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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145節(jié)

    將士們都已晨起,軍營里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

    楚承稷的親衛(wèi)去陸則營中尋人不見,一路找過來,“殿下,太子妃娘娘來信了!”

    楚承稷內(nèi)斂的眸色中這才多了幾分波瀾。

    那封信,正是數(shù)日前,秦箏寫給楚承稷讓從閔州買一披御寒衣物回去的信,除此之外,還提及了株洲那名能治瘟疫的大夫被沈彥之抓走一事。

    岑道溪見楚承稷面色不愉,問:“莫非是江淮出了什么變故?”

    楚承稷將信遞了過去。

    岑道溪看完,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思忖片刻后道:“殿下,吳郡等地有我和安將軍在此清繳淮陽王殘余勢力,殿下可回江淮主持大局?!?/br>
    沈彥之此舉,十有八九又是旨在太子妃,太子妃叫所有疫癥百姓的性命壓著,可謂進退兩難。

    ……

    陸則昨天夜里沒睡好,等他一個回籠覺睡醒,就得知大清早說自己要去巡視河谷的楚承稷,要押送布匹回江淮了。

    他嘖了兩聲,愈發(fā)感慨,還好家中老爺子當初沒有腦袋發(fā)昏,死活要把陸錦欣塞去楚承稷身邊,否則他們郢州陸家的好日子真就到頭了。

    ……

    青州。

    秦箏未等到沈彥之的那三日之約,就先被從北庭傳回來的一則噩耗驚得慌了神。

    北戎人發(fā)起了入冬后最猛烈的一場進攻,涼州府和羌柳關(guān)同時被咬住,連欽侯父子各守一處。

    但北戎此番領(lǐng)兵的乃北戎大王子,號稱北戎第一勇士,連欽侯同他交手時,都險些叫他斬于馬下。

    關(guān)鍵時刻,一名小個子將領(lǐng)沖殺出來,替連欽侯接了那一刀,只是仍不敵北戎大王子,被一刀橫劈下馬時,頭盔也跟著掉落,一頭長發(fā)和噴灑出的血霧齊齊揚在了朔風里,滿是鮮血的一張臉,眼神卻兇悍如虎豹。

    見同自己交手的是名女將,北戎大王子足足愣了好幾息,這才讓一名虎背熊腰的護軍趁機將那名女將給搶了回去,北戎大王子回過神來繼續(xù)追殺那名女將,那名護軍替女將擋了好幾刀。

    沒過多久,就有一支娘子軍扶靈回青州,只是正值沈彥之和李忠斗法,株洲以北的城池全都緊閉,那支扶靈而歸的娘子軍被困在了回鄉(xiāng)路上,托了不少難民和商賈,幾經(jīng)周折才把消息送到了青州。

    秦箏初聞噩耗,整個人都眩暈了一下,勉強維持著鎮(zhèn)定命人去傳宋鶴卿等人前來議事,又鋪紙筆想寫信告知楚承稷北庭遭難,手卻抖得幾乎握不住筆,眼淚大顆大顆往下砸,將書案上的信紙沾濕了大片。

    她另一只手捂著嘴,哭得無聲而壓抑。

    光是聽旁人描述,秦箏就能猜到那殺出去救連欽侯的女將,十有八九是林昭。

    那么被一抬棺木送回青州的又是誰?

    秦箏不敢想,也不愿去想。

    當初他們被李信和淮陽王兩面夾擊,連欽侯也被北戎和李信掣肘,楚承稷不得已派出娘子軍去北庭援助連欽侯,謊稱是他們這邊的正規(guī)軍,讓李信駐守在北庭的兵馬不敢輕舉妄動。

    那時楚承稷就明確和連欽侯那邊說過,他們這邊的娘子軍,只是唬住當時李忠的人馬,不到萬不得已不會上戰(zhàn)場。

    北庭此番險些守不住,林昭才帶著娘子軍上了戰(zhàn)場的嗎?

    秦箏越想,心中越是悲慟。

    等宋鶴卿一干臣子匆匆趕來時,她哭過一場后已勉強壓制住了情緒,紅著眼眶道:“本宮打算向陳營借道,派人前去迎扶靈而歸的娘子軍,諸位有何疑議?”

    株洲以北各處城池都封鎖要道,娘子軍要想從北庭回青州,必須得向陳營借道。

    當初是她和林昭一手創(chuàng)起的娘子軍,不管扶靈歸來的是誰,她都要接那些姑娘回家。

    宋鶴卿等一干臣子并無異議,齊齊躬身對秦箏道:“臣等皆認同娘娘所言?!?/br>
    秦箏被淚水浸過的一雙眸子不叫人覺著脆弱,反而堅定又銳利:“勞宋大人擬文書,速速遞往陳營。董將軍留守青州,林將軍和楊將軍點兵兩萬,隨本宮去接娘子軍。”

    被她點到的臣子們紛紛應(yīng)是。

    ……

    汴京。

    接連下了多日的大雪總算是停了,太陽甚至還露了個臉,不過只是個掛在天上的沒什么溫度的白影。

    地上的積雪叫人清掃干凈了,墻頭樹梢上,仍是壘著厚厚一層。

    沈嬋被婢子扶著下馬車時,正好瞧見沈彥之披著銀鼠皮披風站在路邊,陳欽附耳同他說了些什么,他臉色瞬間變得嚴峻起來。

    沈嬋披著斗篷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并未做聲,手卻無意識揪緊了衣襟,生怕是自己欲送走游醫(yī)的計劃叫沈彥之知曉了。

    游醫(yī)跟在沈嬋身后,神色也有了些拘謹。

    沈彥之往她們這邊看了一眼,又同陳欽說了些什么,陳欽很快抱拳退下。

    沈彥之這才往沈嬋這邊走來:“外邊風大,怎不先進府去?”

    “我不冷。”沈嬋小心打量著沈彥之的神色,見兄長待自己一如往常親近,試探著問了句:“可是朝堂上有事需要阿兄回去處理?”

    沈彥之搖了搖頭,說:“北庭的戰(zhàn)事,離汴京遠著?!?/br>
    沈嬋卻是吃了一驚:“北庭打仗了?那我們要出兵幫忙嗎?”

    在她印象里,從前北庭傳來戰(zhàn)事,榮王得早出晚歸好些天,據(jù)說是在金鑾殿上一起商議御敵之策。

    沈彥之腳步微頓,說了句“不必”,便邁入了沈府大門。

    沈嬋愣在原地,落后了他好幾步才由婢子攙著自己的胳膊步上了臺階。

    這是沈嬋回京后第一次歸家,看到空蕩蕩的庭院,又錯愣了幾許。

    自她從密道偷跑出京后,李信翻舊賬逮了榮王一項錯處,拿了榮王入獄,府上值錢的物件,也叫奉命“搜查”的禁軍收刮走了大半。

    除了幾個忠心的老仆還留在府上,其余下人也早被遣散了。

    沈嬋一直在宮中,還不知昔日恢弘的沈府已破落成了這般,她看著沈彥之清瘦單薄的背影,莫名鼻頭一酸。

    滿朝文武都說攝政王只手遮天,如今在汴京城內(nèi)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誰又知曉,他日日居住的府宅,破敗了成了這般模樣,他都沒修葺過。

    沈彥之走在前面,見沈嬋遲遲沒跟上來,一回頭,瞧見她紅著眼看著自己,他目光在蕭條破敗的庭院里慢慢掃過,帶著一種他自己都說不清的麻木和鈍痛在里邊:“家里變了樣不高興?等年后阿兄讓人照著原來的樣子重修一遍?!?/br>
    沈嬋搖了搖頭,努力逼退眼眶的淚意,問:“他呢?”

    兄妹二人都不愿稱呼榮王為父親,她這么一問,沈彥之就知道她問的是誰,那挺直的背脊微僵了一瞬,才說:“在牢里?!?/br>
    李信對付沈家的時候,讓榮王入了獄,沈彥之殺回汴京,用慢性毒性將李信困死在榻上獨攬大權(quán)后,仍沒將榮王放出來。

    滿朝文武背地里都管他叫瘋狗,個個懼他如鬼剎。

    畢竟都能任其生父在牢里過生不如死的日子,他對旁人狠起來,手段可想而知。

    酸意在沈嬋鼻尖聚得越來越重,她哽咽道:“阿兄,我不恨他了,都過去了,你也別恨他了,那個人生老病死,于我們無關(guān)就是了?!?/br>
    放不下仇恨,何嘗不是一種折磨。

    沈彥之仰頭看著枯枝上的兩只雀鳥,許久才說:“他毀了母親一輩子,也毀了你我一輩子,我如何能不恨?”

    這句話讓沈嬋沒繃住,眼眶中滾下了熱淚。

    沈彥之說:“哭什么,報了仇,不該歡喜嗎?”

    他似在問沈嬋,又似在問自己。

    沈嬋見他似乎已被仇恨折磨得麻痹,心痛如刀割,眼淚掉得更兇,顫聲問他:“阿兄現(xiàn)在歡喜?”

    沈彥之嘴角牽起一抹蒼白的笑:“自是歡喜的。”

    沈嬋搖頭,淚如雨下:“你若是當真歡喜,我便不會難過成這樣了。”

    沈彥之抬手幫她拭淚,問:“你難過什么?阿兄大權(quán)在握,不好么?”

    沈嬋哽咽著問:“權(quán)勢有什么好?”

    沈彥之目光變得很空,自己都沒留意到眼眶慢慢變紅了:“確實不好,奪走了阿箏,又奪走了你。所以我得握緊它,才沒人再能從我身邊奪走什么,甚至可以把失去的搶回來。這么看,權(quán)勢也算是個好東西,不是嗎?”

    沈嬋因為情緒過激而大口呼吸,冰冷的空氣吸進肺里,像是刀子在心上豁了個口子,她哭著問:“那就可以不折手段、無所不用其極嗎?我那個光風霽月的阿兄去哪兒了?”

    沈彥之神色一變:“誰給你說了什么?”

    他視線往沈嬋身后一掃,臉色陡然難看:“木大夫去哪兒了?”

    第134章 亡國第一百三十四天

    沈嬋沒料到沈彥之這么快發(fā)覺,神色一慌,否認道:“沒人給我說什么,阿兄先前扣押安將軍家眷,已經(jīng)讓人詬病,我們是被李信一家害至這步田地,可阿兄如今的所作所為,和李信有何區(qū)別?”

    沖動之下說出這番話,沈嬋也意識到了不妥,她怎能把兄長類比李信,她咬了一下唇,“對不起,阿兄,我……”

    沈彥之深深地看了沈嬋一眼,有一瞬他眼神里是有幾分脆弱的,只不過很快就被陰鶩取代,他打斷沈嬋的話:“我若早些同李信一樣,我所擁有的一切都不會失去?!?/br>
    言罷就轉(zhuǎn)身離去,“陳欽,帶人去家庵?!?/br>
    汴京四大城門早已封鎖,游醫(yī)要想出城,只能是從庵堂的密道里。

    沈嬋心中大慟,為了阻止他,情急之下拔下頭上的簪子抵在了頸側(cè):“阿兄,你若帶人去追,我們便來世再做兄妹?!?/br>
    沈彥之身形一僵。

    沈嬋眼角滾下一滴熱淚:“我知道阿兄怨我恨我,但我真的不能眼睜睜看著阿兄再鑄下大錯!”

    “阿兄,你回頭吧!”

    “回頭?”沈彥之背對著沈嬋,沈嬋看不清他面上神色,他聲音里透著一股疲憊和蒼涼:“回頭了一切就能和從前一樣么?”

    他低笑:“沒用的……我只是想用我的方式,找回我失去的一切。曾經(jīng)迫阿箏另嫁,迫你入這火坑的皇權(quán),已經(jīng)被我們踩在腳下了,為什么要回頭?回頭看阿箏被迫嫁入東宮?看你被綁去李信營中?那我寧愿在這條道上一直走下去?!?/br>
    沈嬋痛心不已,連連搖頭:“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阿箏jiejie也過得很好。阿兄,收手吧,那些百姓何其無辜?”

    沈彥之很緩慢地回頭看向沈嬋:“當初的你我不無辜么?老天又何嘗因為你我無辜就網(wǎng)開一面?”

    沈嬋哭道:“因果報應(yīng)是有循環(huán)的,李信作惡,他如今已得到了報應(yīng),我不希望阿兄也走到自食惡果的那一天?!?/br>
    沈彥之笑,卻比哭還難看:“前楚太子作惡多端,最該得報應(yīng)的不是他么?”

    沈嬋看著偏執(zhí)到無可救藥的兄長,終究還是將那句最錐心的話問了出來:“阿兄,哪怕沒有前楚太子,你真的以為,你和阿箏jiejie還有可能嗎?”

    她一字一頓說出那個事實:“秦國公死了?!?/br>
    沈彥之將牙關(guān)咬得死緊,血絲慢慢爬上眼白。

    沈嬋淚流滿面道:“秦家是恨我們的,你若當真為了阿箏jiejie好,就別去打擾她了,更別用天下大義去逼阿箏jiejie做選擇?!?/br>
    沈彥之背過身去,那瘦削的背影,似乎連一道寒風都有些經(jīng)不住了,映著雪色與天光的鳳目里,是一切奢望燃燒成了余燼后的死寂:“我想再見見她。”

    終其一生,對她終究是有太多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