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7)
賀夢情輕聲道:師父教我的東西已經(jīng)很多了。 他一個爐鼎,除了楊昊空,不會有人愿意收他為徒。是楊昊空教他心法和劍術,給他片瓦棲身。雖然他在外面的日子,比在蒼玄派的日子還要多,可他知道他有一個地方可以回去。蒼玄派就像風箏的線,雖然風箏飄在天上,但始終被線牽著。 楊昊空問:你可知道蒼玄派為什么要叫蒼玄? 賀夢情不知道,搖了搖頭。 楊昊空解釋道:蒼玄即是天,蒼玄派歷代弟子,都以守護天道為己任。 原來是這樣。賀夢情沒想到這個小小門派,居然有如此重大的任務。 楊昊空看向前方,魔教還沒有來,因為沿路布有陣法,魔教要到達此處,恐怕還要費一番功夫。他轉(zhuǎn)頭看向賀夢情,問:你害怕嗎? 我不怕。賀夢情當然不怕,柳飛絮和易恨水又不可能殺了他。 楊昊空把手中的酒壺遞給賀夢情,喝酒嗎? 賀夢情喝了一口酒,然后咳嗽了幾聲。他沒想到這酒這么烈,簡直如鋼刀刮喉。 過了一會,他感覺頭暈目眩,暈了過去。 這酒名為仙人醉,后勁極大。楊昊空喝它不會醉,是因為他經(jīng)常喝,但若是第一次喝的人,必定會醉死過去。 楊昊空抱住賀夢情,將賀夢情交給了傅琴心。 傅琴心抱著賀夢情,不動也不說話。 楊昊空嘆息道:若是我們?nèi)硕妓懒?,蒼玄派就沒了。我雖是個不成器的掌門,也不想蒼玄派在我手中滅亡。 傅琴心眼中有淚光,哽咽道:師父。 楊昊空還是第一次見到傅琴心哭,他這個徒弟,以前無論多苦多累,都不會流淚。他拿出一塊令牌,遞給傅琴心,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蒼玄派的掌門了。 傅琴心一手拿著蒼玄令,一手抱著賀夢情,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終于只剩下了楊昊空一個人。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想起他當初救下段靈宇,段靈宇在他懷中,睜大著眼睛看著他,他對著段靈宇一笑。算起來,已經(jīng)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 作者有話要說: 注: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出自李白《短歌行》 第40章 易恨水看著撤退的扶桑派弟子, 感覺索然無味。他對趙銳思說:《七曇心經(jīng)》給我。 李銳思拿出《七曇心經(jīng)》,低著頭雙手奉上。 易恨水拿到了《七曇心經(jīng)》,便閃身不見。 柳飛絮輕嘖一聲, 他雖對易恨水有不滿, 但他和易恨水是平級, 并不能指揮這個人。易恨水離去之后,他帶著魔教弟子繼續(xù)追殺扶桑派弟子。 然而追著追著, 扶桑派弟子不見了蹤影。 當柳飛絮意識到他第三次經(jīng)過同一棵桃樹,他冷哼一聲,一掌拍出。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將陣法擊破。 當魔教眾人到達赤槿關, 不見扶桑派弟子,只見楊昊空一人。 想要從此處出扶桑派,必須要經(jīng)過一條極為狹窄的小路, 僅容一人通行,兩邊都是山壁。而楊昊空, 就站在這一條小路上,手中拿著一把劍。他掃視眾人, 終于來了,我已等了許久了。 李銳思看著楊昊空說:你非扶桑派中人,何必為扶桑派丟了性命, 快快離去吧。 不要多說廢話,戰(zhàn)吧。楊昊空挽了個劍花。 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李銳思哼了一聲。 柳飛絮揮手道:上。 魔羅派弟子一擁而上,密密麻麻猶如蟻群, 向楊昊空攻去。 楊昊空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摩羅教弟子竟都不是他一合之敵。不過多時, 赤槿關就堆了許多摩羅教弟子的尸體。 柳飛絮見此情景,絲毫沒有上去相助的意思。他雙臂抱于胸前,神情似笑非笑。 簡文林怪笑一聲,手一揮,無數(shù)只黑色的蝴蝶從他袖中飛出。 黑蝶飛到楊昊空的身旁,竟是融入他的身體之中。他頓感內(nèi)息紊亂,吐出一口黑血。 他中毒了! 摩羅教弟子士氣大振,攻勢更為猛烈。 楊昊空雖然中毒了,但悍勇依舊。他身上多了許多傷口,鮮血灑在地上。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了,可他還是在不停地揮劍,揮劍,揮劍。 他從小就開始學劍,無論寒來暑往,風霜雨雪,每日都在練劍。劍好像成了他身體的一個器官,而用劍則成了本能。 他用這把劍站殺過無數(shù)的妖魔,旁人問起姓名,他都大笑而去,是以他修為高深,卻寂寂無名。 今日楊昊空這個名字,注定要震驚天下。 李銳思見久攻不下,向柳飛絮獻計道:此人勇猛非常,不如命人從遠處放箭。 柳飛絮淡淡道:準了。 數(shù)十名摩羅教弟子拿出弓箭,向楊昊空射去。 若是平時,這樣的羽箭如何能傷到楊昊空,可他現(xiàn)在只能勉力毀去大部分羽箭,仍有許多羽箭射在了他身上。 他連站都站不穩(wěn),可他握劍的手還是那么穩(wěn)。 有血從額頭上流下,流到眼睫,將眼前所見都變作猩紅世界。 蒼玄派為守護天道而生,可是若天道真的存在,怎忍見吾道衰微,魔孽猖獗? 他耳邊仿佛響起了一個聲音 此世雖道消魔長,但只要我輩赤心不滅,道便長存。 他大吼一聲,以劍橫掃,又殺了幾名摩羅教弟子。 突然,一人從天而降,一掌拍向了楊昊空的天靈蓋,正是李銳思。他一直在旁邊觀察楊昊空,等他露出破綻,便一舉擊殺。 楊昊空頭上血如泉涌,染紅了他的面容。他的身體晃了晃,卻仍不肯倒下,半跪在了地上,用劍支撐著身體。 死前最后所見,是那年雪中,赤腳跟著他,執(zhí)意要拜他為師的小女孩;是寺廟之中,不對命運屈服,眼神明亮的少年;是他從妖物手中救下,呆呆看著他,后來還一路跟著他的男子。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滿。 李銳思探了探楊昊空的鼻息,他已經(jīng)死了。 簡文林假笑道:恭喜李堂主,這可是大功一件??! 他也算是個英雄好漢,可惜死在了你這種人手上。柳飛絮也笑著說。 李銳思聽到柳飛絮的話,笑容僵在臉上,可又不敢反駁,惹這位煞神生氣。 柳飛絮淡然道:耽誤了這么久,扶桑派弟子想必已經(jīng)走遠,反正《七曇心經(jīng)》已到手,這便回轉(zhuǎn)六欲頂。 眾人齊聲道:是。 魔教弟子均已離去,唯余一具尸體,仍然不屈屹立。 扶?;ㄩ_得紅艷,在風中搖曳。 快醒來,快醒來。 在一片黑暗中,賀夢情聽到自己的聲音對自己說。他終于醒了過來,頭疼欲裂。 傅琴心坐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用樹枝撥弄篝火,身邊還有許多扶桑派弟子。 賀夢情過了好一會,才想起自己昏迷前的事情。他喝了一口的楊昊空的酒,然后就暈了過去。 他站了起來,我要回去! 傅琴心也站了起來,沒有勸阻,說了一聲好。 她御起飛劍,帶著賀夢情回到了扶桑派赤槿關。 他們見到了半跪著的楊昊空。 楊昊空滿身都是傷,身上還插著羽箭,從頭到腳都是紅的。但他的手,還緊緊握著劍。 賀夢情見到這個場景,已知楊昊空是兇多吉少,可他還是抱著最后的希望,走到了楊昊空的身旁,顫抖著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毫無氣息,楊昊空真的已經(jīng)死了。 他的師父,沒了。 有意思,有意思,我便收你為徒又如何。 我兩百歲了,是你的十倍。你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子呢。 我雖是你的師父,但沒教你多少東西。 賀夢情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師父 他來到此世,一直是一種游戲人間的態(tài)度,但現(xiàn)在,現(xiàn)實給了他重重一擊原來我不是無所不能,原來我不是盡在掌握,我連保護自己身邊的人都做不到。 傅琴心沒有哭,她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但只要你看到她的眼睛,就知道她的內(nèi)心有多沉痛。明明她也傷心,她卻開口安慰道:師父為除魔衛(wèi)道而死,是死得其所,師弟節(jié)哀順變。 賀夢情很想不哭,可眼淚還是流個不停。 傅琴心繼續(xù)說道:師父死前,將蒼玄派掌門之位,傳給了我,但我想把掌門之位傳給你。 ???賀夢情愣了愣。 傅琴心垂下眼眸,師父的仇,不能不報,我若去魔教,必定九死一生,所以我要將蒼玄派掌門之位傳給你。 賀夢情剛剛經(jīng)歷喪師的打擊,現(xiàn)在師姐又要去尋死。他腦子一嗡,說:我不要這掌門之位,這仇我來報。 不要胡鬧。傅琴心沉聲道。 師姐,你資質(zhì)好,修為又高,蒼玄派在你手中才能發(fā)揚光大。若是蒼玄派到我手中,說不定就沒了。賀夢情雖然與這位師姐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只余他們二人相依為命,怎忍見她送死。 傅琴心低聲道:你不要自輕,師父在世的時候,就很看重你。 這樣吧,師姐,若是十年之內(nèi),我無法替師父報仇,你就將蒼玄派掌門之位傳給我,去替師父報仇。賀夢情頓了頓,師姐你放心,我這人最是惜命,哪怕是報仇,也是以自己的性命為先。 傅琴心看了賀夢情一會,說:好。 這時,段靈宇來了。 傅琴心和賀夢情都看向了段靈宇。 段靈宇一步一步,走到了楊昊空的身邊。 他喃喃道:沒想到你我之間,是你先我而去。 自從魔教滅了昆侖,他便做好了與扶桑派共存亡的準備,沒想到他和扶桑派都還在,楊昊空卻死了,而且死相還如此凄慘。 他和楊昊空之間,他倒希望死的是他。 當初楊昊空從妖物手中救下他,他欲報恩,楊昊空卻不要,于是他就跟著楊昊空。后來楊昊空喝多了酒沒錢付賬,他付了賬,才知道了楊昊空的名字。 他出身五大仙門,知道五大仙門之中,不乏沽名釣譽之輩,而楊昊空劍法超絕,卻甘于無名,施恩不望報,是他平生僅見的高士。 能與此人為友,是他畢生之幸。 在這世上,許多假仁假義之輩,殘忍狠毒之徒,都活得好好的,為什么死的不是他們,而是楊昊空要死? 傅琴心也知道段靈宇和楊昊空相交多年,段掌門,節(jié)哀順變。 段靈宇看向傅琴心和賀夢情,眼神有些恍惚,你們是楊兄的徒弟,你們也節(jié)哀。 節(jié)哀這話,說出來容易,可人死不能復生之痛,又怎能輕易平息。 段靈宇拿出一個酒壺,他先是往地上澆了一些酒,然后喝了一口。他強笑說:你總說茶是苦的,可這酒喝起來,比茶更苦。 說著說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第41章 摩羅教走之前, 還在扶桑派中放了一把火。 等扶桑派弟子回到扶桑派,觸目只見斷壁頹垣,尸相枕藉。 眾人收殮尸體, 然后將死去的扶桑派弟子火化, 不時有哭聲響起, 伴隨著念經(jīng)聲。 爾時,救苦天尊, 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于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 在誦經(jīng)聲中, 賀夢情和傅琴心向段靈宇告辭。 傅琴心對段靈宇說:我們要將師父的遺體帶回蒼玄派,故而向段掌門辭行。 段靈宇沉默片刻,說:可否多留幾天? 他知道楊昊空已經(jīng)死了, 還是想多看幾眼他的尸體。他怕在以后的漫長歲月里,他會忘記這個人的樣子。 傅琴心直言不諱道:段掌門, 人既已死,多留幾天, 少留幾天,又有什么分別呢。 你說得對。段靈宇低下了頭。 人已經(jīng)死了,他再也不會笑, 不會看他,不會和他說話。這個人永永遠遠,離開了這個人世, 離開了他。 賀夢情知道自己這個時候開口不恰當,但離開扶桑派之后,還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來, 段掌門,我想向你求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段靈宇問。 焰靈帝火。賀夢情答。 段靈宇對一名扶桑派弟子說:將焰靈帝火取來。 扶桑派弟子領命而去,過了一會拿了一個盒子回來。 段靈宇拿過盒子,遞給了賀夢情。 賀夢情打開盒子,盒中有一簇赤紅的火焰在燃燒,竟是不會熄滅。他將盒子關上,收了起來,多謝段掌門。 這一次,是他拿到五行之精最容易的一次??蛇@扶桑派之行,又是他最心痛的一次。 【完成主線任務尋找五行之精之焰靈帝火,獲得一百積分。】 賀夢情聽到這個久違的聲音,心中竟是沒什么喜悅。 不必言謝。段靈宇本就有彌補他們的心思,賀夢情向他開口,他反而松了口氣。但他知道,一件死物,再珍貴,也難以彌補萬一。 傅琴心抱拳道:段掌門,后會有期。 段靈宇悵惘道:后會有期。 他很想跟賀夢情和傅琴心一起走,一起去蒼玄派,但對于扶桑派的責任,重重地壓在他的肩頭。當他從上代掌門手中接過掌門令之后,他就不再屬于他自己。 賀夢情和傅琴心辭別段靈宇之后,帶著楊昊空的尸體回到了蒼玄派。 北黎山上,景物依舊,昔人卻不在了。 傅琴心低聲道:蒼玄派順應天道,以生死為常,所以蒼玄派弟子死后,不以棺葬,不立墓碑,只在埋骨之地上種一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