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芙點點頭。

    凌妤忽然不說話了，過了好半響，她又扭頭問柳芙：曼谷毒窟入口處狙擊手一般都會在哪個方位？芙姐你知道嗎？

    柳芙凝視凌妤，她不確定的問：妤妤，你想干什么？

    凌妤笑彎了眼：我想顧罄。

    凌妤一直以為她和顧罄之間有無數(shù)條路可以走，沒想到到九九百十一難之后，竟然還是一條死路

    凌妤不喜歡被顧罄保護(hù)，但她明白這座山出口處，一定會站著一個叫做顧罄的女人。

    如果二選一活命的方式顧罄選擇讓她活下去，凌妤要先把危險解決掉。

    她回視柳芙，淺淺的笑：搏一搏呢？

    *

    顧罄雷厲風(fēng)行的報警了，三國的緝毒警很迅速的占領(lǐng)了薩沙的大本營，這一天依舊不再是傾盆大雨，天空小魚淅淅瀝瀝，打在人的臉上，溫柔的宛若情人撫摸。

    顧罄去過船艙，沒有找到凌妤，于是掉頭前往鬼門關(guān)，鬼門關(guān)是毒窟的入口，但普通人要想進(jìn)入難上加難。

    旁邊緝毒大隊隊長提醒顧罄：您最好別站在這里，還有一個狙擊手，你畢竟沒有穿防彈衣。

    顧罄看著山林里遮天的大樹，幽深的森林，她像是一塊木頭一樣定在原地。

    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一刻篤定過，女朋友一定會出來。

    顧罄想，凌妤要了她的信任，怎么能變成小壞蛋，轉(zhuǎn)眼得到信任就丟掉她呢？

    絕無可能的事情。

    顧罄是這么告訴自己的，鉛灰色的云越來越多，雨點逐漸大起來。

    悶雷、閃電驟然狂閃，灰白相見的光芒似要將天空劈成兩半。

    伴隨著悶雷震響，山谷忽然拉出一道凄厲的槍聲。

    大隊長沖身后士兵打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剛準(zhǔn)備向里面探入。

    距離遠(yuǎn)，入口處，忽然出現(xiàn)兩道人影。

    紅白裙子的女人走在最前面，她臉上臟的像是小花貓一般，大隊長看見顧罄在女孩子出現(xiàn)的那一刻，如一只海燕往那人方向跑。

    大隊長在身后喊：顧罄，回來！危險。

    顧罄的腳步卻越走越快，她緊緊的抱住紅白裙子的小姑娘。

    用身體全方位的將她整個人包裹住，確定了沒有任何槍，彈能穿破凌妤的rou，體時，顧罄才放下心。

    身后柳芙看見這一幕，淚水像是決堤的河流，蜿蜒而落。

    凌妤將下頜搭在顧罄的肩頭，她沖顧罄撒嬌：姐，我走不動了。

    聲音細(xì)細(xì)弱弱，宛若江南女子的柔美。

    顧罄一下子心疼極了，她揉了揉凌妤的頭，抬起手時，看見自己沾滿鮮血的手心，顧罄愣了愣，攥緊手指，思維像是工具人般遲鈍。

    好半天，才低頭望去，剛才摸到的溫?zé)嵋后w不是大雨。

    顧罄縮著瞳，大片鮮血染紅了雙眸，有那么一刻她臉上出現(xiàn)了歲月拉朽后的空白。

    像是不知所措孩子，緊緊抱住自己易碎的娃娃，空洞洞的回：那我背一下。

    說著話的功夫，蔥白的手小心翼翼的挪到凌妤小腹上，而后緊緊堵住胸口骷髏大的血洞。

    原來這一身的紅白裙，不是紅色點綴，是鮮血！凌妤的鮮血！

    顧罄張了張嘴，艱澀而遲緩的發(fā)出一聲氣音。

    凌妤累極了，她把身上所有重量壓在顧罄身上，費力抬手摸了摸顧罄的眼角，手指沾上霜寒的濡濕淚水。

    見女朋友難過的四目茫然，凌妤只好牽出笑，氣若游絲的沖她擠出最后一絲笑：那要背很多下。

    她還沒來得及多撒一會兒嬌，眼睛不受控制下墜。

    凌妤內(nèi)心無限遺憾，她還有好多話想跟顧罄說，卻像是走到生命盡頭，再也說不出口。

    徹底闔眼時，腦海里冷不丁傳來久違的機(jī)械音：恭喜宿主，主線任務(wù)完成。任務(wù)獎勵：壽終正寢。

    127

    人心臟中槍后, 活下來的概率有多大？

    十分鐘前，爬上瞭望臺，與歹徒對峙的當(dāng)下, 凌妤沒想過自己能否活下去的問題。

    當(dāng)命運再一次將生與死的選擇攤開在顧罄面前的時候。

    凌妤只是揣著滿腔怒火, 妄想踹翻顧罄所謂的宿命。

    結(jié)果就是，她放下歹徒的時候，槍支對上自己的心臟, 不給人留絲毫余地的破膛而出。

    凌妤竭力將最后一絲歉意留給顧罄, 活著的人一定比死去更難受,

    這個道理她懂, 她不知道自己死去, 顧罄會變成什么樣子，但至少當(dāng)下的這一刻, 她不后悔自己的選擇。

    當(dāng)意識往虛無飄走的那一刻，凌妤在認(rèn)命的歸西中, 忽然被一種不知名的東西強行扯了回來。

    嘈雜喧囂的雷雨聲音淡去，她站在一片荒蕪之中。人沒有落地的踏實，黑洞洞的漫無邊際的空間里, 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宿主，恭喜，恭喜，你自由了?！?/br>
    凌妤一愣：【統(tǒng)子】

    008喜氣洋洋的跟凌妤打招呼，末了感嘆道：【優(yōu)秀, 任務(wù)您完成的太優(yōu)秀了。您是我統(tǒng)身遇到過最優(yōu)秀的宿主?！?/br>
    凌妤瞇下眼：【是嗎？我這么優(yōu)秀能令你升官發(fā)財？】

    【哈哈哈, 你怎么知道?！?08拿出從系統(tǒng)商店兌換的瓜子, 財大氣粗的嗑起來。

    凌妤嘖了一聲：【說說, 你怎么會在我這里。幾年前我的任務(wù)完成, 任務(wù)獎勵壽終正寢，不是已經(jīng)和你解綁了嗎？】

    008嗑瓜子的動作一頓，聽出凌妤語氣里的不愉。

    它陪著笑，尷尬道：【這事說來話長?！?/br>
    【什么意思？】凌妤審視的看著它：【你們算計我?！?/br>
    【你怎么能這么想我們呢？】

    【絕對不是?！?/br>
    【哎喲，這都是什么事。主系統(tǒng)一旦違反公平公正原則，會遭到世界規(guī)則銷毀。所以請你一定放心，我們絕不會坑害拯救位面的任務(wù)者?！?/br>
    008要急哭了，它抬手擦了把冷汗。

    見凌妤依然不相信，忽然打出一道白光。

    凌妤只覺得靈魂輕飄飄的從身體里飄出來，又在下一秒被巨力吸走。

    耳邊傳來008嘆息聲：【還是你自己看吧?！?/br>
    *

    2068年，海灣市，西山墓地。

    凌妤坐在上輩子自己的墓碑前，一時有點時空錯亂的荒謬感。

    這是她死去一年后忌日。

    今海朝女士撐著黑傘，拎了一大袋子的金元寶，瓜果用品。

    四十五歲的女人看上去的保養(yǎng)的很好，她的身邊跟這位中年男人，凌妤仔細(xì)看了一眼，是熟人。

    自凌妤爸死后，這位儒雅的醫(yī)生一直守候在今海朝女士身邊，從未因為今女士中年喪女，歇斯底里悲痛而離開。中年人的暗戀誠懇而有分寸。、

    他們走到一塊，凌妤從未覺得意外，只松了一口氣。

    今落。

    凌妤被叫了好多年的凌妤，忽然聽見自己的本名時，忽然發(fā)現(xiàn)有些陌生。

    一剎那間搖晃的雙腿，筆直的垂落在墓碑上。

    媽。

    凌妤沖金海朝喊了一聲，她媽并沒有聽見，這一年今女士老了，眼角攀爬出幾絲細(xì)紋，與凌妤相似的五官堆疊出歲月劃過的痕跡。

    凌妤走不出墓地，她也不能幫抱抱今女士，只能坐在墓碑上，干巴巴看她。

    今海朝往墓碑前拜訪了一束百合花，跟著上前兩步，擦拭墓碑正中央的黑白照片，她慈愛的沖照片里的女兒笑了笑：媽懷孕了。要兩三年沒辦法看你。

    今女士愧疚的將一本書擱在凌妤的墓碑前。

    直起身的時候，身后的男人脫下外套搭在今海朝的肩頭。

    今海朝回頭，不習(xí)慣的說：我又不是小孩。。

    誰說不是？男人儒雅的站在她身后一米的位置，留出母女聊天的空間，又補充了一句：在我面前，你可以永遠(yuǎn)當(dāng)孩子。

    凌妤支棱著下頜，忽然愣住。

    她腦海里一剎那被顧罄裹著繾綣的聲音占滿，恍然大悟，哦，昨天通話中，顧罄那句誰說不是，原來是這么個意思，凌妤在顧罄面前永遠(yuǎn)做孩子？

    凌妤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怎么連一句我愿意。都吝于給她呢？

    被偏愛的有恃無恐，以至于連最重要的我愿意，都能繼續(xù)回饋。

    那邊今海朝嗔怪了幾句，再次轉(zhuǎn)過頭，她在凌妤墓碑前擺滿瓜果，手指碰觸到一封信，開口道：你自小就喜歡讀書，mama不知道你喜歡看什么，這是你讀者親手為你寫的小說，名字叫《鯨落》，還有一封信，你無聊的時候就看看吧。

    凌妤順著今女士的目光，瞄了眼那本枯朽色的書本。

    上面什么也沒有，只一行小字、

    鯨落于海，而萬物生致今落。

    【宿主，你先看小說?！?08在凌妤腦海里嗑瓜子：【看完了，我會跟你解釋?！?/br>
    *

    《鯨落》結(jié)局篇

    那天的風(fēng)穿堂而過，天空拉出凄厲的悶雷。

    所有人都以為毒窟被炸毀，只有暗色天空下，女人悄悄牽起嘲諷的弧度。

    她朝瞭望臺上一桿黑洞洞的槍看了一眼，又將目光點在陳隊長腳下那片裹有青綠色的軍用包。

    就在三分鐘之前，薩沙咽氣的前一刻，他爬在顧罄的腳邊，問：顧律，你以為你會贏嗎？

    顧罄面無表情，她刻薄的回眸，長腿輕輕一蹬，往日有名的毒梟被死死的掀翻砸在地上，女人高跟鞋碾上薩沙的胸口，冷不丁笑了，笑容里裹著寒霜般的殘忍：但你會死。

    顧罄，你瘋了！炸彈，哈哈哈哈哈你要用這一群人陪葬嗎？

    遠(yuǎn)方瞭望臺的狙擊手，將子彈穿破顧罄胸口，大隊長只看見一片血花在眼前炸開。

    顧罄胸口汩汩鮮血往外冒，大隊長要給她叫醫(yī)生，女人只是神色漠然的拎起那只軍用的包裹，在指尖繞了繞，似乎正衡量要不要面前的人類救下來似的，下一秒她的眸子落在大隊長身后無數(shù)緝毒警勝利的喜悅面龐上。。

    人類的情緒無法感同身受，盡管她不能理解這群人為什么要笑。

    索然無味的世界，有什么值得露出一枚珍貴的笑容。

    但顧罄忽然發(fā)現(xiàn)，好像她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認(rèn)同感。

    她做什么都很輕易，于是連帶著呼吸都覺得無聊透頂，隨著薩沙輕而易舉的死去，她活在這個世界上最后一個任務(wù)也跟著完成了。

    無聊往后的生活只有無聊。

    想到這里，顧罄嘆息了一聲，她沖那群士兵揮揮手，然后慢條斯理的朝大海走。

    大隊長叫住她：顧罄，你干什么去。，

    顧罄笑了笑：送死吧。

    當(dāng)她沉入海底，炸彈在海底爆炸，層層浪花之中，大隊長看見，鮮紅的血液染紅這一天的海平面。映襯著壯麗的脂粉與玫紅。

    美麗的不可方物

    顧罄死了。

    全文完。

    *

    《鯨落》后記

    一鯨落于海，萬物俱生。

    我是作者桃妖妖，首先對所有追讀《鯨落》讀者說聲抱歉，我將這本文寫成了be。

    之所以會be，是用顧罄的死亡詮釋對鯨落的喜愛。

    當(dāng)鯨在海洋中死去，它的尸體最終沉入海底，生物學(xué)家富賦予這個過程以鯨落的名字，

    一座鯨的尸體可以供養(yǎng)海洋循環(huán)系統(tǒng)長達(dá)百年的長盛不衰。（注：節(jié)選自百度百科）

    我用了最華麗的文字，將我的女主獻(xiàn)給今落。

    感謝多年前，您對我的點撥。

    *

    凌妤將書本翻看到最后一夜的時候，隔壁墓地那位優(yōu)雅穿旗袍的女鬼飄過來。

    小姐，你看《鯨落》嗎？旗袍女人優(yōu)雅的舉著一根冰淇淋遞過來：來一根？

    凌妤搖頭。

    對方卻不以為意，女鬼長長的黑發(fā)拖曳在地面上，比顧罄儀態(tài)還要更好看一些，搖搖曳曳的走過來：咱兩都是鬼，交個朋友吧，我叫梅韻，你呢？

    凌妤掀開眼皮：我叫好運。

    有沒有人說你杠的令人惱火！旗袍女人似乎準(zhǔn)備了下措辭，然而又在下一秒想要懟回來的時候，低眼，瞄了下自己體面穿著，將到口的不體面吞了回去。

    片刻后，她那雙杏仁眼掃過來：你手中那本小說的作者是個神經(jīng)病，寫于她病愈之前，《鯨落》有另外一個名字叫今落。

    梅韻像是很久沒跟人說話了，不管凌妤有沒有搭理，她橫陳著細(xì)腿坐在自己的墓碑前，嘆了口氣：青年作家編劇今落這個名字，不知道你聽沒聽說過，桃妖妖呢，寫《鯨落》初衷是為了想她心目中的女神致敬，據(jù)說后者曾用文字治愈桃妖妖的抑郁癥。但一年前今落去世，桃夭夭發(fā)V博緬懷，想把世界鯨落最美的畫面致敬死去的太太。

    凌妤荒誕的扯了扯唇：于是便有了這本be文？

    梅韻兀自笑了：嗯吶，文字挺優(yōu)美的，不過劇情邏輯不通，打發(fā)時間可以看看。

    凌妤哦了一聲，低頭撕開桃妖妖給她的信。

    這封信寫在《鯨落》完結(jié)一年后。

    今落太太：

    我叫桃妖妖。

    我要對您說一聲對不起。

    我將《鯨落》完結(jié)了，但沒有創(chuàng)造美好，我被網(wǎng)絡(luò)噴子進(jìn)行了長達(dá)一年瘋狂謾罵。

    因為故事結(jié)尾，女主顧罄的突兀的死亡，以及她瘋批的人物設(shè)定將人們的底線挑撥的支離破碎。

    我想過盡余力挽救這本文的結(jié)局與邏輯，可是已經(jīng)沒有余力更改。

    更不清楚如何才能平息讀者對《鯨落》的震怒與怨恨。

    您如果看見這封信，能不能幫幫我？

    一位愛您的讀者。

    *

    【所以？顧罄是對我的獻(xiàn)禮？】

    再次回到黑暗密不透風(fēng)的環(huán)境中的時候，凌妤荒誕不羈的笑了。

    從來沒想到，她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嘲諷自己是不是上輩子欠了顧罄。這輩子她要死死的捉住她，畫地為牢。

    原來還真的欠了！

    008大氣都不敢出，整理了下措辭，謹(jǐn)慎道歉：【抱歉，宿主，幾年前主系統(tǒng)檢測到讀者怨氣影響到小說位面世界后，我們頒布給你的任務(wù)，是真實有效的。后來您任務(wù)結(jié)束，我們之間其實已經(jīng)沒有任何聯(lián)系。】

    【但由于您參與劇情并對劇情人物進(jìn)行了深遠(yuǎn)的影響，導(dǎo)致女主自我意識的覺醒，這本小說其實已經(jīng)衍生了自己的規(guī)則，經(jīng)過兩年的發(fā)展，我們驚訝的發(fā)現(xiàn)它升級成為與您位面同等級平行世界，也就是這個時候，這本文作者桃妖妖擅自改變了大綱，將文章變成了B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