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56)
這一朵啊 洛白轉(zhuǎn)過頭,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這朵怎么了?楚予昭低低地問,熱的氣息撲打在洛白臉上。 洛白倏地在他臉上啄了一下,這朵就是這樣的。 知道了。楚予昭點頭道。 兩人沉默地對視片刻,楚予昭低聲說:別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 洛白摸了摸自己眼皮:什么樣的目光? 他的臉龐泛著粉紅,眼里是不加掩飾的依戀。楚予昭有些艱難地調(diào)開視線,半晌后有些懊惱地嘆了口氣,撲一聲吹滅旁邊的燭火,將他攬進懷里,腦袋壓在胸前,聲音暗啞地道:別說話了。 洛白的耳朵貼在楚予昭胸口,聽著那激烈的心跳聲,似乎耳膜都在跟著震顫。他腦袋動了動,將下巴擱到楚予昭肩頭,舒服地半瞇眼看向后面。 接著,他就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眼睛慢慢瞪大了。 屋子里沒有了燭火,只有月光從窗外照進來,將一切映得影影綽綽。而墻上掛著的那副云霽秋韻圖,在那銀白色的光線下,也在悄悄發(fā)生變化。明亮的部分變得黯淡,陰影處凸顯出亮澤,居然呈現(xiàn)出和白日里看著迥然不同的畫面來。 翠綠的高山變成了光禿禿的黑色山峰,白云成了壓頂烏云,那一簾銀白色的瀑布,也變成了深黑色,像是骯臟的簾幕。 整個畫面色調(diào)暗沉,看上去詭譎而陰森。 楚予昭也感受到了洛白身體的僵硬,將他輕輕推開了些,問道:怎么了? 不待洛白回話,他轉(zhuǎn)頭順著視線看出去,也看見了墻上那副畫,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起來。 天上的烏云在此時遮住月光,屋內(nèi)陷入徹底的黑暗。洛白剛要緊張地開口問楚予昭,墻上的畫卻在這時突然大放異彩,照亮了整間屋子,同時屋內(nèi)平白卷起大風,書案上擱置的紙張盡數(shù)飛了起來。 洛白下意識抓住楚予昭的衣袖,感覺到楚予昭也摟住了自己肩,可下一刻,他便感覺到腦內(nèi)轟然一聲響,瞬間失去了意識。最后那一絲恍惚的記憶,便是覺得身體很輕,似乎向著某個方向飛去,接著便陷入了昏迷。 黑沉沉的夢中,洛白只覺得身體很冷,耳邊也傳來呼呼的風聲。 他努力想睜開眼,眼皮卻很沉重,像是被漿糊黏住,怎么也分不開。 風吹得猶如猛獸嘶嚎,凌冽的寒風刮過,身上更加寒涼。 被子呢?我的被子呢? 洛白下意識尋找被子,開始在身遭摸索。 哥哥去哪兒了?想鉆到哥哥懷里,也想貼著哥哥熱烘烘的后背 過了一陣后,他腦子逐漸清醒,終于睜開了眼,一片白茫茫瞬間落入眼中。他眨了好幾次眼,才適應這光線,有些無措,又有些茫然地打量起四周來。 這是一片雪原,整個世界仿似都只有無盡的白,看不到其他任何東西,也看不到邊際,只有雪片被風卷著,在空中翻滾飛舞。 洛白不明白自己怎么會到了這兒,他努力回憶,能記起來的最后一幕,便是他和哥哥在屋子里看那副變化的畫,接著就昏昏沉沉的,再醒來時就到了這里。 他有些驚慌,張嘴想喊哥哥,卻聽到發(fā)出的聲音是一聲嗷。他低頭看,看到了微微陷入在雪地里的爪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變成了豹。 洛白想變回人去找哥哥,試了幾次卻失敗了,依舊是一只矮矮的小豹。 豹就豹吧,他也顧不上那么多了,邁開爪子,在雪地上一路奔跑起來,不時發(fā)出嗷嗷的呼喚聲。 也不知跑了多久,別說哥哥的影子,就連其他人也沒遇著,他有些慌了,叫聲都開始變得尖銳,充滿了惶惶然。 這是哪兒啊,這到了哪兒啊,他想要哥哥,想要離開這兒。 洛白很冷,很害怕,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已經(jīng)冰涼的鼻子,繼續(xù)往前奔跑。好在這次沒過多久,左邊視野里出現(xiàn)一片陰影,恍惚是座高山的輪廓。 終于在雪原上看到了高山,他精神一振,調(diào)轉(zhuǎn)方向?qū)χ翘幈既ァ?/br> 小白 呼嚎的風雪聲中,他聽到似乎有人在喊他名字,小豹一個激靈停下步,爪子因為慣性往前滑,在雪地上拖出幾道深槽。 洛白四處張望,可極目處全是風雪,他并沒有看到什么人,失望地轉(zhuǎn)回頭,準備繼續(xù)奔跑。 小白呼喚聲大了起來,聽上去像是哥哥的聲音。 洛白那瞬間只覺得脊背都一陣發(fā)麻,倏地轉(zhuǎn)回身,飛快地打量四周,整只豹激動得都有些發(fā)顫。 他仰起頭對著天空長叫。 我在,哥哥是你嗎?我在。 前方風雪里出現(xiàn)一道高大的身形,正在往這邊接近,因為每跨出一步,積雪都會淹至小腿,所以他走得甚為艱難。 雖然風雪很大,也遮擋了視線,但洛白在瞧見他的第一眼,就認出了那是楚予昭。他突然就從原地沖了出去,箭矢般直沖向前,再一個縱躍,躍進了楚予昭的懷抱。 楚予昭還穿著他在寢殿里時的那身黑袍,單薄得難擋風雪,頭發(fā)眉梢都掛了層白色的雪沫,睫毛上也沾著幾顆雪粒。 他全身都籠著一層淡淡的白氣,那是他在調(diào)運內(nèi)息阻擋嚴寒,但盡管如此,他嘴唇也泛著青白色,顯然就算用內(nèi)力阻擋,在這極寒之下也被凍得不輕。 洛白扎入他懷里,便用兩只前爪摟住他脖頸,伸出舌頭不停舔舐他的臉,動作用力且迅速,不然無法表達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 我剛就看見你了,追不上,喊你也不應。楚予昭接住洛白,來不及說其他,便焦急地問:小白,你剛看見洛白了嗎?你在路上還有沒有遇到其他人? 洛白聞言一僵,伸出的舌頭滯在空中,再慢慢收了回去。 小白,你有沒有見到楚予昭的話戛然而止,也斷在了喉嚨里。 洛白見他不做聲了,目光只定定瞧著自己頭頂,忍不住抬起爪子摸了下,卻只摸到玉冠,并沒有什么奇怪的東西。 洛白。楚予昭盯著他頭頂?shù)乃{寶石玉冠,慢吞吞地吐出了剩下的兩個字。 洛白很為難,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楚予昭的這個問題,便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看見。 楚予昭卻一直看著他,目光非常奇怪,奇怪得洛白心里有些發(fā)毛,愣愣著不敢動。片刻后,楚予昭才語速緩慢地道:既然沒看見,那我們找他去。 洛白知道他凍得不輕,連一貫溫暖的懷抱都變得那么冰涼,連忙用一只爪子抓住他肩膀晃了晃,另一只爪子指向遠處的山峰。 去那兒,去那兒避避風雪,你現(xiàn)在很冷。 楚予昭始終看著小豹,看著那張雖然長著茸毛,卻分明很著急的圓臉,又問道:那你看見洛白了嗎? 他的語氣很平靜,眼睛卻微微瞇起,洛白并沒注意到這些,他只擔心楚予昭還要在這茫茫風雪中找他,便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我看見了,我看見洛白了。 你看見洛白了?你知道他在哪兒? 楚予昭神情越來越復雜,小豹兩只圓溜溜的眼睛四下亂瞟,心虛地不和他對視,只伸出爪子指向那座山峰。 洛白在那兒? 小豹點了點頭。 楚予昭瞧他臉上的幾根白胡須都在風中發(fā)顫,顯然也冷得不輕,便咽下了滿腹的話,將懷里的小豹攏緊,往山峰處走去。 洛白覺得哥哥似乎有點不對勁,具體說不上來,但就是很怪。 他咂了咂嘴,放棄思索這個問題,將身子扎進楚予昭懷抱深處,只露出一截屁股。 楚予昭雖然腳步不停,視線卻一直落在小豹身上,一幅心事重重的模樣。 積雪很深,他步履稍顯緩慢地往前走,身體微微弓起,將小豹護在懷中,同時也調(diào)動內(nèi)力,用蒸騰的熱息將自己和小豹都裹住。 洛白縮在楚予昭懷里,他開始以為天地間就剩下自己一豹時,那感覺太糟糕,太讓豹害怕,不過現(xiàn)在所有的恐懼都沒了,滿滿都是安全感。 哥哥在這里,他就在哥哥懷抱里,這份認知激動得他鼻子發(fā)酸,忍不住攏了攏爪子,將面前的單薄衣物揪得更緊。 但他立即就感覺到楚予昭停下了腳步,一動不動地站著,忍不住抬起頭看他,發(fā)現(xiàn)他正定定注視著前方。 洛白順著他視線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他們離那座高山已經(jīng)很近了,原本影影綽綽的輪廓變得清晰,顯出高山的全貌來。 那是一座光禿禿的巨大山峰,頂端沒入陰沉天空里看不清,山上寸草不生,只有輪廓銳利的漆黑巖石。 他覺得這座山看上去有些眼熟,又不記得在哪里見過,有些茫然地收回視線,仰頭去看楚予昭。 楚予昭也盯著那座山,片刻后喉結(jié)動了動,低聲吐出幾個字:云霽秋韻圖 洛白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在此時提起那副畫,愣怔半瞬后,在喉嚨里疑惑地咕嚕了一聲。 楚予昭深深吸了口氣,低頭給他解釋:小白,你記不記得那副云霽秋韻圖? 其實按照小白的身份,是不可能知道那副圖的,只有洛白才見過,但洛白才沒有那么多心思,一聽他提到那副圖,連掩飾都沒有,忙不迭重重點頭,頭上的玉冠跟著晃動,嘴里連著嗷了好幾聲。 記得記得,可怪了,那圖雖然好看,但是可怪了,還會變的吶。 楚予昭目光微閃,卻不動聲色繼續(xù)道:你看前面這座山,像不像那圖里最后變幻出來的畫像? 小豹恍然,繼續(xù)點頭。 像啊像啊,就是那座山,我說怎么這么眼熟啊。 楚予昭定定看著他,眼里翻滾著各種情緒,片刻后突然就嘆了口氣,俯下頭,冰涼的唇在小豹額頭上落下輕輕一吻,將他更緊地擁住,說: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最大的可能,是咱倆已經(jīng)進入了畫里。 進入了畫里? 洛白驚訝地張開了嘴,隨著幾片雪花飄進嘴里,又趕緊閉上。 如今正是深秋,秋季會出現(xiàn)這樣的暴雪天氣,只能是邊境北地。但皇宮離北地相隔萬里,我只短短失去了一會兒意識,不可能再睜眼時,就憑空出現(xiàn)在北地。 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我和洛白明明在屋子里,突然就到了這兒?洛白又去了哪兒? 楚予昭講最后一句話時,咬字很重,洛白卻假裝沒聽見,避開他的視線,仰頭去看天上的雪。 楚予昭繼續(xù)道:我反復回憶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幕,重點在那副詭譎的云霽秋韻圖上。 那副畫在屋內(nèi)光線變化時,畫面也發(fā)生了改變,因為時間太短,我看得不是太清,卻也記住了個大概,就和前面的高山相似。 我在遇到你之前已經(jīng)四處看過,除了這座山,其他地方全是雪原,如果咱們是被困在畫里,那么這雪原應該沒有邊際,要想離開這兒,唯一的出路便是去那山里找找。 楚予昭說完,繼續(xù)往山峰行進,又低低問道:怕嗎?小白。 洛白在聽到這聲小白后,突然就有種莫名心虛,他一邊搖頭表示不怕,一邊伸出只爪子,將楚予昭眉梢睫毛上的雪沫撥走。 楚予昭側(cè)臉,在那毛茸茸的爪子上親了親,不再說什么,只在風雪里繼續(xù)前行。 等到終于到了山腳下,才發(fā)現(xiàn)這座山峰超出想象的龐大,楚予昭看著那光滑的峭壁,估摸著要爬到頂簡直是不可能辦到的事,便繞著山腳走。 沒走出多遠,便看到了一條狹長的山谷,山峰像是被一刀劈開,露出了唯一的這道縫隙。 進去看看?楚予昭問洛白。 小豹點頭。 這道縫隙也不知道多深,從里面吹出來冰涼的風,楚予昭習慣性地去摸腰際的楓雪刀,摸了個空,周圍也沒有什么樹枝可以暫做武器,干脆就這樣踏了進去。 不過在剛踏入山谷的瞬間,那一直呼嘯肆虐的風雪聲便停息下來,整個世界瞬間安靜,讓人有恍如到了世界盡頭的錯覺。 洛白還有些不習慣,疑心自己耳朵聾了,張開嘴哈了兩口氣,聽到自己的哈氣聲后,才放下心來。 倒是楚予昭以為他在害怕,伸出手安撫地摸了摸他腦袋。 兩邊都是如同斧削般筆直的山壁,只有條僅容一人行走的小道,好在透下一線微弱的天光,讓里面不至于太黑,能看清前路。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里面氣溫升高,也沒有風雪,楚予昭抱著洛白在路旁一塊大石上坐下,說:休息一會兒再走吧。 他不知道小豹開始獨自在雪地里奔跑,有沒有被凍傷,得好好檢查一下。 洛白身上的雪片已經(jīng)融化,白毛凝成了團,有些濕噠噠的。楚予昭撩起衣擺,用干爽的里襯去擦那些濕毛,再用手指理順。 將身體擦拭干凈后,他拎起小豹后頸仔細檢查身體,將他爪子湊到眼前查看。 洛白溫順地垂在空中,拉成長長的一條,只是在楚予昭用手指按壓他肚皮時,身體蜷縮起來,用爪子捂住了下面。 楚予昭視線落在那兩只爪子上,頓了下,微微抬眼和小豹對上了視線??粗”请p含羞帶怯的眼,他嘴角抽了抽,將小豹放在腿上,問: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洛白翻個身趴著,搖了兩下腦袋。 他有些擔心楚予昭會追問自己洛白的去向,因為開始他撒謊,爪子指著這座山,示意洛白就在這里。 還好楚予昭什么也沒問,片刻后抱起他道:我們繼續(xù)往里走,看看里面究竟有些什么。不管那副畫里有什么玄機,終歸只是個法陣,只要找到陣眼就能破局。 洛白聽不懂這些,但他全心信賴楚予昭,只伸出兩只爪子將他脖頸抱住。 這道山縫越走越窄,楚予昭估摸著現(xiàn)在已經(jīng)進了山腹,不過拐過一角后,眼前卻豁然開朗,出現(xiàn)了一片森林。 森林被陰沉的白霧籠罩著,樹木粗壯繁密,枝干扭曲虬結(jié),不會讓人感覺到生機,反而死氣沉沉。 楚予昭停下腳步,蹙起了眉,畢竟那副畫只能看見這座山的外形,并不知道山腹中竟生長著這樣的的森林。 他看了下四周,沒有其他路,如果繼續(xù)往前,只能穿過這一帶。 洛白在他懷里動了動,示意自己要下來,楚予昭便松手,將他放下了地。 一人一豹進了森林,洛白抽動鼻頭嗅聞空氣,并沒有聞到森林里固有的草木清香,只有股腥味,像是腐朽的枝葉融入爛泥的味道。 洛白幾次回頭,發(fā)現(xiàn)楚予昭都看著自己,神情目光皆很古怪,但當他愣愣地停下腳步后,楚予昭又平靜地轉(zhuǎn)開視線,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