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看了看梅子，又看了看他。

    蕭懷瑾的手往他的方向遞了遞，溫玉低頭，一口叼住，然后含進(jìn)嘴巴里。

    蕭懷瑾微張大眼睛，顯然也是被他的動作給驚嚇了。就算是這樣，我也希望你不要氣餒，我還是很看好你的。畢竟，機會這種東西，永遠(yuǎn)都是留給有能力的人。他的話里有話，希望溫玉能聽懂。

    溫玉的眼睛直直看著前面，嚼著梅子。

    他這趟下山，實在是太難混了。

    回家吧。

    公事就是這樣了。蕭懷瑾拍了拍手掌，接下來說私事。

    溫玉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他們之間有什么私事可談，蕭懷瑾就一把拉過他的衣領(lǐng)，咬牙切齒地看著他。你那天拿一雙鞋子扔我，膽子可真大?。?/br>
    你不是說想要那雙鞋子嗎？溫玉不解。

    蕭懷瑾在虛空中揮了揮拳頭，最后只能放下。

    溫玉想要推開他，蕭懷瑾又將他拉近，說了一句，你的身上，果然很香。

    溫玉把頭往后仰，這莫非就是二師兄說的，流氓？

    第11章 天有不詳

    溫玉今年五百來歲，在人世界行走了四年，在黃泉呆過的時間如沙漠沙礫一樣難以算數(shù)，也許是因為他確實不好惹，不管在哪，外人總是要給他幾份薄面。他除了在蓬萊以外，幾乎就是被尊重慣了。

    這樣的他，看著一介凡人揪著自己的衣領(lǐng)，而且像小狗一樣對自己嗅來嗅去，他的心情實在是五味雜陳。

    初春的天氣半暖半冷，濕氣化為云霧，纏綿在兩個人之間。

    蕭懷瑾抬頭看著瞳孔一片清澈的溫玉，突然之間似乎透過他看到了什么人似的。

    他的眼睛往下掃，面前人定是匆匆忙忙出門，他穿著自己簡便的衣服，淺藍(lán)色的腰帶緊緊束住他的腰肢，顯得他單薄又脆弱。

    他從來沒有過那么濃烈的想法，想把一個人的腰肢捏碎，就像是捏碎一只瓷娃娃一樣。

    溫玉，溫玉，你可真是溫香軟玉。蕭懷瑾忍不住感嘆道。

    他那副調(diào)戲人的語調(diào)叫溫玉皺眉，他伸出手想要拿下蕭懷瑾的手，但是他的力氣沒有蕭懷瑾的力氣大，反而被他一把攥在了懷里。

    皇上，你太無禮了。他學(xué)著書上的話提醒蕭懷瑾。

    蕭懷瑾看著那一張呆愣的臉吐出迂腐的話，他笑得更開心了。敢問狀元爺，什么叫禮？

    溫玉這個狀元是靠死記硬背得來的狀元，你叫他解釋什么叫做禮，他還真是一時半會也說不上來。

    蕭懷瑾看著他一臉苦惱的樣子，眼睛都快笑得瞇成一條線了。

    溫玉嘆氣。

    明天我會派人將你們之后的職位選派下去。蕭懷瑾在他的耳邊告訴他這件事情。你要去的地方必定會讓人不太愉快，你要原諒我。

    溫玉對于溫度的改變非常敏感，他耳朵幾乎就沒有聽到蕭懷瑾的話，只能感覺一陣熱氣撲來，叫他的皮膚都開始變得緊繃。

    寡人期待狀元爺爬上來的那一天。他的唇角一勾。

    話也說得差不多了，蕭懷瑾松開他，然后去喊來了汪僥，讓他送他出去。

    溫玉看自己可以離開，動作立馬快了起來。

    蕭懷瑾在他走后，頗為好笑地摸了摸剛剛碰觸溫玉的手。他還是第一次看避自己如蛇蝎的人。

    溫玉想要避開蕭懷瑾的這件事情不僅蕭懷瑾本人發(fā)現(xiàn)了，就連汪僥都注意到了?；噬鲜穷B皮了一些，但是對你沒有惡意的。他對溫玉說。

    溫玉一臉驚奇地看著他，仿佛不明白他為什么突然來了那么一句話。

    汪僥笑了，狀元爺來的時候悠悠閑閑，走的時候是用跑的。

    溫玉沉默。

    這一趟下山，簡直就是他人生最可怕的經(jīng)歷。

    等他回到家的時候，在門口撞上了張之儀。跟溫玉的毫無改變不一樣，張之儀才是真的一朝高中，春風(fēng)得意。他穿著錦服，對著溫玉行禮。溫兄。

    溫玉自然地要去開門。你來了，進(jìn)去坐坐吧。

    張之儀立刻按住他的手，溫兄，你真是大膽。他苦笑，我真是不知道皇上為何將這座府邸賜給你。

    溫玉抬頭，這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府邸而已。

    嗯，如果死了一百五十二條人命的府邸算是普通的話。

    溫玉：還可以，一般吧。他還試過睡在亂葬崗，因為他在，所有的鬼魂都一哄而散，他度過相當(dāng)寂寞的一晚。

    張之儀看著呆住的溫玉，還以為他被嚇到了，立馬拉著他離開。

    溫玉不知道為什么，今天那么多人想要找他談話。李不悟談完了以后輪到蕭懷瑾，蕭懷瑾讓他離開了以后，張之儀又找上門來了。

    李不悟和蕭懷瑾還直接一些，張之儀對著他，三番幾次欲言又止，看得溫玉郁悶死了。

    之前我似乎沒有告訴溫兄，我是當(dāng)今太師的弟子，曾經(jīng)也在皇宮里當(dāng)過太子的伴讀。只是后來太子病死，我被趕回鄉(xiāng)下。

    溫玉：這樣。

    張之儀嘆了一口氣。我從小發(fā)誓，誓死追隨太子，所以才苦苦讀書考試。

    沒想到蕭懷瑾有這樣的魅力。溫玉感嘆。

    溫兄，你要是在外人面前這樣直呼皇上的名字，有幾條命都不夠砍的。張之儀忍不住提醒他。我說的太子不是蕭懷瑾，蕭懷瑾是十八皇子，當(dāng)年所有的公主和皇子死的死，跑的跑，留下了他一個人，他直接就登基了，根本就沒有做過太子。

    溫玉覺得，張之儀才是不怕死的。

    我不知道溫兄你之前到底在哪里生活，似乎對夏涼的事情一無所知。張之儀頭疼地按住自己的腦袋。

    我的老師似乎沒有跟我說過這些。溫玉覺得自己接這個任務(wù)，接得不明不白的。

    張之儀說：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夏涼這一個王朝走到今天已經(jīng)是第八百五十年了，以前雖有波瀾，但是一路算是順利。直到上一代，當(dāng)今的圣上是一個不太著邊的皇帝，說白了就是一個暴君，還是一個想要長生不老的暴君。他不知道從哪里看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秘聞，舉兵去攻打了很遠(yuǎn)的一個小國家，血洗一國人以后帶回來了一樣寶物，說是這樣寶物可以讓人長生不死，可以讓國家萬世千代。

    異變就是從那一天開始。

    夏都開始頻繁出現(xiàn)奇事，七月寒雪飄落，臘月百花盛開。夜里傳來鬼怪的嚎叫，枕邊人一夜變白骨。

    災(zāi)難就像是疫病一樣蔓延開來，從普通的家庭到皇宮的貴族。

    身強體壯的太子突然暴斃而亡，聽說死狀不是一般的詭異。眾人慌慌張張將太子埋葬，本來是下一任一國之主的人，居然就這樣，隨便挖了一個坑就填了。

    人們想要盡力掩蓋這一切不合理的事情，但是太子之死只是開始，并不是結(jié)束。宮中發(fā)生了更多奇怪的事情，皇子和公主一個接著一個死去，有些膽小的直接跑了。

    有一個皇子還是被嚇?biāo)懒恕?/br>
    他太害怕了，想要去祭祀一下太子，結(jié)果他一去到墓地，就看見太子直挺挺站在他的面前，血rou模糊，五官像是冰一樣在他的面前化掉。他趕緊逃跑，第二天就被嚇?biāo)懒恕?/br>
    而皇帝，也并沒有長生不死。

    在他的宮殿剩下一個孩子的時候，他已經(jīng)癱瘓在床上，不能動了。

    十四歲的蕭懷瑾在那之前是活在冷宮里，像是狗一樣卑微的皇子。

    皇帝一死，他就是最后的血脈。

    當(dāng)時還是欽天監(jiān)的監(jiān)正高湛連夜去冷宮將瘦弱的皇子抱出來，第二天就將他放到龍椅上去。

    這就開始了蕭懷瑾傀儡皇帝的生涯。

    至今，蕭懷瑾十八歲，夏涼茍延殘喘。

    這也是我為何叫溫兄你不要到處去說鬼鬼神神的原因。張之儀嘆氣?，F(xiàn)如今，雖然夏涼多的是鬼怪作祟的傳聞，道士、和尚泛濫。但是皇宮里的人，對于這些東西還是保持又敬又畏的態(tài)度，你一個學(xué)子整天掛著這些的東西，怕惹殺生之禍。。

    溫玉的關(guān)注點卻不在那里，他問：他是傀儡皇帝？

    你看不出來？張之儀覺得驚奇，你不覺得奇怪，殿試那天，為什么皇上不在？給我們授花的時候，為什么皇上并沒有太多的表現(xiàn)？

    因為

    因為當(dāng)今圣上只是一個沉迷美色，醉生夢死的廢物了。朝廷現(xiàn)在，是高湛的！

    溫玉看著憤慨的張之儀，那你為何還要來呢？

    張之儀苦笑，我來自湖州，多災(zāi)多難的地方，因為朝廷不作為，已經(jīng)淪為賣子求生，人吃人。

    溫玉的腦海里突然就涌現(xiàn)出一副場景，當(dāng)年他第一次下山來到凡間，大地一片哀鴻遍野。

    張之儀看著溫玉。讀書人想要謀取功名再正常不過，但是溫兄，你不適合。他為了冷靜下來，喝了一大杯已經(jīng)涼了的茶。

    高中的時候，你很開心的。溫玉說。

    張之儀笑，嗯，我很開心，我終于有能力了，就算是那么一點點，我終于來到了這個地方。

    溫玉的腦海里，終于開始有了一個大概的想法。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么想的，你不要再去住那個房子。張之儀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那是一個兇宅，四年前的時候?qū)儆谝晃淮髮④姡竺嬉彩且患野賮砣艘灰怪g慘死。后來，住進(jìn)去的人無一例外，非死既瘋。

    溫玉點頭，謝謝張兄你的囑咐，我已經(jīng)知道了。

    張之儀松了一口氣，覺得自己來的還是有價值的。你知道就好。如果你不介意，你可以先暫住我的府邸。

    溫玉委婉拒絕了。

    和張之儀分手以后，他還是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他打開門，里面一片黑暗。

    點火。他吩咐道。

    身旁立馬有火燃起，白煙羅現(xiàn)出了人型，恭敬地站在他的身后。

    溫玉的一雙瞳孔變回了金色的豎瞳，那里燃燒著冰冷的火焰。從今天開始，這里就是我溫玉的府邸，你們要是愿意留下來的，全部化成人型，偽裝成我的仆人。不愿意的是，在天亮之前給我滾。

    大人似乎有了決定。白煙羅看出他現(xiàn)在的樣子跟之前隨意的態(tài)度不一樣。

    是啊。溫玉倨傲地抬起下巴。真是有意思，是誰在世間散發(fā)惡意？女媧族一死，世間就讓他們?yōu)樗麨榱藛幔?/br>
    他的視線往遠(yuǎn)處一瞥，正好能看見夏都最高的一棟建筑物。

    那里是皇宮，終年被凡人看不見的黑霧籠罩。

    溫玉的嘴角一勾，他不常笑，一笑就顯得陰氣森森。

    至此，這個故事算是開始了。

    第二天，溫玉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大人，你該起床去上朝了，有人來接你了。牡丹的聲音在門外傳來。

    進(jìn)來吧。溫玉慢慢從床上爬起來。

    牡丹端著熱水進(jìn)來，服侍溫玉洗涮完畢以后，就幫他穿好了衣服。

    他一出房門，外面煥然一新。有家仆在院子里掃地，一大早，不少的小廝和丫鬟忙碌著。一夜之間，這一座本該安安靜靜的死地，變得熱鬧還生機勃勃。

    宦官早就聽說這個地方蹊蹺非常，本來還不敢進(jìn)來。但是他才剛到，門就從里面被打開。

    風(fēng)度翩翩的管家把他請了進(jìn)來。我們大人很快就出來了，請這位公公稍等。白煙羅笑臉迎人，給讓他塞了一塊銀子。

    公公愣了一下，下意識收了起來。

    溫玉很快就出來了，公公立馬請他走了。

    這一位公公回憶著自己聽來的奇聞怪事，在離開之前突然回了一個頭。一門之隔，狀元府幾乎所有的下人都出來送行了。他們一排排站著，臉上的笑容幾乎一模一樣，虛假得讓人發(fā)寒。

    鬼使神差，公公突然拿出了管家給他的銀子，那銀子一瞬間變成了一把干草。

    公公的手都在顫抖，滿身的冷汗。

    公公，今天真是麻煩你了。溫玉突然打開了轎子的窗簾看他。

    公公望了他一眼，再低頭，干草又成了銀子。

    溫玉的眼睛一眨，整個人顯得無辜無比。

    第12章 房上喜鵲喳喳叫

    公公看著溫玉，他的臉蛋長得溫潤又俊俏，應(yīng)該是讓人覺得舒服的長相。但是他的雙眼太過明亮且犀利，當(dāng)他直直看著人的時候，被注視的人就覺得仿佛被毒蛇纏身，渾身汗毛倒豎，恨不得拔腿就跑。

    溫玉也看出了他的反應(yīng)，立馬瞇起了眼睛笑。

    他的笑容比起府邸里的妖精還要虛假。

    公公搓了搓手，因為溫玉，他一下子就忘卻了府邸里的可怕場景。大人，您坐好。

    溫玉立馬回到了轎子里。

    公公這才安心。根據(jù)皇上的手諭，微臣將直接送大人去你將來要工作就任的地方。

    好。他乖乖地回答。

    轎車一路搖搖晃晃，溫玉坐在里面，扶著內(nèi)壁，突然想起自己也有過一次這樣的經(jīng)歷。他坐在狐貍的轎子里，然后簾子被拉來的一瞬間，狐火燃起，整個森林對著他張開血盆大口。

    大人，到了。公公替他拉開簾子。

    溫玉一腳踏了出去。

    他一接觸到外面的景色，就看到了一個巨大的圓形機器。有刻度的金屬圈相互鑲扣，成一個大的圓球，太陽之下，金屬光華流動。

    渾天如雞子，天體圓如蛋丸，地如雞中黃。

    這是渾天儀。

    你就是溫玉嗎？一位穿著官府的少年垂著眉眼來到他的面前，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欽天監(jiān)的人了。

    溫玉一愣。

    陸壓道君曾經(jīng)跟溫玉吐槽過，凡間的欽天監(jiān)是這個世間最可怕的地方。天時星歷，自有天象。有過好幾代欽天監(jiān)的人都從星星的排布中推算到了天意，弄得他們這群神仙不是一般的為難。

    我?guī)闳ヒ姳O(jiān)正大人。少年的語氣說不上好。

    溫玉跟上了他的步伐。

    他進(jìn)到里面的地方，里面吵吵鬧鬧，有不少的官員拿著書，在互相討論著。不，我看星象不是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