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8)
這是我剛養(yǎng)的狗。劉四好對著洛白招手,狗兒過來,來我身旁坐著。 又呵斥他兒子:你管天管地,管我的栗子和酒,現(xiàn)在還管起我養(yǎng)狗了? 可是,可這就是只豹子,您看,它身上背著包袱,應(yīng)該是哪家大戶人家寵養(yǎng)的哎喲,還咬人! 小兒子的手指都快戳到洛白身上,他齜了齜牙,將那根手指嚇回去后,便躍上鋪著厚棉被的座位,挨近了劉四好,對著他嗷了一聲。 我挨著您坐,別讓他把我趕下去哦。 小兒子還想說什么,突然看向左邊,止住了聲音?,F(xiàn)在冬季黑得早,鎮(zhèn)子里空空蕩蕩,街那頭卻突然出現(xiàn)了一群人,對著這邊走來。 小兒子面露警惕,前后幾輛隨行馬車上的仆從也跳下車,暗自都握好了武器。 怎么了?劉四好問。 小兒子回道:可能有情況,爹您不要下車。 話音剛落,劉四好已經(jīng)撩開車簾,瞇著眼睛往那處望,洛白也趕緊擠過來,探出了個頭。 小兒子還來不及提醒,劉四好已經(jīng)喊出了聲:你們干嘛的?這是去哪兒?。?/br> 那頭的人群里也傳出道聲音:老人家,我們是從元編城出來的,準(zhǔn)備去前面的石塘府。 隨著聲音,那群人逐漸接近,個個風(fēng)塵仆仆面色疲憊,還有婦人抱著昏沉入睡的孩童。 這大半夜的,又冷又凍,你們?nèi)ナ粮鍪裁矗縿⑺暮藐P(guān)切地問。 開始那人問道:老人家,你不知道邊境在開戰(zhàn)嗎? 劉四好奇怪地反問:邊境難道有不開戰(zhàn)的時候嗎? 他這話說得有道理,達(dá)格爾人是草原部族,他們住在流動的帳篷里,經(jīng)常是對邊境城鎮(zhèn)突襲一波就騎馬遁去,等大胤軍找到他們駐扎地時,他們已經(jīng)拔帳起營,不知道又去了哪兒。 那人嘆了口氣:達(dá)格爾人從來不會在入冬的時候打仗,往年這時候他們已經(jīng)退回草原深處,準(zhǔn)備御寒過冬,何況草原各部從來不和,因為爭奪水草豐美的地段,各部之間經(jīng)常爭斗??烧l知他們竟然聯(lián)手了,先是拿下了寧作,現(xiàn)在又圍住了津度,接下來應(yīng)該就是元編,所以我們不得不提前出城避難啊。 劉四好一聽就生氣了:你們怎么就知道津度會被拿下?津度有重兵把守,還有劉宏將軍坐鎮(zhèn),軍事防御猶如鐵桶,你們在怕什么? 寧作的冷柄都棄城跑了,劉宏還能堅持多久?聽說朝廷有人帶了兵去救,可那點兵怎么抗得住達(dá)格爾人的聯(lián)手?津度最多再堅持一日。那人搖搖頭道:老人家,我看你們也是要去邊境,趕緊回頭吧。 他話音剛落,劉四好便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他翕動著嘴唇想說什么,可因為著急,一時竟什么都說不出來。但洛白沒有這些想詞的煩惱,他腦袋就擱在車窗上,對著那人怒氣沖沖的一頓嗷。 因為天黑,那些人并沒看清這是只豹,也不再勸說,只繼續(xù)往前,一眾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 劉四好這才面色沉沉地坐回座位,洛白也氣呼呼地坐在他身旁。 爹,您老別生氣,也別著急,大哥一定不會有事的,咱們就在這里歇一晚,明早天亮就出發(fā)。小兒子探進(jìn)頭來勸。 劉四好卻冷冷瞥了他一眼:還歇個屁,趕緊趕路,盡快去津度。 可是 可是什么?你管天管地,管我炒栗子喝酒,管我養(yǎng)不養(yǎng)狗,現(xiàn)在還管我能不能去看自己兒子? 不是的,我只是怕您舟車勞頓傷了身體。 劉四好冷笑一聲:我知道,將我誑在這店里住下,然后編些大雪封山或者山石垮塌封了路的謊話,讓我去不了津度。我是你老子,難道還看不出你心頭的那點主意? 小兒子無奈道:爹,您也聽見了那些人的話,現(xiàn)在去津度的話,很危險啊,您擔(dān)心大哥,我?guī)讉€人去就行了。 別廢話,現(xiàn)在就趕路。劉四好命令前方的車夫,走吧。 那車夫不敢應(yīng),轉(zhuǎn)頭去看小兒子,小兒子對他微微搖頭,被劉四好給看見了,便在車廂四處尋找,嘴里嘟囔著:我的拐杖呢?我要好好抽你一頓。 洛白眼尖地看見靠在角落的拐杖,連忙跑去叼了過來,遞到劉四好手里。 不放我們走,抽他。 小兒子見老爹動了怒,只得道:好好好,都去,現(xiàn)在就去,您消消氣,不過咱們得提前說好了,要是城真被圍住的話,我們就不要再貿(mào)然進(jìn)城了。 劉四好道:依你。 等到馬車開啟,劉四好的臉色才和緩了些,想起開始洛白吼叫那些說津度不保的人,又替他拿拐杖,抬手在洛白頭上摸了摸:好狗。 洛白記得他小兒子明明說了自己是豹子,可他還要叫自己狗,有些不高興,但想著借乘了人家馬車這么久,也就沒有嗷嗷地反駁,只沉默地坐著。 幾輛馬車都在車頭掛起了燈籠,在黑夜籠罩的雪地里前行,車轍在積雪上留下深深的凹槽。 洛白一直趴在車窗旁的小桌上,將那個墊子放在肚皮下,不時用爪子撥開窗簾看一眼外面。 劉四好也滿臉心事重重,蒼老的眼睛微微闔著,只有在馬車遇到溝坎顛簸時,才會睜開那么一下。 劉四好再次睜眼時,看見洛白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杯茶,那張毛茸茸的臉里竟然也能看出擔(dān)憂的表情,正看著熱氣裊裊的茶水發(fā)怔。 喂,狗兒,你不是普通的狗吧?劉四好問道。 洛白瞥了他一眼,點頭,又搖頭。 我確實是不普通的,但我不是狗。 你別怕,我知道你是豹,我年輕時周游了大胤各處,不光聽說了很多奇聞異事,親眼見過的也不少,所以一只豹有靈性,在我這里根本就不算什么。 見洛白懷疑地盯著自己,劉四好問:我問你,你見過蚱蜢圍成一圈跳舞不? 哇哦! 洛白瞪大了眼。 見過八哥邊唱邊跳不?三只在那里跳,兩只坐著彈琴。 洛白倏地站起身,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嘿嘿,我也沒見過。劉四好對著他狡黠地一笑,我只是想告訴你,就算我遇見蚱蜢跳舞,八哥彈琴,也不會覺得很吃驚,所以一只小豹有靈性,在我看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洛白有些失望地坐下,繼續(xù)喝茶。 第75章 前去烏鴉口 劉四好對洛白道:我應(yīng)該知道你為什么去邊境。 洛白覺得他可能又要瞎編, 卻忍不住內(nèi)心好奇,偷眼看著他。 劉四好捋著下巴上的花白胡須:傳說在津度城不遠(yuǎn)的楠雅山,曾經(jīng)生活著靈豹這一族群。靈豹具體是個什么玩意兒, 我不清楚, 但民間的傳聞很多,什么三頭六臂,半豹半虎還帶個龍尾巴之類的。當(dāng)然,我對此都是將信將疑。 他瞥了眼洛白, 見小豹正聽得很認(rèn)真,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己,又繼續(xù)道:靈豹生在楠雅山, 長成后才會離開, 可不管他們走多遠(yuǎn), 哪怕到了天邊, 在接近死亡的時候, 都會再次回到楠雅山。他們本來數(shù)量就不多, 近百年來更是沒人見過, 所以漸漸就變成了傳聞, 我都差點以為靈豹一族已經(jīng)滅絕了 劉四好說到這里,像是想到了什么, 突然就去撥弄洛白的皮毛,仔細(xì)尋找。 洛白正聽得起勁, 被他這動作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沒有顧得上抗拒, 只是在劉四好企圖掰開他嘴時, 這才反應(yīng)過來, 猛地甩開頭。 好好說話啊, 不要動手動腳的。 身上沒有傷啊劉四好疑惑地喃喃道。 受傷?洛白對著他伸出了前爪。 凍瘡算不算?我前爪有一點點癢,可能是以前的凍瘡發(fā)了。 劉四好又伸手去捏他的耳朵:你還這么小,只要沒受傷便沒事,那你去邊境是做什么的? 不待洛白有反應(yīng),他又嘶了一聲:我知道了,據(jù)說在楠雅山頂上有一家道觀 又是據(jù)說,洛白覺得自己聽了一耳朵的據(jù)說。 據(jù)說那道觀的創(chuàng)始道士曾經(jīng)受過靈豹的恩惠,所以便在那山頂修建了道觀,自愿成為靈豹的守護(hù)人,一代一代守著楠雅山。只是年代已經(jīng)太過久遠(yuǎn),不知道那道觀還在不在。 劉四好又扯著洛白的耳朵問:你是準(zhǔn)備去那道觀尋找故人的? 洛白覺得他在胡說八道,干脆無視掉,只用爪子撥開他扯著自己耳朵的手,撩起車簾看外面。 劉四好原本一直在擔(dān)心兒子,但和洛白這樣說了會兒話,盡管是他一個人在自言自語,心情也好了許多。見洛白不理他,他便也靠回座位,摸出一顆炒栗子剝了塞進(jìn)嘴里,含混嘟囔:我劉四好的運(yùn)氣歷來很好,這次肯定也一樣,必然會撥開云霧見月明。 幾名車夫輪流趕車,馬車不停歇地向著北境飛奔,原本正常情況下,要四日才能到,他們僅僅花了兩天就到了北境。 路上遇見的行人變得更多,個個大包小包地帶著家當(dāng),面色淡漠麻木,一看就是逃往石塘府的邊境百姓。只是他們在看見這幾輛逆向行駛的馬車后,稍許露出了驚訝神情,停下步子對著馬車指指點點。 你們這是去哪兒???達(dá)格爾都打進(jìn)邊境了,這時候你們還敢去???有人大聲問。 小兒子也抱拳高聲回答:去探親呢,請問一下,津度城目前的情況怎么樣了? 津度城?周圍的人面面相覷,我們都是從白沙城過來的,津度城已經(jīng)被圍了你們不知道? 小兒子苦笑:知道,可家父掛念津度城的兄長,無論如何也要去看看,就遠(yuǎn)遠(yuǎn)的看上一眼也好。 難道那就不是你大哥?你就不想看看?劉四好在馬車?yán)锱叵?/br> 洛白正扒著車窗往外看,被他突然的大聲唬了一跳,回頭瞧了眼。 他覺得劉四好有些奇怪,明明風(fēng)都要吹倒的模樣,但是罵起人來精神又好得很。 這下好幾個人都七嘴八舌道:不是說想在外面看看就能看的,去往津度的烏鴉口已經(jīng)被山上塌下去的雪給堵了,進(jìn)不去。 昨日大胤的軍隊到了那兒,也被堵住,數(shù)萬大軍根本就過不得。 唉,有增援又如何?能算得過老天?老天不讓你過去就不讓。 劉四好這下忍不住從車窗探出頭,將洛白擠到了一旁:數(shù)萬大胤士兵,哪怕是堵座雪山也能搬走啊。 老人家你怕是不知道烏鴉口的地形,那里也稱一線天,兩邊皆是懸崖峭壁,僅能幾人并排通行,說是天塹也不為過,哪怕你再多的人也擠不前去啊。更何況要進(jìn)入烏鴉口搬雪,先要過一條鐵索橋,那座橋已經(jīng)被砍斷了。 誰砍的?小兒子問。 還用問?肯定是達(dá)格爾人。他們砍斷鐵索橋,再從烏鴉口里面的山上爬到頂,對著下面射箭,大胤這邊連修橋都難,更別說去烏鴉口搬雪了。人家占據(jù)了天時地利,僅僅用數(shù)百人就能守住烏鴉口,大胤軍隊人再多,有力無處使啊。 這下別說小兒子,就連劉四好的臉色也沉了下來。 洛白不是很明白他們的對話,但光看劉四好的神情,也知道情況不太妙,心里不由更加擔(dān)心。 爹,那我們還要去嗎?小兒子問。 劉四好就算再固執(zhí),也知道前進(jìn)不得了,閉上眼睛靠在車壁上,良久后嘆了口氣:回去吧,去我們來時的鎮(zhèn)子上住兩日。 好。小兒子立即就去吩咐車夫。 劉四好突然察覺膝蓋被碰了碰,他睜眼看,小豹正仰頭和他對視著,目光里似乎藏著詢問。 雖然咱們已經(jīng)到了北境,卻不能去津度了,你跟著我去鎮(zhèn)子客棧里住上幾日,我會派人時刻打探消息,等到那邊的橋修好,路鑿?fù)嗽偃グ?。劉四好摸摸小豹的頭。 小豹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只突然去解背上的包袱,取下來后,兩只爪子異常靈活地解開搭扣,將包袱攤在了座位上。 包袱里裝著一捆稻草,還有只小口袋,小豹將小口袋打開,倒出一堆金豆子,抓起一小捧攏在爪心,看上去足足有七八粒。他猶豫了下,從包袱的那堆金豆里再抓起幾顆,一起捧給了劉四好。 劉四好沒有伸手去接,小豹爪子往前再遞了遞。 你這是給我的?劉四好問。 洛白點頭,環(huán)視著馬車內(nèi)輕輕叫了一聲。 謝謝你讓我乘車哦,這是車馬費(fèi)。 劉四好嘆了口氣,接過那捧金豆,圓溜溜的在掌心滾動著,足足有十幾顆。 你還是要去津度城嗎?他問道。 洛白又點了點頭。 劉四好混濁的眼睛打量著他:是要去見你重要的人? 洛白再次點頭。 好吧,我明白了,想去就去吧,若是過不去烏鴉口,再折返也行,我一直就在這兒,折返后可以來尋我。劉四好摸了摸他的頭,將那捧金豆放回包袱,又將旁邊小桌上的醬牛rou用油紙包上,塞進(jìn)包袱,不收你的車費(fèi),下次若是有緣相見,陪我喝酒就行了。 洛白取出包袱里的那捆稻草,還有一條細(xì)繩,開始將稻草往身上捆。 劉四好看著他動作,明白了他的意圖,道:你若是怕冷,我給你身上覆一層皮子如何? 洛白搖了搖腦袋,表示不用了。 你不懂,在邊境的話,虎豹們出門要綁稻草,綁棉被綁皮子都會被凍死的。 片刻后,渾身纏著稻草,只露出一顆頭的洛白跳下馬車。爪子接觸到雪地,感覺一片冰涼,冷空氣瞬間灌入鼻腔,刺得他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他不愿意被人看見,便從車道鉆進(jìn)了旁邊的林子,跑出一段后回頭,看見劉四好還在車窗那里看著他,便又揚(yáng)起爪子揮了揮,再調(diào)轉(zhuǎn)頭飛奔出去。 劉四好剛才給他指過路,只要直直著往前走,再過上半日,就能到達(dá)那個烏鴉口。 林中積雪很深,小豹經(jīng)過處飛濺起雪沫,再飄飄灑灑落下。偶爾會陷入雪坑,又掙扎著爬出來,甩動腦袋抖掉積雪,再次往前奔跑。 高聳的城墻上,楚予昭身著一身黑色盔甲,正站在垛口處往外望。他的嘴唇已經(jīng)干裂起皮,一身黑色鎧甲上沾滿污黑的血痕,卻依舊威武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