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
那是只麻雀,混沒察覺到危險即將來臨,還在草叢里專心啄食草種。等到空氣突然流動,一道黑影撲來,它還沒來得及展翅,就已經(jīng)被叼入口中。 唧! 洛白嘴里叼著麻雀,在草叢里歡快地蹦跳了一陣后,才張嘴將它放到地上。 可憐的麻雀已是嚇得魂飛魄散,在原地哆嗦著沒動,直到洛白伸出爪子撥了撥,它才扇動翅膀,跌跌撞撞地飛向天空。 小豹仰頭看天:嗷 再下來我還要咬你哦。 麻雀:唧 媽的,遇到個瘋子。 洛白在林間小跑著,喉嚨間不時會溢出一道奶聲奶氣的低吼。不過片刻,附近的宮墻房頂上,就立著一些白日里很難見著的野貓,它們朝著樹林方向看了會兒,紛紛躍下地,一路奔跑而來。 洛白固定向著某個方向前進(jìn),身后跟著的野貓漸漸多了起來,從三五只發(fā)展到二十幾只,大大小小各種花色,貍花三花黑白橘應(yīng)有盡有,還夾雜著幾只眼珠子碧藍(lán)的。 這些貓一路跟著洛白,但明顯又有些畏懼,在小豹停下腳四處看時,它們也會停步,綴在七八米遠(yuǎn)的地方,既不上前靠近,但也不離開。 洛白現(xiàn)在并不想和它們玩,對于它們跟在身后的行為也就視若無睹。浩浩蕩蕩的貓群都沒有發(fā)出聲音,沉默地穿過幾片林子,繞過一池湖水,停在一座假山旁。 這座假山挺高,洛白端坐在頂端,嚴(yán)肅地看著正前方。 遠(yuǎn)處就是乾德宮的大殿,從他這個位置和高度看出去,可以看到大殿正門,還可以看見里面恭敬站著的一群人。 洛白知道他們在上朝,等這些人走光后,朕就會出來,站在回廊上眺望遠(yuǎn)方,有時候會佇足好一陣子才轉(zhuǎn)身離開。 小豹耐心地蹲在假山頂上,微風(fēng)吹拂他光滑的皮毛,漾起水樣的紋路。他一動不動,圓滾滾的腦袋始終朝著大殿方向,像假山上一座小小的雕塑。 等了一陣后,下面的貓群有些呆不住了,膽子大的開始發(fā)出低低的喵叫,還有幾只開始揮舞爪子撲身旁的蝴蝶小蟲。 洛白覺得它們有些煩人,便低頭吼了一嗓子。 再吵咬你們哦。 在豹類強大的種族威壓下,貓們立即屈服于靈魂深處的本能,都安靜坐好,不做聲了。 洛白又抬起爪子往旁邊一指。 都給我走。 貓們很聽他的話,紛紛起身往遠(yuǎn)處走去,剩下幾只不愿意動的,被其他貓咬一口,尖叫一聲后,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假山下一只貓都沒有了,周圍恢復(fù)了安靜,只有風(fēng)拂過一旁林子的窸窣輕響。 又等了片刻,大殿內(nèi)的人還沒出來,洛白知道朕一定又被他們纏住了,在沒完沒了地說話。 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這里是皇宮,朕就住在這兒,是皇帝,所有人提到朕,都是一副害怕的模樣。 比那群山里的朋友,兔和刺猬見到自己都要害怕。 漂亮哥哥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得好厲害了,洛白心里暗暗歡喜。 雖然他很有耐心,但老是見不到那些大臣們退朝離開,還是逐漸有些焦躁,拿爪子一下下?lián)现硐碌募偕?,發(fā)出刺耳的異響。 他想去看看大殿里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可知道殿外站著的那些侍衛(wèi),會在他還沒踏上臺階前就把他攔住,態(tài)度雖然和氣,卻根本不會讓他進(jìn)到殿里。 等等。 好像哪里不對? 那些侍衛(wèi)呢? 洛白這才發(fā)現(xiàn),平日里那些穿鎧著甲威風(fēng)凜凜的侍衛(wèi),好像少了幾個,只有兩頭還站著,靠近大門的都不見了。 小豹的耳朵動了動,慢慢站起了身,再躍下假山,鬼鬼祟祟地往大殿小跑去,待到了殿旁,藏身到了一根合抱粗的廊柱后。 再出來時,就已經(jīng)成了名頭戴小玉冠的漂亮少年。 洛白避開兩頭的侍衛(wèi),走過長長的回廊,終于成功溜到殿門前,有些欣喜,又有些羞澀地望進(jìn)去,在那群背影里尋找既熟悉又陌生的那一道。 陛下,戶部不撥足夠的銀子,我們工部怎么去動工大修堤壩?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李秀明,你個老匹夫,我戶部東拼西湊了十五萬兩銀子,全給了工部,你可知道寧作邊關(guān)軍餉都不夠,將士們已經(jīng)吃了幾個月的粟。 大殿里吵得一鍋粥,兩個面紅耳赤的老頭,挽著袖子要沖上去打架,被周圍的人分別拖住,苦口婆心地勸。 那幾名原本在大門前值崗的侍衛(wèi)也在殿內(nèi),立在殿宇一側(cè)沒有動。 洛白順著殿門一側(cè)慢慢蹭了進(jìn)去,站在人群最末,圍觀了會兒老頭打架后,開始尋找楚予昭。 這些人吵得很是投入,情緒已至沸點,有人掄起手上的笏板砸對方的頭,一陣砰砰作響。 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周圍的人又趕緊上前拖住。 一團(tuán)混亂中,洛白從他們中間擠過,也沒人多看他一眼。期間有名文官被推搡得后退,洛白扶了他一把,他扶住快要掉落的帽子,還側(cè)頭道了聲謝。 洛白一路看這些人的臉,發(fā)現(xiàn)沒有自己要找的人,不覺已經(jīng)鉆到了最前面一排。 這群老頭打起來一點也不好看,就跟野貓互撓似的。 洛白聽到身旁的人在說話,他轉(zhuǎn)頭看去,看見一名長相斯文的年輕人,抱著一塊笏板,正津津有味地看兩名老頭互相扯頭發(fā)。 野貓打架比這個厲害的,很厲害。他在內(nèi)心斟酌了下,又中正客觀地補充:當(dāng)然,沒有我厲害,我可以一拳打飛一只。 年輕人像是這才發(fā)現(xiàn)了他,側(cè)頭看過來,視線在他臉上轉(zhuǎn)了一圈,問道:你是誰? 洛白道:我是洛白。 你是怎么進(jìn)來的? 洛白認(rèn)真地回道:擠進(jìn)來的。 年輕人突然就笑了,他轉(zhuǎn)開目光,繼續(xù)盯著前方,說:那你進(jìn)來做什么的? 我是來看人的。 砰! 一個茶盞重重砸在堅硬地面上,碎片四濺開來。 大殿內(nèi)頓時鴉雀無聲,就像被集體點了啞xue,正在扭打的人也都停下動作,只揪著對方衣領(lǐng),頂著蓬亂的頭發(fā),齊齊往聲音處看去。 楚予昭坐在殿首上方,頭戴一襲冕旒冠,珠簾后露出的狹長鳳眼,陰沉鷙暗,里面翻滾著無盡怒氣。 侍衛(wèi),將這些朝堂喧嘩的人全部拿下! *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多多留言呀,今天依然有紅包掉落。 第4章 楚琫 洛白在聽見楚予昭的聲音時便扭頭看去,在看見那襲黑底金龍長袍,以及珠簾后的那張英俊面孔后,眼睛倏地冒出亮光。 啊,我說怎么找不著他呢,原來一個人坐在這上面的呀。 一直立在殿側(cè)的侍衛(wèi)們朗聲回應(yīng),并疾步上前,將開始那幾名撕打得最厲害的官員反手擒住。 官員們不敢反抗,乖乖地被反剪住雙手,面朝楚予昭站著。剩下的侍衛(wèi)繼續(xù)在人群里尋找,將那些用笏板互毆,脫掉靴子投擲的也找出來擒住。 洛白正在看楚予昭,余光卻瞥見一名侍衛(wèi)朝著這方向走來,心里頓時發(fā)慌,連忙躲在身旁那年輕人的身后,低著頭緊張地小聲道:我沒吵,我沒吵,我沒吵 年輕人微微側(cè)頭看了一眼,在那名侍衛(wèi)走過來前,往旁挪了半步,將洛白完全擋住。 侍衛(wèi)越過他倆,停在附近一名只著單靴的官員前:武大人,對不住了。說完便將那官員雙手反扭住推了出去。 待周圍安靜下來,年輕人這才又側(cè)頭低聲道:沒事,只是抓了一只老野貓。 那他走了沒? 已經(jīng)走了。 洛白長長出了口氣,又感激道:謝謝你啊。 不客氣。 洛白想了想,又道:那你叫什么名字???我下次給你帶杏仁酥吃。 年輕人抬手半擋著嘴:我叫楚琫,王旁奉那個琫。 啊,哦,我叫洛白,洛白那個白。 知道,你剛說過,噓,別說話了。 好哦。 殿內(nèi)一片安靜,侍衛(wèi)們又退至殿側(cè),正中立著一排參與斗毆的官員,其他人則分立兩側(cè),個個噤若寒蟬。 楚予昭端坐在龍座上,略顯蒼白的臉上透出幾分陰沉,他搭在扶手上的右手輕輕叩擊,嘴里不輕不重地緩緩道:程尚書,李尚書,王侍郎,真是好身手。 開始打得很歡的幾人,此時也沒了動靜,有人木著臉直視前方,有人拗著脖子看向一側(cè),滿臉都是不服。 巢江兩岸住著百萬余人,朝廷年年都撥出銀子治理河道,可年年夏季都在鬧水患,今年水患嚴(yán)重的地域,竟是沖破堤壩淹了上萬民居和數(shù)萬頃田地。楚予昭冷冷地視線轉(zhuǎn)向正中那名頭發(fā)蓬亂的官員,李尚書。 臣在。 朕問你,那些銀子都修到哪兒去了? 臣冤枉! 李尚書噗通跪倒在地,他身旁和他打架的程尚書,則得意地哼了一聲,抬嘴吹走擋住視線的一縷花白亂發(fā)。 陛下,臣每年都派工部官員下去監(jiān)工,也都帶回了詳實的記錄簿子。那簿子足有幾十斤,全都收在署里,不管是采辦開支,還是沙石人工,每一筆都記錄在冊,皆有出處,臣可現(xiàn)在就呈上來讓陛下審閱。 洛白原本縮在楚琫身后,此刻也忍不住探出了頭去看,只見一名身著暗紅色官服的老頭兒,正跪在地上,拿手捶著胸膛大呼冤枉,看著著實有些可憐。 他又看了眼上首的楚予昭,見漂亮哥哥一聲不吭,只垂著那雙好看的眼眸,神情看不出來喜怒,便往旁邊挪了一步,想看得更真切點。 楚琫也讓出位置,讓他上前,并用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問: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嗎? 誰??? 跪著的那老頭。 洛白根本沒聽明白那老頭剛才都說了些什么,但見他那模樣挺可憐,便也很小聲地回道:是真的吧。 楚琫微微一笑,繼續(xù)和他交頭接耳:我問你,一只老貓,將別人盤子里小魚干的魚rou吃了不少,剩下一副完整的骨刺和魚頭魚尾,還說那魚須尾俱全,就是完整的魚。你說,老貓說的真話還是假話? 假話。洛白兩條眉漸漸蹙起,問道:你家的貓這么討厭? 也算是我家的貓吧,但我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楚琫臉上帶著閑散的笑,說完這句模棱兩可的話后,轉(zhuǎn)頭去看殿中跪著的人。洛白便也不再問什么,只頻頻去瞅上首的楚予昭。 此時殿中,那名和李尚書對打的程尚書,現(xiàn)在也跪在他旁邊,臉上沒有了開始的得意,同李尚書如出一轍地捶胸頓足。 工部的人天天來堵戶部的門,可上個月剛給寧作邊境送去了一批軍需口糧,這個月宮里份例和各官署衙門的開支,都是四處東拼西湊擠出來的,國庫的銀子都搬空了也都不夠,雖然十五萬兩銀子只能拿出十萬,可戶部也一直在想辦法填這個窟窿啊 洛白心不在焉地聽著,眼睛卻看著楚予昭,看他那只手始終不緊不慢地敲擊著椅子扶手,覺得那手指又直又長,心里真是說不出的喜歡。 你覺得這個老頭在撒謊嗎?耳邊突然又傳來楚琫的低語。 ???洛白一怔,目光從楚予昭身上移開,落到程尚書身上,隨口應(yīng)道:他都要哭了,沒撒謊吧。 楚琫嘖了一聲,又道:另外一只老貓,每次從它面前端過的小魚干,它都會偷偷叼走幾條,然后說盤里的魚本來就只有這么多。你說,它和開始那只老貓相比,哪只更討厭? 都討厭。洛白有點同情地看向他,你家怎么都是這種貓? 楚琫聳了聳肩,說:反正我又不是它們主人,隨便啰。又豎起根手指頭抵在唇邊,你別老說話了,咱們看戲。 洛白心道都是你在找我說話,一個勁兒的講你家貓,但想到這人剛才幫他擋了侍衛(wèi),自己還欠他的情和幾塊答應(yīng)送他的杏仁酥,便沒有做聲。 等到戶部工部兩位尚書哭訴完,一直垂眸沒做聲的楚予昭才抬起了眼,眸色沉沉地看向殿中跪著的人。 兩位尚書正扯著衣袖拭淚,被這目光看得心頭一凜,都下意識跪直了身體。 安靜中,兩名小太監(jiān)打掃完殿內(nèi)茶盞的碎屑,又泡了新茶端上來,輕手輕腳地放在龍座前的案上。 楚予昭微微欠身,一手端起茶盞,一手用杯蓋輕撇開面上一層,聲音聽不出喜怒地淡淡道:傳紅四。 傳紅四!御前太監(jiān)朗聲通傳。 所有人都看向殿門,只見一名身著黑色武將服的士官大步走進(jìn)來,肩上還扛著一只沉甸甸的麻袋。他短靴上盡是泥土,衣服上也沾著星點泥漿,滿臉的風(fēng)塵仆仆,一看就是剛從某地趕回京城的模樣。 洛白看見他后,一眼就認(rèn)出來這是接自己進(jìn)京的紅四,不由浮起了一股見到故人的親切感。只是此時此刻,他也知道不能出去打招呼,便只背著雙手,在原地愉快地墊了兩下腳尖。 隨著他這個動作,正放下茶盞的楚予昭,目光往左邊殿側(cè)掃了過去。當(dāng)落在某道正翹首張望的單薄身影上時,鳳眸微微一瞇,接著又平靜地移開了視線。 紅四目不斜視地走到殿前,將肩上的麻袋往地上一扔,跪下行禮道:臣紅四,叩見陛下。 平身,紅四,朕派你去臻口和千源調(diào)查水患,你可有什么發(fā)現(xiàn)? 楚予昭的話音剛落,跪在下方的工部李尚書,臉上頓時變了色,他身旁的程尚書則神情輕松起來。 謝陛下。紅四站起身,朗聲回稟:臣受陛下之命,前去臻口、千源兩地調(diào)查當(dāng)?shù)氐闹嗡闆r,果然發(fā)現(xiàn)了問題。 他彎腰解開身邊的麻袋,抓住底部往下一倒,地上便多出來一堆泥沙碎石,中間還夾雜著幾根枯枝。 諸位大人,可否能猜一下,下官倒在地上的這堆泥土,是從何處帶來的?紅四對著四周一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