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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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遠笑了笑,如同昨天一般關(guān)切:你怎么一個人坐在這里,是不舒服嗎? 慕枝受了一個早上的冷眼,頓時受寵若驚,說話聲有些磕巴:啊,我、我沒事,我沒有不舒服。 李思遠:那就好,要吃點東西嗎? 不說還好,這么一說,慕枝還真的有點餓了。 他的修為不夠,還沒筑基,平時也要吃點東西的。不過灑掃小童伺候的并不精心,有時候會忘了準(zhǔn)備吃食。還好,他不吃東西也不會怎么樣,只是會一直餓著罷了。 李思遠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油紙袋,放在了桌上:喏,給你。 慕枝乖巧地道謝:謝謝。 第7章 很重要嗎 李思遠神情有些不自然:你不吃嗎? 慕枝解開了油紙包。 油紙包里面裝著的是一塊塊糕點,點心捏成了精致的花朵模樣,顏色鮮艷、香味撲鼻,讓人一看就拇指大動。 慕枝從沒見過這么好看的糕點,高興之余又感到了不敢置信:這真的是給我的嗎? 李思遠低下了頭,對上了一雙圓滾滾的眼睛,天真赤忱,不帶一絲雜質(zhì)。這般的神采,不像是一個心思惡毒之人能有的。 他有些猶豫,不過很快就堅定了下來。 妖族心思詭詐,善于偽裝。 千萬不能被騙了過去。 再說了,陸長老因為他不能來授課,給他點教訓(xùn)也是應(yīng)該的。 李思遠的心思一轉(zhuǎn),別開了臉不去看慕枝,粗聲道:說了給你,就給你了,有什么好問的?他頓了頓,故意說道,難不成你是在嫌棄? 慕枝的眼中亮晶晶的,如獲至寶一般捧著糕點。聽聞李思遠這么說,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很喜歡他有些害羞,在我們那兒,沒有這么好看的糕點。你真好。 李思遠的嘴唇一動,似乎想要說什么,可話到嘴邊,就又變成了:這是我從山外帶回來的凡間糕點,不好讓別人知道。 慕枝乖巧地點了點頭,并壓低了聲音說:我知道啦,不會和別人說是你給我的。 他以為和李思遠有了共同的秘密,自覺兩人的關(guān)系都拉近了許多。 慕枝天性單純善良,認(rèn)為有好的東西要一起分享,于是大方地說:那我們一起吃吧。 李思遠怔了一下,生硬地回答:不用。 慕枝眨了眨眼睛:哦 李思遠以為慕枝會吃下這塊糕點,可回過頭,卻見慕枝將油紙包包了回去,小心翼翼地放好。 李思遠的眉宇間閃過一抹急躁,問道:你在做什么? 慕枝歪了歪頭,說:我要帶回長明峰去。 自從來到長明峰以來,李思遠是第一個對他釋放善意的人。慕枝很珍惜,不舍得這么輕易地就將糕點吃了。 李思遠心頭煩躁,瞥過看熱鬧的一群人,粗聲說:隨便你! 說完,他就甩袖走了出去。 慕枝不解地眨巴了一下眼睛。 人類都是這么奇怪的嗎? 仙尊是這樣的,李思遠也是這樣。 他們有時候很好,有時候又兇巴巴的,就像是變幻莫測的天空一樣,讓人猜不透下一刻是天晴還是下雨。 真是奇怪呀。 慕枝怎么也想不明白,就不去自找煩惱了。 他摸摸口袋里的糕點,覺得在弟子堂中經(jīng)受的冷眼也不是這么難受了,至少還是有人會對他好的。 慕枝抿唇偷偷笑了起來。 李思遠看了一眼,慕枝傻笑的模樣正好落入他的眼中,不知為何,胸口更加煩悶。 他說了一下情況:他沒吃糕點,說要帶回長明峰,要不然還是算了? 旁人一陣起哄。 怎么能算了! 就是,李師兄,你該不會是在心疼他吧? 慕枝生得靈動可愛,在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之前,有不少人都動過別樣的想法。 可現(xiàn)在經(jīng)過這么一遭,又被陸山月在暗中推波助瀾,弟子堂的弟子們都覺得慕枝的心思惡毒,不似表面看起來這么單純。 李思遠忽略了心頭的異樣,冷聲解釋道:我只是擔(dān)心事發(fā)之后,被長明仙尊發(fā)現(xiàn)。 嗤 長明仙尊又不喜歡他。再說了,我們只是給他一點小教訓(xùn),不會出事的。 就是!誰讓他嫉妒針對陸長老的。 聽著旁人的說辭,李思遠漸漸被說服了。不過,他還有一個問題:你們在糕點里下了什么? 其他人支支吾吾。 在李思遠的逼問下,有個人眼神飄忽,回答道:是我從陸長老那里偷偷拿來的一種藥。 李思遠嚇了一跳:毒藥? 雖說他不喜歡慕枝,但也不至于要了慕枝的性命。 弟子連忙擺手:怎么可能,不是毒藥,是一種蠱蟲,能夠偷走他的聲音。 這樣,省得他到處告狀,欺負(fù)陸長老。 李思遠皺眉:陸長老知道嗎? 弟子自然而然地說:是不知道的。陸長老心地善良,若是他知道了,肯定會阻止我們的。 既然不是毒藥,李思遠就放心了。他又看了慕枝一眼,終是硬下了心腸來。 大概是梧桐鄉(xiāng)平靜安寧,沒有外界的爾虞我詐,連帶著一群新破殼的小鳥妖也被養(yǎng)得天真懵懂,不諳世事。 正因為如此,慕枝對人沒有防備,更沒有任何陰暗的心思,對外界發(fā)生的一切都絲毫不覺。 一天的課終于上完了。 慕枝高高興興地回到了長明峰。 暮色之下,長明峰冷清,沒有一點人氣。 顧陵云不在,灑掃小童也不見了蹤影,只余下枝頭枯葉蕭蕭飄落。 慕枝一路走去,被冷風(fēng)吹得鼻尖發(fā)紅。他加快了腳步,哆哆嗦嗦地回到了住處,縮在了小榻上。 好不容易緩過來了,他感覺到又餓又困。 灑掃小童不知去了哪里,什么東西都沒有準(zhǔn)備。 若是往日,慕枝也只能自個兒挨著餓,靠著靈氣等到第二天的到來。但今天不一樣了,他從懷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個油紙包。 慕枝很小心,就算過了半天,油紙包里的糕點依舊完整如初。他捏起一小塊,咬了一小口。 慕枝的臉頰鼓了鼓,由衷地感嘆了一聲:真好吃呀。 他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東西。 軟軟糯糯的,入口即化,比蜂蜜還甜。 慕枝又咬了一口,認(rèn)真地品嘗著。 顧陵云的修為很高,早在多年以前就已經(jīng)辟谷了,飲風(fēng)餐露,無需沾染凡塵。 他對衣食住行都不上心,連帶著灑掃小童也敷衍了事,通常都是拿來辟谷丹藥給慕枝。 慕枝還一度認(rèn)為,人類的吃食就是這樣的。 直到現(xiàn)在,他吃到了最好吃最甜蜜的東西。 因為好吃的東西難得,所以慕枝吃得很慢。 可就算是再慢,也會有吃完的時候。他連手指上的碎末都沒有放過,舔了舔,不舍地看了一眼剩下來的糕點。 好想再吃一塊。 不、不行的,這么好吃的東西,要留給仙尊一起吃。 慕枝又看了好幾眼,在望梅止渴了一陣后,將剩余的糕點放好,等待仙尊回來一起分享。 他沒見過世面,只想著要把自己認(rèn)為是好的東西,全部都給喜歡的人。 如此的天真。 天真到有些蠢。 慕枝靠在窗前,望著天邊的月亮一點點地升起來,夜色一點點地沉下來。 他感覺到了困倦,等著等著,就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在迷迷糊糊間,慕枝感覺到一股灼熱的氣息從腹間升了起來,一陣游動后,逐漸來到了咽喉處。 慕枝很難受,閉著眼睛發(fā)出了沒有意義的呢喃:熱好熱好痛 慕枝的咽喉處好像有一團火在灼燒。 熾熱,干涸,火辣辣的疼。 明明是寒秋深夜,他卻硬生生地流出了一身的汗珠。 慕枝掙扎了一會兒,用力地睜開了眼睛。 他整個人都虛脫了,嘴唇蒼白,失去了力氣呆呆坐在原地。 很痛。 和昨天經(jīng)歷的痛又不一樣,這是從神魂深處傳來的痛楚,似乎神魂被撕開了一道口子,有一種無形的東西源源不斷地被抽走。 這種失去是沒有辦法阻止的。 慕枝用手指按了按咽喉,嘴唇張開示意:啊 他是梧桐鄉(xiāng)唱歌最好的鳥兒。 聲音動聽婉轉(zhuǎn),如同珠玉碰撞般清脆。 可現(xiàn)在,他的嗓子就像是破了的風(fēng)箱一般,用盡了力氣才勉強發(fā)出一點破碎的動靜。 慕枝的臉色慌亂,再次嘗試著發(fā)出聲音。 可是不管嘗試幾次,都是一樣的結(jié)果。 他的嗓子啞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慕枝整個人都在止不住地顫抖。他將手指伸入口中,想要用這樣的方法吐出喉嚨里的東西。 沒有用。 還是沒有任何的改變。 在一陣干嘔后,慕枝趴在小榻邊上,目光呆怔地望著地面的一點。 肯定是做噩夢了。 等夢醒就好了,就會恢復(fù)原狀了。 慕枝用力地掐了自己一下,在白皙的肌膚上留下一道赤紅的痕跡。 他想要從噩夢中醒來,可睜開眼睛,面對的還是與之前一樣的事實。 這代表著,這不是在做夢,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嗓子破敗,連說話都很費勁,更不用說是唱歌了。 慕枝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他只能縮在角落里,低聲嗚咽著。 他好害怕。 如果仙尊在就好了。 慕枝無比地急切地想要見到顧陵云。 在他看來,顧陵云能夠幫他解決所有痛苦的根源,也能治好他的嗓子。 顧陵云踏著月色而來,一步入其中,看見的就是渾渾噩噩的慕枝。 好像每次看見慕枝,他都很狼狽。 這一次,他面無血色,額前的碎發(fā)凌亂,像是失了魂一樣。 顧陵云的眉頭微微一擰:又怎么了? 慕枝抬起頭,回過神來。他像是落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命地訴說著:仙尊,我的嗓子啞了,我不能再唱歌了他幾乎落下淚來,仙尊,你能不能幫幫我,我的嗓子啞了 慕枝喜歡唱歌。 唱歌是鳥兒的天性。 無論是高興還是悲傷,任何情緒都可以用歌聲來表達。 不能唱歌這件事,對于慕枝來說,就好似從身體上剜去了一塊一樣,空蕩蕩的。 但顧陵云并不知道,他垂下一眼,如同不近人間煙火的神明,居高臨下地問道:這很重要嗎? 慕枝愣愣地看著面前的身影,連接下來要說的話都忘了。 第8章 陵云師兄 慕枝覺得有點冷。 那冷意從指尖升騰上來,密密麻麻地纏繞上了心口,直讓他喘不過氣來。 慕枝僵硬保持著仰頭的動作,望著面前的男人。 顧陵云就站在面前,一襲白衣,襯得眉眼冷峻,唇色淡薄。 他實在是太冷漠了,好似不論在面前發(fā)生什么,都無法讓他顯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明明兩人距離這么近,慕枝卻覺得隔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就算用盡全力都無法跨越。 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慕枝的手指用力地蜷縮了起來,目光縹緲而茫然:重要的,很重要的。他語無倫次地說,我要唱歌的,我每天都要唱歌,我還要唱歌給你聽的。 慕枝以為自己哭了,但實際上卻沒有,他只是睜著一雙漂亮的眼睛,不停地訴說著:在梧桐鄉(xiāng)的時候,鳥兒們都會向喜歡的人唱歌,我現(xiàn)在不能唱歌了 他臉色蒼白,縮成了一個小團。 看起來很可憐。 慕枝輕聲地重復(fù)著:仙尊,這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的。 他以為說了這么多,顧陵云會知道事情的重要性,會抱抱他、會憐惜他。 可當(dāng)他看過去的時候,映入眼簾的只有一道緘默的側(cè)影。 不知過了多久,顧陵云終于開口了。 他毫不留情地打破了所有的幻想,說:慕枝,這里不是梧桐鄉(xiāng)。 慕枝似乎沒聽懂這是什么意思,呆呆愣愣的伸著脖子。 顧陵云繼續(xù)道:在長明峰,你可以不用唱歌。 慕枝的嘴唇張了張:啊他以為自己會很難受,但其實卻也還好,他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是這樣的嗎? 可是可是我想對你唱歌的呀。 顧陵云的嘴唇很薄,弧度也是冷硬的,是薄情寡言之像。 此時,他一字一句地說:慕枝,我不是鳥,不用你給我唱歌。 慕枝渾渾噩噩:只有、只有我是鳥兒啊。 是啊,整個長明峰就只有他是鳥兒,其他的都是人。 一個人,怎么會知道鳥兒的喜怒哀樂呢? 對于鳥兒重要的東西,或許在人的眼中看來,不過是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 慕枝面對顧陵云的冷漠,甚至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是不是他做錯了什么,才會變成這樣? 他有些難受,又困又倦。 他突然想念梧桐鄉(xiāng),想念那漫山遍野的梧桐樹,更想在梧桐樹上好好地睡上一覺。 可是長明峰沒有梧桐樹,只有仙尊。 仙尊說,唱歌不重要。 仙尊說,他不是鳥,不需要別人對他唱歌。 慕枝實在是難過極了,好像只有聽從仙尊的話,才沒有那么的難受。 長明峰上,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