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域神州道 第59節(jié)
但這時候使節(jié)團最高長官回賜使李文敏李大人卻開口了,聲音低沉穩(wěn)重:“蘇老莫急,也還有些事情需要好好問清楚。沐仙子,據本官詢問王大人那兩個親兵所知,他們是申時左右將你叫到王大人的居所去的,是不是?” “是?!便迩咭蕦@向來顢頇無能的李大恩居然還有心思問話有些意外,還是如實回答。 “但是王大人卻一直留在這營地中與本官商談事務,直到亥時左右才出營去的。這么長的時間你就一直在那里等他?你知道王大人叫你去是做什么么?” “我當時并不知曉。只是閑來無事也就在那里靜坐練功,一直等到大概子時左右。原本我正準備離開了,王大人才趕來。”沐沁沂忽然從李大人的話中感覺到了一絲什么東西,她神色不動,只是開始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么他找你是有什么事?需要三更半夜在那外面的宅子里密議?” “王大人是想納我為妾。他說李大人疏于實務,此后有我和他內外聲援,定不會讓我難做。使節(jié)團也可以蒸蒸日上,我覺得他所說可笑,他還說我不識抬舉。我便順手作弄了他一下讓他口中茶水嗆了起來后便轉身離開了……” “信口胡言!信口胡言!掌嘴!掌嘴!”蘇大人滿臉通紅,暴跳如雷。如果不是身軀老邁,看起來他就要自己沖過去動手了。 “我以我?guī)熼T起誓,所說字字屬實。如有半句虛言,叫我不得好死?!便迩咭蔬@時候反而完全平靜了下來。 “夠了!以下犯上行兇殺人也就夠了,還膽敢如此污蔑讀書人的清白,簡直是死有余辜!拖下去斬了,拖下去斬了!” 蘇大人指著沐沁沂,全身都在發(fā)抖。但是一旁的李文敏大人卻不為所動,一臉沉穩(wěn),這時候其他人也看出些不對來,當然沒有人不長眼地上前。 “張王兩人,你們過來?!崩畲笕伺ゎ^看向站在王大人尸體旁邊的兩人,那就是王主簿的兩個親兵?!氨竟佻F在所問你們的,具都要如實回答。本官慧眼如炬,早將一切看在眼中,你兩人如有一個字的虛言胡扯,必叫你們知曉軍中刑法的厲害。但你們只要老實回答,我自然擔保你們無事?!?/br> 兩個親兵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過來,面對李大人的話只能點頭如搗蒜。像他們這樣上官身邊的近侍,平日里地位當然遠比尋常士兵高得多,飛揚跋扈驕橫過人,但依附的人一旦橫死連后路都沒給他們安排下的時候,下場又是凄慘無比,平日間看他們不慣或是受了欺壓的都下暗手來報仇,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都是有可能的。這時候只有老老實實地按照吩咐,或者說揣摩上意,才是唯一的自保存身之道。 “本官問你們,你們可知你家大人叫沐仙師去是做什么么?” “這個……小人之前確實不知……” “那你兩人怎的把王大人送到之后卻不守在左近?難道你們不知這是海外異邦,隨時都有危險么?還有,照劉道長和陳將軍檢視,王大人是昨日子時左右被憋死的,你兩人卻是今日清晨才來報告,這是為何?”李文敏大人聲色俱厲,雙眼放光,上位者的威嚴咄咄逼人,仿佛真的將一切都洞若燭火,和面對歐羅人的時候完全判若兩人。 “這個……是王大人讓我們不用待在左近,讓我們等到早上再去的。王大人似乎興致頗高,還說過讓我們早上過去的時候給他多弄些飲食過去,他晚上說不得要好好cao勞一番?!?/br> “你這兩人……你這兩人……王主簿平日間待你們如何,你們現在居然污蔑他……”蘇大人已經氣得說不出話來了,只是指著兩個親兵全身發(fā)抖。 “小人不敢,小人所說句句屬實啊。”兩個親兵頓時跪下哀嚎。 “夠了。”李大人冷笑著手一揮,仿佛一切盡在掌握?!瓣悓④娨呀浽谕醮笕松砩险页隽斯虧ⅲ賾?zhàn)膏。那房中還藏得有些閨房男女用具……居然將這些東西從神州帶到這里來了。他以為朝廷邦交就是讓他來這邊尋花問柳的么?” “沐仙子,本官再問你,王大人可有沒有強逼你?不是說以武力強逼,而是以其他言辭手段之類的?”李大人又轉而看向沐沁沂。眼中的光芒越來越亮。 沐沁沂已經開始覺得這事情越來越荒誕越來越好笑了,但現在肯定不是能笑出來的時候,她只能面無表情地回答:“明言的威逼強迫并沒有,只是王大人說要我仔細思量,莫要自誤。我覺得他太過好笑,這才想著作弄他嗆他一口水。我沒想到他口中還有食物,而且以為他的親衛(wèi)就在左近,聽見聲音自然會來幫他,這才沒在意地轉身離開……” “好一個讀書人,好一個大乾鴻臚寺主簿,好一個熟讀道德文章的王子同!”李文敏大人聲音鏗鏘有力,似乎滿是怒意,又似乎帶點說不出的興奮?!叭缃窨磥恚虑橐呀浰涫隽?。王主簿身為朝廷命官,枉讀圣賢書,辜負天子信任,遠渡萬里異邦之后卻不思如何報效朝廷,不思溫養(yǎng)自身道德文章,卻仗著自身官職意圖威逼yin辱軍中仙師,德行敗壞如此,簡直是死不足惜!沐仙子之舉不過是無心之失罷了,雖然傷及王子同性命,但本官看來并無大錯?!?/br> “這……李大人,你如何能這樣是非不分?”一旁蘇大人已經聽得目瞪口呆。 “蘇大人此言差矣。以本官看來,這才是真正的大是大非?!崩畲笕说坏馈!爸拔覀兌急淮巳怂杀危@等腐朽不堪污濁難耐之輩若是放任下去,萬一有一天要在那些歐羅蠻夷面前丟了我大乾朝廷,圣人道統(tǒng)的臉面,那才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這……”蘇大人老邁的腦漿徹底地陷入僵化,無言以對。 “哈哈哈哈……”大笑聲中,仁愛之劍大踏步地走近了營帳?!袄畲笕瞬焕⑹鞘熳x圣賢文章,道德修養(yǎng)精深,深受皇上信任的大乾士人。這一番論斷當真是眼光獨到,分析得也是鞭辟入里,真是讓我這些海外粗野之人大開眼界,明曉天朝的道德深厚,差點就要忍不住跪下來寫個服字?!?/br> 李大人原本錯愕之余還眉頭大皺,對仁愛之劍的擅闖很是不滿,聽了這番話之后才化怒為喜,面帶笑容。不過看到帳外的金發(fā)女法師,眉頭又重新皺了起來:“無敵先生,你一人也就罷了,怎的還將這歐羅夷人也帶了進來?我們這正在處理家務事,若是讓這些蠻夷之輩小覷了去豈非大大的不妥?” “哈哈,李大人有所不知。這歐羅女人是前些時日沐姑娘和我們一起從外面沼澤里救回來的,身份乃是這歐羅大陸前帝國的國子監(jiān)教習,比西海岸這些土司豪強不知道高出多少去了。她深深感激沐姑娘救命之恩之余,也和沐姑娘很是談得來,只是一腦袋的蠻夷想法不服王化。這聽說沐姑娘犯了事被抓,哭著鬧著求我?guī)麃硐蛑T位大人求情。我早就給他說過使節(jié)團李大人慧眼如炬明察秋毫,絕不放過一個壞人絕不冤枉一個好人。這女人還不相信,這跟著一來方才知道什么是明鏡高懸公正嚴明!” “哦?”李大人眼中頓時一亮,顯然這番話極對他的胃口。只可惜那邊的歐羅女人并沒有上前來納頭便拜,只是走到了沐沁沂身邊低聲詢問。 “沐女士,怎么樣?他們說什么我都聽不懂。仁愛之劍那家伙也不給我解釋,只是說你應該沒事了?!?/br> “沒什么,不過是不小心掉入一場官僚爭斗的鬧劇罷了?!便迩咭蕮u搖頭,神色語氣中說不出的疲憊疲倦,但眼神深處的某些東西也越發(fā)堅定了。雖然那幾個通譯不在,這里使節(jié)團中其他人都聽不懂歐羅語,她還是放低了聲音,盡量輕聲地說:“莫特里法師,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好么?這樣的齷齪煩悶的地方,我是再也不想待下去了。” “當然,沐女士你有什么都大可對我說?!苯鸢l(fā)女法師目光閃動,炯炯有神。 “劉道長!”那一邊,李文敏大人忽然拔高了聲音一喝。眼看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和眼光都吸引過來了,他才凝重下臉色,看著劉玄應說:“趁著今日的機會,本官還有一事想和你所說。你可知你不久之前你才犯了一個大錯么?” “啊?”一直只是在旁眉頭微皺地站著,不驚不詫不怒不喜,自有一股出塵氣的劉玄應終于也是愕然?!斑@……貧道不知……” 第九十九章 打臉 “你是想要找尋完整的水元素之神的祭典,還有盡可能古老的祭壇嗎?這可有些困難啊?!?/br> 在遠離大乾使節(jié)團營地的地方,城中一個還算不錯的旅店的房間中,莫特里法師正聽著沐沁沂的話,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 “即便是皇家奧術學院里也沒有記載的嗎?”沐沁沂的臉上盡是失望。 “當然是有,不過現在我們可沒辦法查詢到。”女法師一攤手?!岸疫@應該歸屬于比較機密的范疇。元素古神是最古老的信仰,但是流傳下來的卻最少,多是一些零散的殘存遺跡。大型的祭壇和完整的儀典屬于非常稀少的特定資源,即便是帝國時代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查詢到的。經過這幾十年的復原,這種資料在奧術學院的圖書館中很有可能已經恢復了,但查詢這樣的資料至少也要拜托教授級別的老師才行。” “這樣嗎?”沐沁沂沉吟。“看來還是只有到奧羅由斯塔去一趟了么?” “也沒什么不好吧。那個事情不是已經解決了嗎?你只不過是小小的誤傷,那個官員也是罪有應得。那個李大使已經說了豁免你的責任。而且聽說你們使節(jié)團的行程中,原本就有要去奧羅由斯塔的打算?!?/br> “我是一天也不想在這個使節(jié)團里呆了?!便迩咭蕮u搖頭,一手扶額?!岸也皇腔砻猓恰畷翰蛔肪俊?。” “好像沒有什么太大的區(qū)別?” “怎么會沒有?其中的區(qū)別簡直太大了。你根本不明白他們口中的‘暫不追究’是什么意思。那就是現在不追究,但隨時都可以追究。那是一個拿捏人的把柄,本質上和那個脅迫我想要我就范的王大人并沒有區(qū)別,甚至于更惡劣。” “……真的是這樣?”女法師瞪著眼睛,有些難以理解這種含糊其辭產生的高深作用。 “當然。而且這樣算來,說不定那位李大使現在還覺得已經算是接納我成為他手下中人了。在我們那里,讓上位者掌握自己的把柄,可算是晉升投靠的必然程序。”沐沁沂長嘆一口氣。在神州江湖上,神水宮經常要和地方官府打交道,沐沁沂也和官場中人有所接觸,還有從同門姐妹那里聽來的各種事跡,對這些手段都算知曉一二。官場上有個說法,那就是你若沒有把柄落在上官手里,上官還不敢對你放心大用,只有你吃喝嫖賭挪用公款貪污受賄的鐵證落下了,上官才覺得生死榮辱皆cao于吾手,這才會欣然委以重任。因此居然也有不少為了仕途亨通前程遠大,故意去作jian犯科將把柄送到上級手中的官員。 “真的?這真是……非常奇怪的西方文化?!?/br> 這些玄妙精微的東西顯然不是莫特里法師這種歐羅奧術師的頭腦說能明白,沐沁沂也懶得去多解釋。當然她自己也是更對這些手段敬謝不敏,無論這些官場伎倆有多精妙高超,在她看來也只覺得惡心無聊。她想了想說:“就不能我們兩人直接去奧術學院么?既然你能和那幫雇傭兵走到這蜥蜴沼澤來,那我們重新穿過去不就好了?!?/br> 女法師的目光閃動,搖頭拒絕了:“我覺得最好不要這樣。我有些擔心那幫雇傭兵會的同伴會在半路上找我的麻煩。雖然那些家伙已經被本地法師議會暫時看押了,但他們是真紅軍團的附庸,找人傳回去一些消息不成問題,他們好像是受了我在學院里的一些仇人的指示,所以才在任務委托中暗殺我。在大平原中央行省,真紅軍團的勢力非常之大,我們單獨兩人太過顯眼,幾乎沒有可能瞞過他們?!?/br> “什么?居然有這樣的事?”沐沁沂也是一呆。 “對,我自己的麻煩也不小。現在回憶起來,好像是因為一個課題上的爭論,引起了學院中某些人的敵意。對于那些大家族的混蛋們來說,暗中下令附庸們悄悄干掉一個不順眼的人,實在不算是什么大事?!蹦乩锓◣焽@了口氣,似乎她也有獨屬于她自己的煩惱。“這件事只有等我回到學院之后才能想辦法去解決。事實上,我正在努力和法師議會的家伙們溝通,讓他們能夠同意我跟隨大乾帝國使節(jié)團,這是我目前所能想到的最為穩(wěn)妥的回到奧羅由斯塔的方式?!?/br> 沐沁沂不說話了,只是臉色逐漸陰郁了下去。這實在是她不愿意面對的局面,按照使節(jié)團目前的狀況,那位李大人的脾氣,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動身去奧羅由斯塔,要走多長時間才能到達,而途中還有多少各種各樣的官面文章落下來砸到她頭上,讓她感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也沒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吧?畢竟之前你們不是同在一條船上呆了好幾個月,這樣從西大陸一路來到歐羅的嗎?”莫特里法師笑笑,反過來安慰沐沁沂?!叭绻◣熥h會能同意我的要求,我們就能一路同行了。好像你們那個李大使對我的身份比較在意?大家互相幫助照應,應該不會有什么問題的?!?/br> “希望如此吧。”沐沁沂嘆了口氣,搖搖頭。 莫特里法師卻顯得很高興:“不是還有風先生,仁愛之劍閣下嗎?他們都是非常有能力,也非常有魅力的好人。最近的接觸讓我開始對你們西大陸的文化越來越感興趣,我真是非常的期待能和你們一起同行啊?!?/br> “風先生,貧道這次來是想請你指點一二?!?/br> “劉道長,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大乾營地外的破屋中,風吟秋看著愁眉苦臉的劉玄應,當真感覺有些哭笑不得。 “李大人責怪我居然不經他同意,就讓那些本地貴族去同那因克雷公爵送信求援。他說若是那因克雷公爵知曉了天子回賜之禮居然被賊人偷走,我大乾天朝上邦的顏面何存?對于我們這弘揚大乾天威,散播神州風采的使節(jié)團來說,這些場面上的名聲和大義才是真正的原則上的第一要事。其他什么路途艱難,無人帶路之類的,不過是細枝末節(jié)的東西……認真說來好像也確實是這個道理。貧道上次順口讓那些貴族法師替使節(jié)團向因克雷那邊通訊求援,當真是有幾分欠考慮了……” “劉道長何須自責,前些時日我們大家都是兩眼一抹黑,換做是誰遇到了能和因克雷那邊通訊的渠道,也一定要托人發(fā)信過去的?!?/br> “不,貧道說欠考慮的并非是這個?!眲⑿嘈??!岸窃谶@樣做之前,怎么也應該向李大人請示一番。只是當時那貴族法師來主動詢問需不需要他們傳話,貧道正一籌莫展之際,李大人又正在病重中諸事不理,我才隨口答應了……” “原來如此。那劉道長你還真是欠考慮了?!憋L吟秋也心領神會地一笑,這些官面上的忌諱他也是略知一二。再是理所當然的東西不請示上官那也是不行的。而且不管實際情況如何,這些鉆了一輩子字眼和道德文章的讀書人只要他們愿意,總能站在大義高處指出種種不是來?!安贿^我又有什么能幫到劉道長的呢?” “李大人命我要么在因克雷的人來到之前尋回那些被賊人盜取走的禮品,或者就想辦法將因克雷的人給攔下來,不要讓他們來此,不能讓他們得知我們的禮品杯盜走之事……” “這還當真是李大人才能給出的命令……” “但貧道對此毫無頭緒。那些禮品是落入那什么奧法復興會的手中去了吧,但是又要從何處去尋找那些人?而且對于因克雷的消息已經送了出去,他們會有如何的反應,會不會派人來,從哪里來,這些貧道都一無所知。因此只能來向風先生尋求指點。” 風吟秋也只能搖頭:“我也所知不多。雖然和那些復興會的法師交過幾次手,但都被他們遁走了。談何能指點劉道長?” “不?!眲⑿獡u頭苦笑?!拔也皇乔箫L先生指點貧道該如何尋回那些禮物,貧道也知那確實有些強人所難。貧道是求風先生來指點我該如何去應對李大人的?!?/br> “哦?劉道長是說這個?”風吟秋不禁啞然失笑。默然片刻之后,他嘴角露出一絲頗為古怪的笑意,帶幾分肅然幾分譏嘲。“要我來說,劉道長又何必花心思去應對那位李大人。一介只知道官場鉆營和玩弄字眼的腐儒罷了,在我來看,連真武宗一個外門弟子的半根手指頭也當不起,何況是劉道長你?何況隨軍仙師一職本來就不在朝廷正式體制之中,說高便高說低便低,憑你的地位聲望真要不理會那位李大人他又能拿你如何?” “但李大人終究代表了朝廷體制,名分大義?!眲⑿L嘆一聲。他并沒有反駁風吟秋的話,顯然并不否認?!拔抑L先生又要說我身為道門中人,為何還要拘泥于這體制大義。但這些東西原本就不是為我們這些方外之人而設,對風先生這樣力能超凡脫俗,心自逍遙自在的人來說也不過是枷鎖桎梏。但是對普通人來說,比如這使節(jié)團數百士卒水手,便是天一般的存在,對于這歐羅大地上的前朝遺民,也是他們能有所依靠的希望。” 風吟秋默然點頭。這話不假,“名分”“大義”這兩樣對于能看穿的人來說不值一提,但在絕大多數的普通人眼中卻是絕不能少的。即便是混黑道殺人如麻血債累累的山賊盜匪,擺在明面上的也必須是義氣,必須是替天行道這類的東西。人必須要相信自己所做的是天經地義的正確之事才能活得下去,生活在極小圈子中的普通人如同蟲子一般無法得見這世界天地的本來面目,各種名分大義便成了他們的指引和支撐。所以李大人雖然本人無能,但代表的朝廷大義卻是這數百士卒水手們精神上的主心骨。而另一方面,要和歐羅大陸的貴族打交道,和前朝遺民相處,朝廷名分也是必不可少的。 換句話說,沐沁沂那種直接將李大人“去掉”的法子,在劉玄應這里是絕對行不通的。如果說之前那位更為年輕更為變通的王主簿還在的時候,悄悄地強行做了,把所有名分大義轉移到他頭上,還有幾分希望讓劉玄應捏著鼻子認下?,F在卻只剩下個更為昏庸古板的蘇副使,讓他做主只有更加的糟糕。 “而且貧道受山門師長之名,下山輔佐朝廷,就算一兩位大人有些昏庸,也絕不至于就敢舍棄身上所擔的責任?!眲⑿纳袂殡m然沮喪,聲音卻依舊沉穩(wěn)而不可動搖。“所以貧道才來請風先生指點一二。貧道也能看出風先生閱歷不凡,見識極為廣闊,似乎也和這些儒門子弟官場中人相處過,應該能想出些辦法來吧?!?/br> “劉道長心系師門重任,朝廷大義,黎民安樂,這確實是了不起的?!憋L吟秋默然片刻,才微微搖了搖頭,開口淡淡說道。“但現在我不過是一江湖野人,雖然之前確實也算和朝廷官場有些來往瓜葛,但現在跳了出去之后,實在是不愿意再花心思和那些酸腐儒生的蠅營狗茍上。劉道長若是不嫌棄聽我一句勸,那些普通人自身看不透那些虛假名分的束縛,便只能在人道洪流中身不由己地受人擺布,那是他們自身的因果業(yè)障,任何人也是無法。你給他們說那些腐儒誤國,上位者卑鄙,他們卻要說你無君無父禽獸不如。即便是佛祖道尊,諸位先賢留下的微言大義指引眾生解脫自在,許多人聽了之后不也如石頭下的泥蟲見了陽光一樣躲避不及,那是他們習慣了自身非得要在那陰濕爛泥中才能安心。正是朝菌不知晦朔,井蛙不可語海,曲者不可語于道也。我道門只求長生久視不修入世法,便是知曉這人道洪流勢不可擋,與那些行尸走rou一起在爛泥中掙扎打滾只是浪費時間,也只能將自己也陷進去。我與這使節(jié)團數百兵卒水手同舟共濟數月,當然也有份情誼在,我也知曉其中不乏忠厚友善之輩。但他們自身要在那朝廷禮法節(jié)制下求得安心和庇護,便只能生受那李大人顢頇胡鬧的惡果。所以我便不會如劉道長你一般為他們勞累奔走,最多只能在生死之際幫幫他們罷了。至于貴派師長之命我不便評說,我只說一事,當年貴派玄玄子真人下山帶領群英硬破西狄之后便收手歸隱,而沒想著要去上躥下跳折騰個新朝廷新天子出來。我曾聞當時玄玄子真人所說他能做的都做了,該做的也做了。此中韻味,劉道長可細思一二?!?/br> 劉玄應低頭默然不語,眼光變換,半晌之后才對風吟秋深施一禮:“這一番話不虛不托,貧道可知定然出自風先生肺腑。而風先生境界之高眼光之深,也深得我道門出世之心的真諦。只是貧道確實放不下師門重托,也放不下這使節(jié)團的前途。” “那便是劉道長你自家的問題了。”風吟秋一攤手。“而且我便直說了吧,只是應付一次兩次并不起絲毫的作用,這些大人總有更加不可思議的命令和想法丟到你頭上來的。還有,真正能決定使節(jié)團諸般事宜的,恐怕還不是李大人,而是后面的那位張家老丈吧?!?/br> “這個貧道也略有所感?!眲⑿c頭?!爸皇悄俏粡埣依险沙歉跎?,貧道也不知如何開口與之交流。風先生不是與那位仁愛之劍相熟么,他乃是張家老丈頗為依仗的客卿,不知可否請風先生代為詢問一下……” “原來如此……只是那位仁愛之劍……”風吟秋點頭。這應該才是劉玄應來找自己指點的真正意思。只是他現在心中也有老大的一個問題正是在那個方向。 “那位仁愛之劍怎么了?風先生有話不妨直說?!?/br> “這個么……一時間我也不知該如何說……”風吟秋忍不住撓頭。這事情說來實在古怪且不可思議,而且目前還只是個猜測,并無實際證據,可能也找不出什么證據來?!拔矣X得……我覺得他是不是……” 忽然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飛快而來,然后就是仁愛之劍一頭沖了進來,那原本就破爛的木板門直接被他撞得粉碎。而他一直以來都是自信滿滿,趾高氣揚的臉上現在居然滿是驚慌和不可思議,對著里面愕然的風吟秋和劉玄應兩人大叫:“都什么時候了你們還在這里閑聊??靵砜纯纯靵砜纯?,這出大事了!” 以三人的速度,不過是數十秒的功夫就回到了使節(jié)團的營地之中,但眼之所見卻是一片祥和,甚至是興高采烈。因為據說有感于朝廷天威浩蕩,回賜使李大人道德無雙,又有外力受感召而來投靠,不時就要開拔進發(fā)前去因克雷了。 “劉道長,你去了何處?本官正要叫人去尋你呢。你現在回來得正好,本官正有一件極為重要的要事要請你來辦?!?/br> 李文敏李大人滿臉的紅光,意氣風發(fā),神采奕奕,就算是還在神州朝廷禮部的時候他都從來沒有如此的有精神。側身指了指跟在他身后的張家老丈還有一個頂著個禿頭的矮壯身影說:“這位就是張家老丈引薦而來的金石先生。他們雖然在這歐羅大地上被列為蠻夷之輩,但卻仰慕我神州天朝的威嚴教化,前來投靠效力。他們一族最擅土木之工和土行神通,之前你們所探的那沼澤地只要經過他們之手改造,最多月余之后就能化作一片康莊大道。到時候便要讓那些為這路途不順頭痛上數十年的歐羅蠻夷們好好震驚一番,讓他們知曉我天朝的道德教化之功!” “這……這……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看著金石首領那jian惡猙獰,正盯著他們笑得像是一只吃飽了人rou的老鼠的臉,風吟秋是錯愕不已,仁愛之劍則是失聲大叫?!皠倓偛痪弥斑€信誓旦旦地說這些矮子絕不可能來幫忙做這些事,現在卻發(fā)生了這種詭異莫名的轉折。我這正義朋友的臉已經被他們打腫了!正在火辣辣地生痛?。 ?/br> “劉道長,這位深慕我天朝文化的金石首領對于我神州武學頗有興趣。雖然搏擊廝殺之術只是微末小道,但不可涼了這些前來投靠的異域義士的心。本官知曉你的武藝高深,就請你將一身本領都交給這位金石先生吧?!?/br> “?。俊眲⑿D時目瞪口呆。 第一百章 事故 奧斯星城中其實是有著好幾座法師塔的,在帝國時代,當時的奧斯星子爵不止本身就是西海岸頂尖的大法師,更有數個大法師作為副手。但是在戰(zhàn)爭中,這些失去了主人的高塔也只能被獸人和矮人洗劫一空,所有的奧術道具連同建筑內的寶石水晶等等一切貴重物資都被砸碎外壁敲出來一起拿走,只剩下一棟棟廢墟,連普通人也不愿意接近,只能淪為夜貓野狗的巢xue。 不過其中還是有少數保存相對完好的廢棄法師塔,在法師議會的稍加修繕之后留作他用。其中一間位置在城市邊緣上的,就被改造成了法師議會看押人犯的監(jiān)牢。 法師塔的上半截已經在一個獸人戰(zhàn)將的暴怒擊下變成了遍布數里之外的滿地碎塊,原本用作關押各種實驗動物和類人生物的三層就成了最上層。現在在這里,原本分散零碎的柵欄被重新結合在一起,組合成了三個大型的囚籠。其中最大的一個足有上百平方米的面積,其中不止安置得有床和馬桶之類簡單的用具,還有用木管導進來的流水,加上這里還算良好的通風和透光,算得上是一間條件相當不錯的監(jiān)牢了。 但是當七八個大漢被關在里面好幾天之后,這里面的空氣和氣氛也難免地變得令人難以忍受起來。 “放我們出去!我們在這里面已經好幾天了!每天都吃那些發(fā)臭的面包和咸魚,然后聞著我們自己拉出來的面包和咸魚。該死的西海岸的鄉(xiāng)巴佬,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我們是真紅軍團的附屬部隊!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們!” 胖子斯坦利和幾個手下暴躁地踹著柵欄,只可惜這是由奧數催化的木質藤條編制而成的,堅硬之處不比鋼筋差,還極為柔韌,連那些生命強度在七八級的巨獸都不能破壞,這些暴躁的雇傭兵無論怎么樣踢打用力,柵欄稍稍變形之后又會重新馬上彈回來。 “但是你們之前說過你們是南方軍團的附屬部隊?!卑⑼薪鹉芯裘嫔幊?,他身后的兩個法師也是用看著大便一樣的臉色看著囚籠中的這些大漢。實際上十來個原本就滿身臭汗的大男人吃喝拉撒都局限在這個籠子里,他們身上的氣味和大便也確實差不多。 “對,對。我們既是南方軍團的附屬,也是真紅軍團的附屬。你們這些西海岸的鄉(xiāng)巴佬不明白嗎?我們隸屬于真紅軍團紅龍大隊第七營,也偶爾幫幫南方軍團夜梟部隊處理一些事情。那現在你們知道我們背后是什么樣的大人物了吧?你們居然還敢把我們關在這里?” “這些卑賤無恥,沒有絲毫榮耀感和羞恥心的盜匪!陰溝里吃糞為生的老鼠!”阿托金背后的一個中年法師憤憤地低聲咒罵?!八麄兙尤桓覍χ蹏F族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