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凡人總喜歡在殺死一個(gè)人之前，剝脫他的所有。而我們，只剝奪生命。

    白煙羅看著他修長的手指落下，一杯茶就放在了自己的面前。我不懂呢，老爺。

    溫玉也覺得這是一個(gè)需要思考很久的問題。喝茶嗎？

    他等你的這句話等很久了。

    白煙羅學(xué)著凡人墨客的模樣，優(yōu)雅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溫玉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怪不得老爺你總是看不起我們泡的茶。白煙羅嘆氣，我要是能自己泡這樣的茶，我也不想要喝別的東西，那簡直就是茶渣水。

    溫玉喝了一口，嚴(yán)重了。不等白煙羅說話，他又補(bǔ)了一句，你們泡的不過是茶根水罷了。

    白煙羅聞言也不惱，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第二天的時(shí)候，溫玉到欽天鑒上班，景阜叫他去送護(hù)身符。

    溫玉拿到護(hù)身符，一邊走一邊想，欽天鑒也許是個(gè)賣符咒的地方吧。

    這一次，他來到的是工部侍郎的家。

    工部是三省六部中職權(quán)很少的一個(gè)部門，管全國城郭、舟車或者是河渠之類的東西。但是如今的夏涼，僅有的資源都涌往了夏都，夏都的建筑工事在好幾年前就趨向完整，所以現(xiàn)在根本就沒有工部的什么事情。

    可能是因?yàn)檫@樣，溫玉是第一次看到表情那么虛的高官。

    當(dāng)今的丞相討厭鬼神之說，可是夏涼的種種詭異事情，除了鬼神，實(shí)在是找不到原因歸結(jié)。大臣們要是害怕，想找欽天鑒幫忙，都是一副鬼鬼祟祟的樣子。

    我想先了解一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溫玉問道。

    侍郎左右望了一下，雖然他知道不會有別人在，但他還是忍不住警戒。我有一妻一妾。

    他的結(jié)發(fā)妻子是五年前娶來的，懷過一次孩子，但是出了事故，還沒有出生就死了。后面妻子就一直沒有生下小孩，在家族的示意下，侍郎在三年前娶了一個(gè)小妾。小妾從兩年前就開始懷孕，但是懷了三次孩子都在中途流失了。

    我覺得，一定是有妖魔在傷害她們。侍郎攥著黃符，緊張兮兮。

    溫玉身為非凡人，現(xiàn)實(shí)意識比他們還要強(qiáng)，你有沒有帶過兩位夫人去看看大夫呢？

    看過。侍郎嘆氣。都沒有問題。

    溫玉點(diǎn)頭。

    這一次是我的小妾第四次懷孕了，我實(shí)在是受不起那種折磨了。他雙手合十，誠惶誠恐，只愿這次上天保佑。

    我想見見兩位夫人。溫玉說道。

    侍郎皺眉看他，不好吧，我的兩位夫人是女子，不好出來拋頭露面。

    溫玉從袖子里拿出了兩張新的符咒，大人囑咐我，要對著本人用這個(gè)符咒。

    侍郎聞言，這才不情不愿地叫來了自己的妻子和小妾。

    門口很快就走進(jìn)來了兩位女子，一位年紀(jì)大些的端莊美麗，年輕一些的挺著一個(gè)肚子，她懷著孕，素面朝天，但是看起來依然有幾分俏麗。

    溫玉對著他們，拿出了一個(gè)符咒。他因?yàn)榱?xí)慣，一拿出來就點(diǎn)起了火，懷孕的小妾被嚇得退后了一部，妻子眼疾手快，立馬就將她抱住。沒有事的。

    她的眼睛如小鹿一般顫抖了一下，膽怯地看著溫玉。

    溫玉將符咒燒完，朝她們吹了一口氣。

    這一趟，他算是打探完了。

    送完符咒以后，溫玉就回去欽天鑒整理文件。

    來跟我講講故事吧。就在他將書信收好的時(shí)候，一雙手撐在桌面上。

    溫玉抬頭，看到了笑瞇瞇的蕭懷瑾。

    蕭懷瑾看著溫玉一臉疑惑的表情就更想笑了，怎么了，你今天去工部侍郎家看了對吧？他家是妖邪作祟嗎？

    不知道他家是不是因?yàn)檠白魉?，但是他家確實(shí)有妖精在。溫玉說。

    是什么妖精？蕭懷瑾瞇起了眼睛。

    姑獲鳥。

    姑獲鳥？

    姑獲鳥是一種妖怪，由死去的產(chǎn)婦化身而成，會在夜里抱著小孩行走，也會擄走別人的小孩。

    蕭懷瑾聽著有趣，就算是沒有出生的小孩也可以帶走嗎？

    這就要看修行了。

    呵呵。蕭懷瑾的笑臉離他越來越近。

    溫玉皺眉，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br>
    蕭懷瑾站好，給溫玉留一些空間。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知道很多的妖怪。

    不多。要是想要知道妖怪的話，他可以給你推薦白澤。

    夠了。他說，那我想要找一只妖，不知道你能不能幫忙？

    溫玉眉頭一跳。

    樣子我也記不是很清楚的，但是他的瞳孔是豎狀的模樣長得挺叫人舒服的。蕭懷瑾捏著自己的下巴，絞盡腦汁地回憶著。但是過去的時(shí)間太久，他已經(jīng)不怎么記得那位哥哥的長相了。

    溫玉默默轉(zhuǎn)過了頭。

    有沒有這樣的妖怪呢？蕭懷瑾興高采烈地看著溫玉，他的雙眼亮晶晶，企圖得到一個(gè)肯定的回答。

    我要是問你，我想找一個(gè)人。溫玉不太喜歡說謊，幸好他擅長轉(zhuǎn)移話題。眼睛的顏色是黑的，頭發(fā)長長的，你能給我找到我想要找的人嗎？

    蕭懷瑾也覺得自己過分了。不然，我畫個(gè)畫像給你看看。

    溫玉看了他一眼，將手邊的毛筆遞過去，順手給他抽了一張紙。

    蕭懷瑾立馬擠在溫玉的旁邊，提筆畫畫。溫玉看著他認(rèn)真繪畫的樣子，干脆就撐著腦袋在旁邊看他。

    時(shí)間一分一秒過去，溫玉看著紙上的人逐漸成型，他的表情越來越難以言喻。

    完成。蕭懷瑾讓他看畫。

    畫上的人確實(shí)只能存在于畫里面。

    蓬萊有鏡子，溫玉看過自己的樣子，知道自己不長這樣，完美得像是經(jīng)過大師的手精雕細(xì)琢一樣。

    他的嘴角忍不住一抽。

    蕭懷瑾的記憶美化他太多了吧。

    這樣的人，不存在的。溫玉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這句話說出來。

    我也知道。蕭懷瑾捧著畫，一臉的陶醉。這么完美的少年，第一次見面難免讓人覺得不現(xiàn)實(shí)。

    溫玉：

    不，你是真的很不現(xiàn)實(shí)。

    第30章 落頭民

    蕭懷瑾將畫吹干，然后卷起來給他。如果有一天， 你的朋友見到了這樣的一個(gè)人， 請務(wù)必告訴我。

    溫玉接下了。一定遇不到的，放心吧。

    蕭懷瑾撐著下巴， 在椅子上搖搖晃晃。我總覺得能遇上呢。

    為什么這么確認(rèn)呢？溫玉看他。

    蕭懷瑾瞇起了一雙狐貍眼，朝溫玉努了一下嘴巴，他啊， 把一樣重要的東西放我這里了呢， 真是糟糕啊。

    溫玉的心臟狂跳，視線不禁落在了他的胸口。

    蕭懷瑾發(fā)現(xiàn)了他的目光， 故意捂住自己的胸口， 瞪圓了眼睛看他， 嬌嗔道：討厭，你都在看哪里??？

    溫玉立刻就挪開了視線，我只是在想， 你整天到處亂晃，都沒有人管你的嗎？

    是哦，啊， 好想有人能管管我??！蕭懷瑾張開了雙手，囂張地靠在椅子上。

    溫玉往前挪了挪， 盡量讓出位置給他。

    蕭懷瑾察覺到他在遠(yuǎn)離自己， 眼睛一眨，干脆盯著他。

    他們兩個(gè)人的認(rèn)識不像是普通的臣子和君王，后面的相處也沒有怎么把關(guān)系給調(diào)整過來。蕭懷瑾感覺吧， 溫玉實(shí)在是不像來輔助自己的人。一定要他自己形容的話，溫玉像個(gè)清心寡欲的和尚，誤闖進(jìn)他這個(gè)妖精的假廟宇。

    他莫名其妙就有點(diǎn)不開心了，我又不是見個(gè)好看的人就有邪惡想法的色狼。

    我是沒有說這樣的話。溫玉溫溫柔柔地反駁他。

    蕭懷瑾看他低眉順眼的樣子，忽而覺得面前似乎有一顆桃花樹，在接受了春天的第一縷春風(fēng)以后，迎著寒意開放。粉得猶如姑娘臉上怯怯笑容，綠得猶如她起步飛舞的裙角。

    原來仙人是這般模樣。

    你這樣子。蕭懷瑾忍不住懷疑，真的可以去斬妖除魔嗎？我都害怕妖精會將你吃掉。

    不會。溫玉說，我從未失手。

    嗯？聽起來你似乎很有經(jīng)驗(yàn)的樣子。

    溫玉稍微瞇起了眼睛，他有一瞬間想到了經(jīng)他的手，黃泉堆積如山的尸體。他不太想回憶自己被當(dāng)做一把劍的時(shí)光，于是匆匆忙忙切斷了記憶。還好的。

    那我就相信你了。蕭懷瑾拍了拍他的肩膀。

    溫玉瞄了一下他的手。

    蕭懷瑾無視了他嗔怒的眼神，那么說起來，你不是人了？

    不是。溫玉回答。

    我為什么看不出來？蕭懷瑾皺眉。

    溫玉聞言，忍不住笑了，而且是嘲笑。你覺得你自己有多大的能耐，怎么什么都看得出來？

    不。他說，我從小都能看得見妖魔鬼怪。

    溫玉覺得答案顯而易見，因?yàn)槲也皇茄Ч砉帧?/br>
    對啊。蕭懷瑾更好奇了，所以你是什么？他在想，我知道，仙是凡人修道羽化成仙，神是天地培育而成。你呢？

    溫玉與他的眼睛對上，然后默默挪開的視線。

    蕭懷瑾的笑容一僵，他是很有眼色的，這似乎是不可以問的事情呢。那么我可以再問問另一件事情嗎？

    溫玉早就想要脫離這個(gè)話題了，他聽到蕭懷瑾想要問其他的事情，立刻接話，什么？

    女蝸?zhàn)搴头俗宓氖虑椤?/br>
    溫玉的臉徹底冷了下來，他看向蕭懷瑾的眼神中多了一些敵意。你為什么會知道這兩個(gè)種族？

    我那天跟朱九嘮嗑的時(shí)候知道的。蕭懷瑾拿起一旁的毛筆，在紙上涂涂畫畫，她說天地妖魔橫行，是因?yàn)檫@兩個(gè)種族滅族了。他們本來應(yīng)該管理地上和低下的秩序。那么強(qiáng)大的種族，怎么說沒有就沒有了。

    溫玉默了一下，他低下了眼睛，眼睫毛映著光影落在他的下眼瞼。因?yàn)楣獾蔫沧鳛閷Ρ?，光線無法透進(jìn)的瞳孔變得混黑起來，顯得他有些落寞。從前，女蝸?zhàn)骞芊查g的妖魔，伏羲族在黃泉管鬼怪。

    為什么這么分配？

    因?yàn)槟ё蹇酥品俗澹俗宓娜擞龅侥ь惥蜁挟悹?。他們各司其職，幾千年來都沒有過什么差錯(cuò)。但是突然有一天，魔類大舉從凡間涌入了黃泉，沒有一絲防備的伏羲族被魔類入侵，削弱了能力。黃泉的鬼怪趁著伏羲族的人變得虛弱，一舉逃離、反攻，殲滅了大部分的伏羲族。沒有了伏羲族的阻攔，鬼怪就沖向了凡間，與妖魔一起，殘殺了女蝸?zhàn)濉?/br>
    溫玉的聲音輕輕飄飄，要是風(fēng)再大

    一點(diǎn)，都會把他的聲音吹散。

    這一件事究竟是怎么發(fā)生的，依舊是無解。伏羲族的死前覺得女蝸?zhàn)宓娜吮撑蚜怂麄儯佔(zhàn)逡灿X得伏羲族背叛了自己。最后的兩族同黨，相互決斗，最后，這個(gè)世間就再沒有了伏羲和女蝸。雖然地底有地府，但是地府只管鬼，整個(gè)地府就亂七八糟了。

    蕭懷瑾拍桌子，我就撞上了這個(gè)亂世嗎？

    溫玉斜視他，如果不是遇上這種情況，你就不會那么昏庸嗎？

    蕭懷瑾笑呵呵，有點(diǎn)心虛。很難說。

    其實(shí)我是不怎么愿意來的。溫玉說，如果你覺得你不想管事的話，我有點(diǎn)想回家。

    你確實(shí)一直都是一副想回家的樣子。蕭懷瑾繼續(xù)在紙上涂來涂去。

    我管地底的事本來就很忙了。

    你還管地底的事??？

    輪值的。因?yàn)樗貏e能干，所以就讓他輪多幾輪了。

    好忙啊。

    溫玉從蕭懷瑾的語氣中，聽不出一絲的感同身受。

    我決定從今天開始要努力！當(dāng)一個(gè)好皇帝！蕭懷瑾為自己加油打氣，溫仙人，所以恐怕還要請你多多指教了！溫玉笑吟吟地看他。

    溫玉懷疑他只是想讓自己不痛快而已。行吧，以后你有什么想要除的妖魔直接告訴我。其他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他停了一下，繼續(xù)說道：想幫也幫不了。

    蕭懷瑾往他的方向挪了一下 ，溫玉看他挪過來，自己就挪走。兩人在長椅子上一直往左邊推，推到溫玉再動就會摔下去。溫玉打算站起來，將這張椅子讓給蕭懷瑾。

    察覺到溫玉想要走開，蕭懷瑾立馬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袖。說實(shí)話蕭懷瑾偷偷摸摸地東張西望，我一直都懷疑高湛跟什么妖魔有往來，然后派出妖魔來纏住我，以及我能用的能臣。

    嗯。溫玉被放大在眼前的臉蛋給嚇了一跳。

    這個(gè)工部侍郎，我以后用得上，所以如果他真的被什么姑獲鳥纏著，就拜托你了。蕭懷瑾握住他的雙手，一臉誠懇。

    溫玉盯著他，你真的覺得這個(gè)侍郎有異狀，是單單因?yàn)楣毛@鳥在他的身邊嗎？

    蕭懷瑾不解他話中的深意。

    就有如上次那個(gè)將軍一樣，他有問題只是因?yàn)樨堁魉顔?？蕭懷瑾，你真的都了解你身邊的人嗎?/br>
    也許是從來都沒有聽人有過這樣的質(zhì)疑，蕭懷瑾居然不知道從何回答。

    你不識人，還想要用人。溫玉就差沒有補(bǔ)上可笑兩個(gè)字了。我也看不出你有一絲一毫想為這個(gè)國家作為的心。

    我有的。蕭懷瑾的語氣鏗鏘有力。

    溫玉沒有什么興趣知道。行了，我該帶著文件去交給景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