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40)
楚予昭半晌后抬起頭,臉上還有淚痕,他看著鬼門消失的地方,像是自言自語般道:朕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這聲音充滿了nongnong的孤寂和痛苦。 說完便輕輕拿開洛白環(huán)住他腰的手,轉(zhuǎn)身大步往山谷外走去。 第46章 給哪個不要臉的做的窩? 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 洛白在心中默念這個詞,卻不懂是什么意思。他追上往外走的卜清風(fēng),問道:光頭哥哥 什么光頭哥哥?叫卜大師。卜清風(fēng)提著僧袍擺急急跟著楚予昭。 知道了, 卜大師。洛白虛心道。 卜清風(fēng)問:有什么事? 洛白問:卜大師, 你知道孤家寡人是什么意思嗎? 卜清風(fēng)看了眼前方的楚予昭,搖頭道:不知道,你去問別人。 洛白見周圍也沒有其他人,便唔了一聲:好吧, 既然你讓我去問陛下,我就去問。 你這怎么張口就胡說八道呢?我什么時候讓你去問陛下的?卜清風(fēng)駭?shù)媚樕甲兞?,行行? 我講給你聽, 你別到處去問了。孤家寡人, 就是孑然一身的意思。 孑然 就是失去了所有親人, 母親啊弟弟啊什么的。卜清風(fēng)壓低聲音打斷他, 就這樣, 別再問了。 洛白果真沒有再問, 只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楚予昭的背影。 卜清風(fēng)暗忖傻子的想法不能用正常人思維來衡量, 因此見他這副神情就心里發(fā)毛,又叮囑了兩句不能再去問。 我已經(jīng)知道了意思, 就不會再問的。洛白保證道。 上了回皇宮的馬車,車?yán)镏蛔灏缀统枵褍扇?。楚予昭定定注視著車窗? 兩手就分別搭在身側(cè)座位上。 洛白往他方向挪了挪, 一只手輕輕覆蓋到他手背上, 感覺到他右手輕微動了動, 趕緊握緊按住。 哥哥。他喚了聲, 看見楚予昭的睫毛顫動了下。 哥哥。洛白貼得更緊, 湊在他耳邊,像是講悄悄話一般地道:你不是孤家寡人,你還有我。我會永遠(yuǎn)陪著你,一直在你身邊。 洛白的聲音很輕,語氣卻很鄭重,說完后便拿起楚予昭的手,將手背貼在自己臉上。 楚予昭轉(zhuǎn)頭,視線落在他臉上,目光有些愣怔,卻沒有立即將手抽出來。 洛白便又將臉在那手背上蹭了蹭,對著楚予昭抿唇笑了下。 他并不知道自己滿眼都是戀慕,還有著不加掩飾的信任和依賴。楚予昭定定看著他,低聲問:會一直陪著我? 一直陪著你。洛白毫不猶豫地回道。 楚予昭又注視了他片刻,神情里是洛白看不懂的復(fù)雜,片刻后才道:你知道這話的意思嗎?如果你要一直陪著我,那就是此生此世。除了死,中途我不會給你反悔的機會。 此生此世洛白眼睛一亮,還有這等好事? 傻子才后悔。 我又不是傻子。 我不會后悔。洛白干脆地回道:貓貓王說話一定算數(shù)。 楚予昭沒有做聲,那冷肅的眼神落到任何人身上,都會令人渾身發(fā)寒,但洛白渾然不覺,還對他笑了笑。 馬車搖晃,車簾外的光線透進(jìn)來,給楚予昭的臉鍍上了明暗兩色。他用大拇指在洛白頸側(cè)輕輕摩挲,片刻后回了個短短的字:好。 回到皇宮后,洛白就正式入住進(jìn)了乾德宮。 成公公并沒有詢問楚予昭這樣安排的用意,只指揮小太監(jiān)去布置旁邊那間空房。 我不是和哥哥住一起嗎?我要和他住一起。雖然那間空房就在楚予昭臥房隔壁,洛白也不滿意,這樣和我住在玉清宮有什么區(qū)別?和哥哥離得好遠(yuǎn)啊。 成公公抬眼去看楚予昭臉色,見他只站在窗旁眺望遠(yuǎn)方,并沒有出言阻止,心念一轉(zhuǎn),即刻便道:那老奴去給公子再布置一下碧紗櫥。 楚予昭卻在此時淡淡地道:不用,將東北角收拾出來吧,再放一張床榻。 東北角?成公公先是驚愕,接著就高興回道:哎,收拾出來,放張床榻,老奴這就是去。 東北角就是楚予昭發(fā)作痛癥時將自己禁錮的地方,成公公令人將墻壁上的鐵鏈拆除,再搬來一架雕花木床放在那里。 這架床離龍床很近,中間也只隔著一道屏風(fēng),但洛白還是不太滿意。 能不能把屏風(fēng)拿掉,兩架床并在一起?。?/br> 楚予昭瞥了他一眼,洛白又改口道:好吧好吧,就這樣勉強也行。 成公公將一切布置穩(wěn)妥,出門后才想起一個問題:皇帝現(xiàn)在不選嬪妃,可終究是要有身邊人的啊。洛白也住在那屋里,這算什么回事? 不過皇帝明確說過,現(xiàn)在不想選嬪妃,那等選了后再說吧。 何況他就算侍奉了皇帝多年,也不明白他對洛白究竟是什么心思。 不敢想得太深,成公公搖搖頭離開了。 屋里只有一個衣柜,占據(jù)了很大一片墻。洛白已經(jīng)將他那個包袱從玉清宮取了來,此刻就攤在床上。他沒讓內(nèi)侍動手,自己往衣柜里掛衣服。 他的衣服不多,除了新做的兩件長衫,就是剛進(jìn)宮時的兩件普通長衫,以及從湥洲帶來的,幾件洗得發(fā)白的舊袍。 洛白將他的衣衫都抻平,認(rèn)認(rèn)真真掛在衣柜里,連同那幾件灰撲撲的舊袍。掛好后,他看著左邊楚予昭清一色的黑袍,又看著右邊自己那幾件衣衫,重新取出來,分別掛在那些黑袍之間。 我的衣衫要和哥哥的挨在一起。他喜滋滋地道。 元福在聽到這個消息后,心中喜憂參半,他坐在玉清宮院子里,看著正在吃葡萄的洛白,嘆了口氣道:陛下器重你,這是你的福氣,可俗話說伴君如伴虎,這以后的事誰說得清?何況我真怕你那性子,要是哪天把陛下惹怒了可怎么辦? 不會的,陛下可喜歡我陪著他了。洛白故作姿態(tài)地嘆了口氣,既然他喜歡,我能怎么辦呢?當(dāng)然只能陪著他啊。 元福瞧了他一眼,臉上浮出了一絲笑。 那元福姨你要和我一起進(jìn)乾德宮住嗎?洛白將一顆葡萄塞進(jìn)元福嘴里。 元福嚼著葡萄道:你是去伺候陛下的,我又去伺候你,那怎么行?你就好好呆在乾德宮,手腳放勤快些,眼里要有活兒。磨墨伺茶這些事,不用吩咐就要去做。 洛白煞有介事地點頭:我很勤快的,只要看見倒茶磨墨,都是搶著去做的。 嗯,那就行。元福欣慰道:這玉清宮名下還是你的宮,我就還是住在這兒吧,把這玉清宮伺弄好。 他平日里閑得沒事,把玉清宮后的那些荒草地都開辟出來種上了菜,白菜萵苣豇豆茄子長了一大片,要搬去乾德宮還真舍不得。 唔,好吧,那我只要空了就回來陪你。洛白說。 元福心里受用,伸手捏了捏他白中帶粉的臉蛋兒。 這個動作讓洛白一下想起他娘,神情黯淡下來:元福姨,我娘怎么還沒來看我啊?我有些想她了。 元福不敢說出實情,只含糊扯過去:你娘肯定是有事耽擱了,別著急,以后會來看你的。 時間能沖淡一切,洛白念他娘,念著念著,終究就會淡忘,不會再提起了吧。 陽光甚好,書房窗外正對著一棵高大梨樹,上面不知何時筑起了一個鳥巢,偶爾會有兩只燕子進(jìn)進(jìn)出出。 洛白穿著白色繡銀絲暗紋的長衫,戴著小玉冠,端正坐在一張小書案前,用毛筆在宣紙上笨拙地寫自己名字。那些字大小不一,筆劃歪七倒八,但他寫得很是認(rèn)真。 楚予昭給他安排了一個夫子,每天上午要上課一個時辰。幾天下來,倒也不是全無長進(jìn),至少他也學(xué)會了寫洛白兩個字。 我為什么不叫白白,要叫洛白啊。他將毛筆擱在筆架上,甩著酸痛的右手手腕,哥哥,我從今天改名叫白白好不好? 不好。旁邊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 洛白的小書案旁,緊貼擺放著一張大書案,上面堆滿了奏折。楚予昭就坐在大書案后,垂眼批閱著奏折。 為什么我不能叫白白呢?洛白撅著嘴問。 因為你爹姓洛。楚予昭頭也不抬地回道。 為什么要跟著洛萬柳那個壞坯姓呢?洛白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我跟著我娘姓好不好? 楚予昭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轉(zhuǎn)頭繼續(xù)批閱奏折,嘴里卻問道:雪白? 對對,雪白,我喜歡雪白,多好聽。洛白伸長手臂,將自己那張宣紙遞過去,哥哥,你寫下我的新名字,寫雪白兩個字。 楚予昭看著蓋住奏折的宣紙,終于還是提起朱筆,在那張紙上飛快地寫了雪白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哥哥的字寫得真好。洛白喜滋滋地取回來,仔細(xì)端詳那個名字后,臉就垮了下來:這么多筆畫啊,我要寫出來起碼要十天。 楚予昭手上的筆頓了頓,接著繼續(xù)批閱。 洛白將洛字和雪字反復(fù)比較,最后還是嘟囔著:算了算了,我還是叫洛白吧。 洛白繼續(xù)寫字,屋內(nèi)恢復(fù)了安靜,只聽見風(fēng)吹樹葉和筆尖落在紙上的輕微沙沙聲,顯得愈加安寧靜謐。 只是這份安靜沒持續(xù)多久,洛白又開始左右搖晃,雖然沒有發(fā)出動靜,但是引得旁邊的楚予昭看了他一眼。 又在動什么? 我的腳好疼啊,我要歇一會兒再寫。 楚予昭問:你寫字腳為什么會疼? 洛白撓撓臉,認(rèn)真地回:因為我寫字的時候,腳趾也在用力啊,寫多了就覺得很疼。 楚予昭很輕地嘆了口氣:那你想怎么樣? 他看人時視線很專注,眼睛黑沉沉的,洛白在那瞳孔里看見了一個小小的自己。 洛白做了一串口型,卻沒有發(fā)出聲音,楚予昭皺了皺眉,道:你在說什么? 洛白又重復(fù)了一遍口型。 說出聲,這樣鬼鬼祟祟的像什么話?楚予昭道。 洛白只得出聲:我想出去玩一會兒。 他今天起床就跟著夫子上課,午膳后又被楚予昭拘在書房寫字,確實有些昏頭腦漲了。 楚予昭并沒說什么,只轉(zhuǎn)頭拿起一本奏折看,洛白知道這是準(zhǔn)了的意思,卻也不敢表現(xiàn)得太喜出望外,故作沉穩(wěn)地將毛筆放入筆筒,再收好桌上的宣紙,這才起身往外走。 他之前可以出去玩時,急匆匆就往外跑,筆墨紙硯都不收,會被楚予昭喝住,不光要將桌案收拾好,還要再罰寫一篇字。 那我出去玩一會兒,你不要著急,我很快就會回來陪你。 洛白說完后,將兩手背在身后,慢慢往屋外踱。在路過楚予昭的書案時,突然看見他腳邊有個蒲團大小的白色圓形物品,忍不住好奇地彎下腰去看。 那像是一個用白色皮毛縫制的圓墊,只是中間凹陷下去了一塊,看著有些怪。洛白從沒在房里看見過這東西,現(xiàn)在還是第一次見著,應(yīng)該是開始宮女送進(jìn)來的。 哥哥,這是什么?洛白問道。 嗯?楚予昭不在意地發(fā)出個單音節(jié)疑問。 你腳邊這個圓窩窩。 楚予昭垂眼看了眼腳邊,淡淡地說:你不是說中了嗎? 我說中什么了? 就是個窩。 洛白心里頓時警惕起來,立即追問:你這是給誰準(zhǔn)備的窩? 嗯,對。楚予昭被手中奏折吸引住心神,根本沒注意他的提問,很不走心地敷衍回道。 你是給誰準(zhǔn)備的窩?洛白的聲音有點急促,但依舊沒有引起楚予昭的注意。 嗯,可以。楚予昭繼續(xù)敷衍。 下一刻,他手中的奏折就被突然抽走。 楚予昭還從沒被人抽走過奏折,他驚愕地抬起眼,對上了洛白那張帶著一層慍怒的臉。 洛白將那奏折啪嗒扔在書案上,再彎腰將楚予昭腳邊的圓窩窩拿起來,在他面前抖了幾下。 這個是給誰做的窩?給誰?洛白有點氣急敗壞地質(zhì)問。 楚予昭的神情慢慢冷肅下來,就那樣一言不發(fā)地看著洛白。 每當(dāng)他露出這種神情時,洛白哪怕是正狂得不行,也會收斂幾分,不敢造次。但現(xiàn)在不同,他妒火中燒,只覺得心里又酸又漲,偏偏就是要造次了。 更何況他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楚予昭就算對他拉下臉,但其實從來也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懲罰過他至少沒有用藤條抽過他屁股這也讓他在楚予昭面前越來越大膽。 你這是給哪個不要臉的做的窩? 洛白聲音里帶著怒氣,那層薄薄的眼皮也泛起了一層紅色,整個人看上去很激動。 楚予昭在聽見這句話后,嘴角抽了抽,神情變得有些奇怪。 洛白呼吸急促,胸口跟著起伏,臉漲得通紅,一副氣急的模樣,卻執(zhí)拗地拿著那個圓窩窩,在空中抖給楚予昭看。 好啊,你居然給那臭不要臉的做窩了,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村子里那些姨,拿著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花衣裳,質(zhì)問那些蔫頭耷腦的叔時,都會這么講。 第47章 我好喜歡這個窩 楚予昭似想發(fā)怒, 但瞧見洛白那泛著紅的眼眶,神情又軟了下去。 他帶著幾分無奈地道:那就是給只大貓做的窩。 大貓,大貓卻不想洛白沒有因為這句話釋然, 反而看上去還添加了幾分委屈。他嘴里喃喃念了兩聲, 又怔立片刻,沒有絲毫預(yù)兆地,突然將那圓窩窩摜在地上,再用發(fā)紅的眼睛瞪了楚予昭一眼, 轉(zhuǎn)身就氣沖沖出了屋。 楚予昭就在原地坐著,一直看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口,才搖搖頭嘆息一聲, 將圓窩窩撿起來拍了拍, 重新放在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