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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班錢麥道硬是要站起來,殊橋連忙上前,把她的手拉住,讓她別起床。 “你坐著,好好休息?!笔鈽驈娪驳卣f。 她碰到班錢麥道的手的時刻,一時有些失神。她沒辦法想象,為什么一個女人的手能夠粗糙到這個地步。 老繭,傷疤,凍瘡。 每一個不平整的地方,都是她努力生活的痕跡。 看著班錢麥道溫柔的眼神,還有巴爾齊特看著她的關(guān)切模樣,殊橋忍不住想問,為什么這樣的家庭和父母,能夠輕而易舉地把蘇布合爾賣給別人? 可是她問不出口,她也隱隱約約知道答案。 殊橋靠近了炕,溫和地問,“你的身體還好嗎?怎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 班錢麥道剛要說話,巴爾齊特就說:“這是生孩子就留下的病根咯,她阿,一直都這樣,老暈過去。不過也沒啥大毛病,還是能干活!” 班錢麥道贊許地點了點頭,重復(fù),“是的,殊橋老師,你不用太擔(dān)心。我這都是老問題了,身體沒有什么問題的?!?/br> 殊橋這下懂了,班錢麥道估計是生孩子后營養(yǎng)不良,加上每天勞動,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這種間歇性暈倒的情況。 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哪天真就倒下了怎么辦? 蘇合爾還是個孩子阿!還需要喂奶的孩子! 沒了mama,巴爾齊特這個壯漢能干些什么? 殊橋說:“你的身體的問題,可大可小,需要休息。最好不要經(jīng)常勞作,照顧孩子本就勞神費心,不應(yīng)該再做那么多的重活。” 一個小屁孩能一整夜醒三四回,回回哭天喊地,真不知道那些懷了孕還照顧小孩的美女們?yōu)槭裁礇]有神經(jīng)衰弱。 殊橋不敢想象自己帶孩子的樣子。 估計會抓狂到崩潰,頭痛欲裂。 她這話一出,班錢麥道和巴爾齊特卻都笑了。 那笑容中有著對生活的認命,也有著不屈的堅持,還有一種......對于殊橋的天真的羨慕。 他們都知道,她的這份天真,來自于不需要擔(dān)心溫飽,擔(dān)心下一頓飯的家庭。 “殊橋老師,你是不知道。我們這的人阿,別說生了孩子了,懷著孕那也得干活阿!”巴爾齊特說,“一個家養(yǎng)不起閑人。我出去打工,賺不了多少錢。吉薩合爾放羊,也得等好幾個月才能有一次收入。家里每年的大頭阿,全靠那幾頭羊撐著。可是我們家,你看看,這得有多少張嘴阿!前兩年,不知道是怎么的,羊接連死了一窩,一分錢都沒有了,揭不開鍋了!現(xiàn)在還算好一點了。” 殊橋注意到,巴爾齊特提起這件事的時候,班錢麥道的眼神閃過一絲暗淡。 殊橋仿若剛剛想起,好奇的問,“說起來,來你們家好些次,怎么今天也沒見到你們二女兒?!?/br> 班錢麥道沉默了,他看向巴爾齊特,巴爾齊特摸了摸后腦勺,說,“她阿,早去有錢人家享???!那家人啊,家里還有水井呢!日子比我們好過多咯!” 殊橋笑了笑,淡淡諷刺道,“是嗎?那可真是太好了?!?/br> 她幾乎可以推測出來,不明死因暴斃的羊,讓他們失去了近乎一兩年的收入,而這,就是他們賣出蘇布合爾的理由。 殊橋仍舊想要責(zé)備他們,因為她始終為蘇布合爾所經(jīng)歷的一切而感到心痛,感到不甘。 這是女性對于另一個女性承認傷痛時本能的共情。 可是......面對這樣的情況,她怎么能夠指責(zé)這對夫妻呢? 重男輕女,是整個傳統(tǒng)觀念和社會教給他們的。 賣出女兒,是因為實在快要活不下去。 就算現(xiàn)在她指著他們兩個人的鼻頭大罵,你們就算把孩子留在身邊照顧,大家咬咬牙也能熬過去,也于事無補。而且顯得高高在上,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態(tài)度。 但殊橋的確不是善良的人,理解歸理解,還是得讓這對父母知道,自己對女兒做了什么事情。 “對了?!卑噱X麥道似乎想要跳過這個話題,“殊老師,你今天是有什么事情嗎?” 殊橋點了點頭,“是,的確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們溝通一下?!?/br> 班錢麥道一下就緊張了起來,“什么事?” 巴爾齊特也很慌亂,但他是一家之主,必須得穩(wěn)住場子。巴爾齊特抓住了班錢麥道的手,給了她力量,“殊老師,你說?!?/br> “其實今天來,是想和你們聊一聊蘇布合爾的事情?!?/br> 殊橋笑了笑,態(tài)度溫和。 但蘇布合爾四個字,已經(jīng)讓這對夫妻神色大變。 “我們沒犯法吧?”巴爾齊特瞪大了眼,有些害怕。 班錢麥道也忙解釋,“殊老師,你剛來,還不知道,我們這——” “別急,聽我說?!笔鈽蛱质疽鈨扇瞬灰牛拔医裉觳皇莵泶韲液湍銈冋勗挼?,這件事,有很大一部分我個人的意愿在?!?/br> 巴爾齊特和班錢麥道對視一眼,連忙點頭,“好的好的,老師我們知道了?!?/br> “我了解到,一年前,你們把女兒蘇布合爾賣給了劉家村的老劉頭,讓她當小孫子的童養(yǎng)媳。是不是?” “是......但是當時真的是情況太緊急了,你看我們家這個條件,我們——”班錢麥道想要解釋。 巴爾齊特打斷了她,低垂著頭,“是。我們賣掉了女兒?!?/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