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韻之這才說：“當然不會縮水，你想多了?！劶窝硐氯ネ姘?。”

    他擺了下手，轉(zhuǎn)身折進過道里。

    徐方亭這才安下心，跟談嘉秧說：“談嘉秧，還去不去三樓？”

    談嘉秧紋絲不動，朝她癟嘴，眼看又要濕眼睛。

    “好啦，撿起平衡車，我們?nèi)ト龢?。?/br>
    徐方亭蹲下又是好一陣勸誘，才把人哄回平衡車上，她提著小袋和他出門。

    談嘉秧上課時間占據(jù)一個下午，相當于比同齡小孩少了半天的戶外活動時間，在三樓沒有交到固定玩伴。再者，他的社交能力比一歲多的NT還不如，經(jīng)常表面上湊一起玩，不一會就走神，或者跑到一旁玩自己喜歡的。

    星春天針對社交調(diào)整了教學形式，恰好他的時間點有兩個同齡的男孩，老師們便上半節(jié)個訓，半節(jié)小組課，引導(dǎo)他們在小集體里聽從老師指令和關(guān)注同學。

    談嘉秧在個訓時注意力尚可——相對ASD而言——一到小集體便開始散漫，老師又不是特地跟他說話，他便充耳不聞，看燈，看中央空調(diào)出風口，只能靠章老師在旁力挽狂瀾。

    僅僅靠課堂三十分鐘也不頂事，課后沒法鞏固和泛化，社交能力進步寥寥。

    別說談嘉秧，徐方亭自己也沒交到一個知心朋友，遲雨濃可能算“零點幾”個朋友，但遠遠不夠。

    晚上送談嘉秧上床困覺，徐方亭打算跟談韻之反饋這一難題。

    談韻之在電視機上找片子，問她要不要一起看。

    談嘉秧喝睡前奶看動畫片有一個專屬iPad，平常差不多是徐方亭的“工作平板”，晚上她偶爾會在臥室里看，登陸談韻之那一套付費賬號。

    特地跑出客廳用電視機比較麻煩，一萬談嘉秧中途醒來，她還得丟下遙控器跑回去，如若半途昏睡，留著電視機通宵長明更不妥當。

    她當下便說好，想著嚴肅話題可以留到白天。

    談韻之用遙控器把焦點沿著逐個選項挪到搜索框，說：“看動畫片嗎？”

    徐方亭毫無備選項，便答：“好。”

    “那就……”他調(diào)出鍵盤面板，開始按縮寫，“《千與千尋》看過嗎？”

    徐方亭說：“沒有。”

    “要不要看？”

    “好啊?！?/br>
    兩人恍若角色倒置，平常一般她來問他每餐想吃什么菜，句式與此相差不遠，現(xiàn)在好像他在服務(wù)她似的。

    沙發(fā)沒有貴妃榻，正中便是最佳觀影機位，談韻之坐在那里，徐方亭隔開一段填到沙發(fā)邊緣。

    談韻之看了她一眼，問：“你不怕斜視嗎？”

    徐方亭拍拍扶手，說：“這里舒服?！?/br>
    這般一坐，兩人拉開起碼兩個身位。

    電影龍標出現(xiàn)，徐方亭和談韻之沒再討論座位問題。

    徐方亭沒看過多少片子，知識量全靠書本。

    上鎮(zhèn)上初中時，同學家境和生長環(huán)境大同小異，彼此并未出現(xiàn)認知鴻溝。富裕人家早搬離窮鄉(xiāng)僻壤，流向縣城或市區(qū)，為后代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

    上到高中，學校集齊全市各校尖子，不乏家境優(yōu)渥的擇校生。與這些起點不同的同學相比，徐方亭那點庫藏捉襟見肘，別人信手拈來的東西，她可能得花費巨量時間查閱資料，逐個理解要點。

    還好談韻之選的片子沒有門檻，如果是科幻類，她了解不多，興趣不大，估計會犯困。

    談韻之不近視，看電腦或電視一般會戴那副琥珀色平光鏡，說是會舒服一點。徐方亭初時認為有色眼鏡帶著莫名的色情壓迫感，了解談韻之后，才知不過是色厲內(nèi)荏而已。

    兩人各抱一只抱枕，也不吃喝，也不說話，像兩座明暗變幻的雕像。

    兩個多小時的片子，進入尾聲部分。小千前往錢婆婆家尋找拯救白龍的方法，錢婆婆說她幫不上忙，“不管是你的父母，還是男朋友白龍”。

    徐方亭忽然咦了一聲。

    談韻之扭頭問：“怎么了？”

    既已打斷，徐方亭索性一鼓作氣：“她為什么說白龍是小千男朋友？”

    “是嗎？”談韻之倒退半分鐘，跟她重看一遍，關(guān)鍵處按了暫停。

    果然如此。

    徐方亭納悶：“這是意譯還是直譯??？”

    談韻之說：“直譯，就是英文的boyfriend，日語里的外來詞，你仔細聽聽?！?/br>
    談韻之又給她倒退一遍，這回徐方亭聽出來了，很日式的發(fā)音，特別是最后的[d]發(fā)了“哆”。

    徐方亭笑道：“小東家，你真厲害！還能聽出來，你是不是會日語？”

    談韻之說：“自學過一點，勉強能聽懂?！?/br>
    她能聽出罕見的謙虛，就像在高中，她還在打地基，像他這樣起點高的學生已經(jīng)在建高樓。

    徐方亭回到故事里，說：“我看小千和白龍就兩個小孩子，怎么說是‘男朋友’？”

    談韻之反問她：“那你說怎樣才是男朋友？”

    徐方亭自動套入愛情偶像劇，說：“起碼得有表白之類的，這也不是關(guān)于愛情的故事。”

    談韻之支起一邊膝蓋，手腕搭在上面，隨意轉(zhuǎn)玩遙控器。

    他問：“你經(jīng)歷過？”

    她動了下腦袋，看向他：“什么？”

    “表白，男朋友?！?/br>
    光線暗淡，談韻之又戴著琥珀色眼鏡，眼神昏昧不清，不知在揶揄，還是簡單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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