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溫翎不再和他說話,凝起心神感受盒子里的力量波動。 殘軀有些焦躁,看來蔣星帶的路是對的。 兩人到峽谷景區(qū)時剛剛傍晚,正好能休整一番。 蔣星找當(dāng)?shù)厝俗饬艘粔K露營地,對方也認(rèn)識這位希望鎮(zhèn)有名的調(diào)酒師,大方地免去了費(fèi)用,只話里話外想邀請蔣星去他們家住一晚。 蔣星歉意地?cái)[擺手,不行啦,我和朋友一起過來的。 向?qū)б彩莻€相當(dāng)豪爽帥氣的年輕小伙,見了蔣星都不愿意再接其他活兒,甚至想伸手來拽他。 溫翎扎好帳篷,回頭就看見這么一幕,眼神驟然冰冷下來。這群人類總是妄圖奪取不該屬于他們的東西。 蔣星瞥見溫翎走過來的動作,突然眼珠一轉(zhuǎn),竟然主動停下躲避動作,讓那年輕向?qū)ёプ×俗约菏直郏裉煺娌恍?,下次你們來希望?zhèn),我請你們喝酒。 向?qū)В豪习?,你知道這是旺季,露營地都是提前兩周訂才有,要不是你他媽 聽見對方咒罵,溫翎手上力道更大,幾乎要把這人手臂骨頭掰斷。 這些向?qū)Ы尤舜锝?jīng)驗(yàn)足,知道哪些人看著有錢實(shí)則蠢,也知道有些人絕對不能得罪。穿著講究的溫翎顯然屬于后者。 但蔣星難得出門一趟,居然正好被自己碰到向?qū)挠胁桓?,視線還流連在他身上。 溫翎不再留手,直接卸了這人手腕,拖著他扔到一塊巨石后面,擋住游客們好奇打量。 向?qū)吹媚樕l(fā)白,嘴里怒罵著些不中聽的話。眼見就要和溫翎打起來。 蔣星臉色煞白,拽著溫翎衣角道:學(xué)長,算了。 溫翎輕輕拂開他,面無表情的臉上全是令人膽寒的冷意。 向?qū)У膸讉€兄弟也注意到這邊情況,氣勢洶洶地大步過來,常年勞作的手臂肌rou虬結(jié),看著就十分兇惡。 學(xué)長 溫翎踢得那向?qū)Ч虻瓜氯?,冷淡道:人不該亂打主意。 他側(cè)過身,冷硬面容正對上向?qū)г?/br> 更不該打到他頭上。 有蔣星在場,這幾人再怒血上頭到底也沒掏槍。畢竟這不是一兩百年前的蠻荒之地了,為美人決斗的盛景恐怕再難出現(xiàn)。 蔣星開始還怕溫翎落下風(fēng),誰知他看著斯文,打起架來卻比常年械斗的幫派成員還狠辣,招招都往又疼又不見血的位置去,打得幾個壯漢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幾分鐘后,溫翎衣衫筆挺地拉著蔣星從巨石后頭出來。 一眾游客面面相覷,都像見了鬼一樣。一人打五個?這也太猛了。 蔣星緊張得心跳飛快,拿濕巾一點(diǎn)點(diǎn)幫溫翎手上擦干凈了,長舒口氣:學(xué)長好厲害。 回過神也不是勸阻埋怨,只顧得上夸溫翎。 多偏心。 溫翎心情良好,反手捏了捏蔣星手腕。 快日落了,游客都聚集在懸崖邊,攝影愛好者爭搶最佳機(jī)位,差點(diǎn)沒打起來。 蔣星把帳篷周圍防蛇蝎的藥灑好,問:學(xué)長不去拍照嗎? 溫翎坐在帳篷口,雙腿隨意交疊,手里擺弄著相機(jī),眼睛比相機(jī)更好。 你這可不像來采風(fēng)的啊。蔣星從包里拿出兩罐啤酒和小刀,把刀尖戳進(jìn)易拉罐頂?shù)倪吘?,學(xué)長幫下忙。 溫翎力氣大,輕而易舉地割開金屬,整個啤酒罐頂完全敞開。他拿著酒,靜靜等待著蔣星下一步動作。 蔣星拿出那個大保溫杯擰開,對準(zhǔn)啤酒瓶口抖了抖,里面竟然滾落出幾塊黃桃冰。 我車上沒有冰箱嘛。蔣星笑說,學(xué)長只喝冰的,我都記得。 他說完又感覺有點(diǎn)羞澀,摸了摸臉頰,我看你昨天還挺喜歡黃桃的,就帶了點(diǎn)。 你很好。溫翎微抿一口,混著微甜黃桃冰塊的啤酒味道絕佳。 蔣星沒想到溫翎竟然會這么直白地夸自己,眼神慌亂偏開,掩蓋似地喝了口酒,小聲道:用心聽學(xué)長說話,自然就都記得了。 為貫徹綠茶風(fēng)范,他還不忘加上一句,學(xué)長和伴侶出去怎么辦呢? 溫翎勾了勾唇角。 就這么辦。 峭壁邊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太陽此時正好落在一處半圓凹陷的戈壁處,呈現(xiàn)出環(huán)狀絕景。 蔣星驚呼道:好漂亮! 溫翎放下酒,去拍照。 我?蔣星驚訝地眨眨眼,學(xué)長給我拍嗎? 嗯。 蔣星立刻興奮地理好衣服,小跑到峭壁邊緣。 溫翎眉頭微蹙,站進(jìn)來一點(diǎn)。 沒事啦。蔣星背對著夕陽,囅然一笑。 漫天紅褐沙土,殘紅夕陽,蔣星站在其中像是棵格格不入的小竹子,干凈挺拔,引人摧折。 溫翎調(diào)好光,笑一下。 蔣星歪了下頭,雙手背在身后,我一直在笑啊。 快門按下,咔嚓一聲。 看見學(xué)長就很開心。 夕陽完全沒入地平線下,天際驟然間由明轉(zhuǎn)暗。 蔣星眸光一閃,似乎在那瞬間變作了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人類身上的,冷血動物的瞳孔。 第32章 神明之酒6 初戀 攝影是一種藝術(shù),光、焦距、構(gòu)圖,每一樣元素都直接決定最終成片的效果。 星際時代的攝影已經(jīng)變成了純粹的科技較量。人們追求百分百復(fù)刻的清晰、追求全息照片,甚至想讓照片里的人動起來。 但在小說設(shè)定的年代,數(shù)碼相機(jī)和全息影像都還是科學(xué)家們的無稽幻想。 這時的膠片沒有容錯率,當(dāng)你按下快門的那一刻,一切都凝固定格。 只有在暗室里洗出照片的一瞬,等候已久的攝影者才會知道它是杰作,或者廢片。 數(shù)據(jù)會丟失、打印色料也會褪去,唯有這個時代,每一張滿懷期待沖印而出的照片才具有不朽的美和恒久浪漫。 溫翎放下相機(jī),對蔣星招招手??粗呦蜃约旱哪莻€完美青年,溫翎想,也許僅僅用自己的眼睛和大腦記住蔣星是不夠的,只有人類創(chuàng)造出的照片才有資格保存這份寶物。 蔣星興奮地問:怎么樣? 溫翎:洗出來才知道。 肯定很棒,蔣星彎起眼睛,笑說,因?yàn)槭菍W(xué)長拍的。 溫翎作為離群索居的偉大存在,很難理解蔣星對他毫無保留的信任,但這并不妨礙他的人類化身對此感到淡淡的喜悅。 可惜沒能在大學(xué)就發(fā)現(xiàn)小人類閃閃發(fā)亮的心,否則他早就把對方拖入深海,成為他的東西。 天色漸暗,晴空無云,漫天星海幾乎要將人淹沒。 帳篷前燃著火,爐子里煮著蔣星帶來的罐頭,咕嘟咕嘟地冒著泡。露營地的帳篷群里都點(diǎn)著燈,透過各色布料熒熒地亮著,在地面與星空輝映。遠(yuǎn)處戈壁的影沉默巍峨。 溫翎坐在離火稍遠(yuǎn)的地方,一手搭在膝彎,一手握著蔣星給他新弄的一杯黃桃冰酒。 火光在他湛藍(lán)眼中跳動,映出另一個人影。 蔣星攪了攪罐頭,側(cè)首對溫翎一笑:很快就好了。 嗯。溫翎隨口道,手指微動,把杯子里頭的溫度降得更低。蔣星在身邊,他看火焰都沒那么討厭。 蔣星見他坐得遠(yuǎn),大半個身子隱藏在黑暗中,當(dāng)即把自己的坐墊也移了過去,與溫翎肩挨著肩坐下。 溫翎不會主動找話,蔣星也十分享受這種靜謐相處的氛圍,下巴撐在膝頭,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溫翎,嘴角帶笑。 溫翎淡淡瞥他一眼,你一直很高興。 嗯。蔣星意識到自己的目光太過直白,立刻收回視線局促地盯著腳尖,因?yàn)槭堑谝淮魏蛯W(xué)長出來玩。 不是玩。 蔣星頓時有些喪氣,肩膀垮下去一點(diǎn),嗯。 溫翎卻微微蹙起眉,雖然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但既然惹得蔣星不愉快,他便改口:解決正事再說。 蔣星那點(diǎn)不高興立馬拋之腦后了,又靠過去些許,期待道:去哪里玩? 溫翎:海邊。 啊?蔣星一愣,驚訝道,學(xué)長要走了嗎? 我為了盒子而來。溫翎皺眉,說出口的話突然有些滯澀,他壓下心中不明所以的情緒,直白道:你自己決定。 好吧。 蔣星見溫翎沒有推開自己,干脆大著膽子把身子靠過去,臉頰貼著對方手臂,小聲說:我從沒想過還能見到學(xué)長。所以,真的非常開心。 他眼簾低垂,睫毛投下的陰影隨著火光在他眼下輕輕晃動著,有種近乎要哭泣的錯覺。 蔣星生得是極其引人矚目的美,眉眼天生含三分情,望著人時無論臉上神情多么純白無辜,總是有種引人墮.落邪惡感。 溫翎神思漫游,如果換了一個正統(tǒng)教會的人過來見了蔣星,恐怕會把對方斥為魔物,捉回教廷凈化。又或者主動脫離神的懷抱,與這個惡靈共同沉淪。 罐頭好了。 蔣星撐著溫翎膝蓋起身,用厚毛巾裹著罐頭倒入碗中,完美如藝術(shù)品的手在熱氣中若隱若現(xiàn)。 之前被打的向?qū)冊缛齼蓛蓴v扶著療傷去了。在他們看來打架是沖突雙方的事,誰輸了誰認(rèn)栽。誰要是找來巡警,那就是萬人唾棄的懦夫孬種。 不過這會兒一個小女孩突然從向?qū)к嚿咸聛?,懷里抱著一個黑包裹,站在二人不遠(yuǎn)處來回徘徊。 溫翎先發(fā)現(xiàn)了她,對蔣星抬抬下巴。 嗯? 蔣星望過去,恰好與小女孩對上視線,見她站在原地欲言又止,干脆招手讓她過來。 她小跑著來到兩人身邊,先是害怕地看了眼溫翎,往蔣星那兒挪了兩步,聲音細(xì)如蚊訥,對不起,我哥哥給你們添麻煩了。 對方到底惹了溫翎,蔣星沒擅自說出原諒的話,笑道:他也挨了打。 女孩兒放下懷里包裹,這個是賠禮。 是什么? 女孩有些不舍地摸了摸黑布,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就跑。那年輕向?qū)н€在駕駛座瞪了溫翎一眼。 蔣星猶豫道:怎么辦? 溫翎卻不像他有顧慮,隨手揭開。 看清下面的東西,蔣星驚訝地睜大了眼,好漂亮。 溫翎也略略挑了下眉,將黑布扔到一旁。 那是一棵小小的仙人球,但它上面卻生了一朵含苞待放的花,淡粉黃色。 小女孩沖他們揮了揮手,催促向?qū)?qū)車離開。 蔣星撫過花盆,她肯定養(yǎng)了很久。 他手指落在仙人掌的花苞尖上,輕輕勾了勾馬上就要綻放的花。 完蛋。蔣星突然嘆了口氣,身子歪倒溫翎膝頭,半是撒嬌半是抱怨:我今晚沒得睡覺了。 溫翎動作一頓,手指穿過蔣星被風(fēng)吹得微亂的發(fā),怎么。 想看它開。蔣星放松身體,感受著頭皮上若有若無的冰涼觸碰,太難得了。 隨你。溫翎仍是語氣平淡。 蔣星已經(jīng)被他劃進(jìn)自己的領(lǐng)地,只要對方不想著皈依另一位神逃離自己,這點(diǎn)無傷大雅的小請求沒什么好阻攔的。 那學(xué)長呢? 聽出蔣星話里期待,溫翎揉過他耳尖:陪你。 對大海的神來說,陸地上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更何況是一朵脆弱的花。但溫翎知道花對于人類而言有非同尋常的含義。 他們用花迎接生命、傳達(dá)情意,死后亦會用花來送別靈魂。 既然蔣星喜歡,那這位一向傲慢的神明也愿意暫時停下步伐,分出精力去陪蔣星等花開。 蔣星把花盆放在兩人身前,學(xué)長喜歡花嗎? 沒什么特別的。 蔣星的聲音像是來自云端:我很喜歡。 有個人承諾過,每天都會給我?guī)Щ▓@里最美的一支玫瑰。 溫翎危險地瞇起眼,語氣不露破綻,誰。 學(xué)長不認(rèn)識啦,說了你也不知道。蔣星聳聳肩。 溫翎少有的不依不饒起來:為什么他要送你玫瑰? 學(xué)長是真不懂嗎?蔣星撲哧一聲笑出來,玫瑰自然是用來表達(dá)愛。 他側(cè)首望向溫翎,眼里滿是笑意。 然而這副不以為意的模樣讓溫翎心底莫名焦躁起來,為什么沒送。 因?yàn)槲遗芰?。蔣星狡黠地眨眨眼,不知道他會不會追過來。 溫翎不再開口,眸光已暗沉一片。 蔣星說的那個人不會有機(jī)會的。 快午夜的時候蔣星實(shí)在撐不住了,但又不想錯過花開的瞬間,可憐兮兮地請求溫翎:學(xué)長一會兒叫醒我。 嗯。 開始開就叫我! 溫翎不厭其煩地回答:知道。 蔣星磨磨蹭蹭起身要往帳篷里去,被溫翎叫了下來。 一會兒來不及。溫翎掀開地墊,眼神沉靜地對蔣星抬起手臂,示意他睡到自己身邊。 花開那么慢,怎么可能來不急。 蔣星并不戳破溫翎滿是漏洞的理由,挨著他睡下去。 夜色愈濃。在溫翎放慢放大無數(shù)倍的眼中,粉黃色的花苞開始緩緩松開,一點(diǎn)點(diǎn)抽出重瓣。 蔣星蜷在他身側(cè)睡得正香,手里攥著他的衣角,溫?zé)岷粑湓谒壬稀?/br> 溫翎撓了撓蔣星的耳垂。 別鬧我好困。蔣星拉毯子蓋住耳朵,全然忘了自己的囑咐。 溫翎沒有繼續(xù)叫他,而是把花盆拿到自己身邊,握著盆身。 就像是魔法按下的時間暫停鍵,仙人掌花停止了開放,停頓在這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