一種率性而為的灑脫境界。這種人物你若以世俗之禮對他,反而會招惹起他的不快。 銅匠見李旭始終拘泥于師徒名分,果然有些不開心。搖了搖頭,嘆道。“你這人倒是個厚道孩子,只可以太執(zhí)著了些。將來吃虧,肯定也吃在執(zhí)著二字上。封侯拜將的前途有,若想百尺竿頭再進(jìn)一步,是萬萬不能了!” 自己現(xiàn)在的性子將來會吃虧,這話楊老夫子在分別時也曾提醒過。但封侯拜將四個字,李旭卻從來沒膽子去想。沒遇到步校尉之前,他的最高理想是作個管民政的一縣戶槽,讓那些差役們紛紛趕上來拍自己馬屁。見到步校尉的一槊之威后,他的人生目標(biāo)就變成了做一個騎兵校尉,帶著幾百名弟兄縱橫沙場。至于侯爵和校尉之間的巨大等級差,對李旭來說反而不算什么事情。反正二者都是可望不可及的美夢,就像街頭乞丐眼中的一萬斗米和一千萬斗米一樣,實在沒什么分別。 “又發(fā)什么呆,難道我說錯你了么?錯了就直說,我又不會生你的氣。即便我生了你的氣,你轉(zhuǎn)身走人,誰又怕著誰來!”銅匠伸出手,照李旭腦門上狠敲了一記,佯怒道。 “前輩的話,我?guī)煾敢苍f過。只是晚輩學(xué)武,并非為了封侯拜將!”李旭揉了揉腦袋,大聲道。 “虛偽,不為了封侯拜將,你學(xué)武干什么?想就是想,男子漢大丈夫想就去爭,不想就放,何必心里想著,嘴巴里還故作清高!”銅匠伸手又敲,李旭卻不再肯拿自己的腦袋當(dāng)別人的木魚兒,側(cè)頭閃了開去。 這一閃,反而閃得銅匠大樂,伸出手里,追著李旭的腦門狂敲不止。李旭左躲右閃,把銅匠的黑手指頭盡數(shù)躲開,一邊閃,一邊氣喘吁吁地分辯道:“我本不是為了封侯,卻硬裝做為了覓取功名,豈不是同樣虛偽!” “那你又是為了什么?”銅匠收手,一把從李旭懷里搶過酒囊,邊喝邊問。 這下,李旭也摸清楚了眼前怪人的脾氣,向后退了兩步,正色道:“我若學(xué)些武藝,至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萼跌泰他們被人砍死。將來也不至于再讓別人為了我送命。至于封不封侯,眼下我只是一個商販,想了也是白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