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30八百米外（4）

    米哈伊爾和維克多還有其他三人跟著一位見習(xí)牧師到了禮拜堂后面，依次通過三個房間，按流程做了禱告，還繳納了額外的奉獻(xiàn)金，終于在一個小時之后領(lǐng)到了各自的《加爾文福音書》。據(jù)說最新版的《太陽神典》已經(jīng)收納了包括這本在內(nèi)的四部新福音，僅在王都的女王洗禮修道院出售西奈語原版，是給那些在募捐時一擲千金的義人的饋贈。

    走出初醒兒教堂之后，維克多從對米哈伊爾靠臉白得五鎊的羨慕中清醒過來，急著要去找夏普子爵小姐領(lǐng)他的跑腿錢，順便去鞋匠叔叔那兒一趟，領(lǐng)試鞋費(fèi)。米哈伊爾跟他道了謝，卻又叫住他，問道：

    “南?，F(xiàn)在怎么樣呢？”

    維克多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現(xiàn)在還在關(guān)心這個問題：“您真的想幫助她嗎？”

    “嗯?！泵坠翣桙c(diǎn)點(diǎn)頭，“對不起，此前讓您誤會了。我是跟著我家老爺回來的，他是世界上最好的醫(yī)生?！?/br>
    “難道又是一個愛德華茲？”維克多沒說出來的是“又是一個騙子”，米哈伊爾感覺得出來，但只是說：

    “他很好心。您看，連我這樣的瞎子，一個亞巴頓人都能在他手下找到一份工作?！?/br>
    維克多嘟噥了一句“也許是看你的臉呢”，卻沒叫米哈伊爾聽見，只是狐疑地乜著他：“都說了，南希得了病。那種病倒只是沒錢治，但窮病可沒法治。她現(xiàn)在還不得不去‘工作’，一次只收一便士，有時候還拿不到錢，只為有飯吃。哪怕沒染那種病，她也活不了多久了。你自己都把她認(rèn)成老太太！”

    他說的有點(diǎn)上火，米哈伊爾的沉默像是某種偽善的證明。于是維克多拔腿要走，還記得動作輕柔點(diǎn)不弄皺新鞋，于是走路的姿勢有點(diǎn)滑稽。

    米哈伊爾叫住他，又問：

    “您知道翡翠城在哪里嗎？”

    維克多轉(zhuǎn)過身來，仰頭看了他好一會兒。

    半晌，少年聳聳肩，回答道：“在鈴鐺山上。教會說那里鬧鬼，直到最近還有人倒霉，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壞人，最好不要去?！?/br>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您的，之前說的話也是認(rèn)真的?！泵坠翣柋еＲ魰?，彎下腰來真誠地說，“請告訴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南希?！?/br>
    維克多本來想刺他一句“怎么，您要拿您的找零去光顧她的生意嗎”，看著近在咫尺的那張一點(diǎn)世界的痕跡都沒有的臉蛋，又想起南希，心不甘情不愿地咽了回去，告訴他南希晚上會去翡翠公園。

    硬殼《加爾文福音書》的售價是兩鎊十便士，再除去奉獻(xiàn)金，米哈伊爾拿剩下的錢在回小旅館的路上買了一些食物和鮮花。花是花店本來要丟掉的，所以價格很便宜，店主還送了他一張報紙用來包裝。

    回到旅館的時候，亞倫還躺在床上，但是已經(jīng)醒了，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亞倫，下午睡得好嗎？”

    米哈伊爾拆下繃帶疊好，輕輕坐在床沿，將一束洗干凈的紅白玫瑰放在他枕邊。

    “因?yàn)橹Z倫的工作不好找，我想我們以后開診所也要花錢，所以就節(jié)省一點(diǎn)，原本有些壞掉啦。我重新給了她們生命，又清洗干凈，味道應(yīng)該還是很不錯。公園里有很多，他們不給我摘，我要晚上去摘?！?/br>
    他說的理直氣壯，俯下身去碰了一下亞倫的嘴唇，將他扶起來靠在自己懷里。亞倫穿著睡衣，抬手撫摸他的腦袋的時候，袖子會沿著手臂滑下去。

    米哈伊爾瞇起眼睛，感覺到五根手指輕輕地落在自己的頭發(fā)上，一下一下地梳理起來。他的音量也降低下去，快樂地說：

    “今天，我買到了一本書，排了很久的隊(duì)，還有一位好心的夫人給了我五鎊，所以我給了她相應(yīng)的祝福。嗯，是教會發(fā)行的醫(yī)書，不過我沒有看哦，一點(diǎn)都沒有。我想你會喜歡的，亞倫，里面寫的東西可以救很多人?！?/br>
    “嗯?！眮唫愲y得應(yīng)了一聲，也不知道聽沒聽懂。停頓了一下，米哈伊爾繼續(xù)說：

    “我們明天就去翡翠城。嗯，本來是要今天晚上去的，但是臨時有事。我遇到了一個叫南希的可憐女人，晚上要去給她治病。她老得厲害，具體得了什么病，我也不知道，沒有打聽出來，大家都不說。不說我怎么知道呢……但無論如何，我要救她。雖然世界上有很多可憐人，對一部分人來說，也許我還是造成他們落得那個境地的罪魁禍?zhǔn)?。但既然見到了，還是幫一下吧。”

    他扣住亞倫的手，按在自己頭頂，閉著眼睛輕聲說：

    “來，祝福我吧，老爺。你是世界上最好的醫(yī)生，不是太陽神密特拉把祂救人的權(quán)柄分給你，而是你從死神手里奪走了諸多權(quán)能。所以祝福我吧，讓我能夠順利治好南希的病?！?/br>
    “但是有些病似乎治不好，因?yàn)閷?shí)際上不是疾病，就像……現(xiàn)在的你。我不明白，亞倫，人難道沒有崩潰的權(quán)利嗎？”他想了想，皺著眉頭說，“可是我很不甘心。我堅(jiān)持到這里了，你也堅(jiān)持到這里了，以后一定會有好事發(fā)生。世界上有很多很多壞人，我也學(xué)會了說謊、盜竊，在那之前就會搶劫、殺人?？墒俏蚁矚g你，我愛你，所以我希望……”

    他沒把這話說完，雙手覆在亞倫睜大了的綠眼睛上，微微低頭，笑道：“我不告訴你。明天，你自己問我，好不好？”

    他又挪開手掌，感覺到亞倫慢慢地、遲緩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是答應(yīng)的意思。眼睫毛下落時帶動的無比微小的氣流匯入整個昏暗的房間，米哈伊爾滿足地微笑著，任亞倫有氣無力地胡亂抓自己的頭發(f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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