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142節(jié)
沈彥之掃了說話的老臣一眼,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卻似一把隨手會要人命的銳刀,“扣押?貴妃娘娘有疾,本王聽聞那神醫(yī)醫(yī)術(shù)了得,請他進宮為貴妃娘娘治病,如何就成扣押了?” 他眼皮輕抬,嘴角笑意涼?。骸斑€是王大人覺得,貴妃娘娘的病不甚要緊,請不得那游醫(yī)入宮醫(yī)治?” 老臣不敢接這話,道:“貴妃娘娘鳳體自然要緊,但讓那游醫(yī)寫出醫(yī)治瘟疫的方子,讓民間百姓按方子抓藥治病也好……” 沈彥之輕嗤了一聲,說話的老臣聲音不自覺小了下去。 沈彥之問:“陳國治下,何處有疫病肆虐?” 老臣臉上頓現(xiàn)怒意:“株洲十室九空,多少百姓因疫病橫死街頭?攝政王高坐這廟堂,就看不見天下百姓疾苦了?” “株洲如今是我陳國領(lǐng)土?”沈彥之輕飄飄一句話,堵住了老臣所有激憤言辭。 最終老臣只訥訥道:“畢竟曾是陳國治下,這場災(zāi)禍又是大皇子釀成的,株洲百姓苦矣……” “王大人,”沈彥之笑容發(fā)冷:“我說,株洲如今不是陳國領(lǐng)土。從前西陵饑荒,也沒見諸位慷慨陳詞要送糧往西陵?!?/br> 老臣氣得胡子都在抖:“西陵之地如何同株洲相比!” 他正想說株洲三百余年都是大楚王土,話到了嘴邊,才驚覺這早已不是大楚王朝,而是祁縣李家的朝廷。 真正會管百姓死活的,只有前楚太子一黨,畢竟那才是真正統(tǒng)領(lǐng)了這片河山三百余年的王朝。 老臣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悲涼,喝道:“沈彥之,你和這無道李氏視萬民于草芥,人在做,天在看,終有一日你們會遭報應(yīng)的!” 立馬有禁軍進殿,拖了老臣就往殿外走,老臣依然在破口大罵。 沈彥之面上絲毫不見怒意,上挑的鳳目里全是譏諷:“王大人,當(dāng)初倒戈新朝的是你,如今看前楚太子勢大,想為前楚太子說話的也是你,你真以為,變節(jié)之臣,回到前楚太子那邊,還能得重用?” 這話是敲山震虎,讓和那老臣一樣,念著大楚好的舊臣們自個兒在心中掂量,究竟是這一條道走到黑,還是屢次變節(jié)招人笑話。 沈彥之掃過那些神色各異的大臣,眼中譏誚之意更重,吩咐兩名禁軍:“把人押進天牢。” 兩名禁軍拖著老臣退出大殿,他懶散抬眸看了看天色,道:“若無事啟奏,便退朝吧。” 朝臣們向他一揖后,陸陸續(xù)續(xù)走出了羲和殿。 沈彥之走的偏門,殿外風(fēng)雪正大,活像是要把這座宮城整個淹沒了去。 他肩上搭著大氅,掩住了那過分清瘦的身形,抬眼看著漫天飛雪,嘴角勾起的弧度涼薄又脆弱:“江淮應(yīng)當(dāng)也下雪了?!?/br> 陳欽跟在他身邊久了,大抵也能摸清他一些脾性,比如這時候,他定是想痛痛快快看一場雪,不愿撐傘的。 他抱著傘跟在他身后,聽到他似自言自語的話,暗道這時候在江淮的,也只有前楚太子妃了。 這樣的話頭,他一向不敢接。 好在沈彥之只出神了片刻,便道:“去木犀宮。” 木犀宮是沈嬋住的地方。 陳欽忙撐傘跟上。 …… 自塢城沈嬋身下見紅,她就一直有滑胎之象,沈彥之遍尋名醫(yī),還是沒能保住她腹中的胎兒。 用去爭儲君之位的那名“皇子”,只是個農(nóng)婦的兒子。 沈嬋小產(chǎn)后,身體大不如前,滋補的湯藥就沒斷過,御醫(yī)和御廚換了好幾批,她身子骨依然沒起色。 得知沈彥之常給御醫(yī)御廚們施壓,她每每見了沈彥之,都說是自己身子不爭氣,讓他不要遷怒于旁人。 甚至為了讓沈彥之寬心,還會逼著自己多吃幾口飯菜,可一轉(zhuǎn)頭就吐得只剩膽汁。 沈彥之知情后大怒,沒責(zé)罰御膳房和太醫(yī)院的人,只命人帶走沈嬋身邊那個多嘴的宮女,讓她看了十余名囚犯拔舌的場面,活生生給嚇成了個啞巴。 其他宮人膽寒不已,再不敢在沈嬋跟前多嘴。 沈嬋從宮女們口中“聽到”的一切,都是沈彥之準許了才能傳到她耳中的。 但她就像是一只垂危的鳥兒,不管怎么精細喂養(yǎng),都再不見好起來,反而一天比一天虛弱。 興許哪一天,就了無生氣。 沈彥之命人抓那名游醫(yī)進宮,說是為給沈嬋治病,倒也不假。 能救治萬民的大夫,肯定也能治好他meimei的。 …… 沈彥之剛步入木犀宮,就聽見里邊傳來的淺淺的笑聲,是沈嬋的。 宮人要進去通報,被他攔下了。 沈彥之在殿門外駐足細聽,風(fēng)雪肆虐,猩紅的蟒袍外壓著玄色的大氅,倒襯得他臉色比宮墻上的積雪還白上幾分。 上一次沈嬋這般笑,似乎還是她及笄收到他雕的木簪子的時候。 沈彥之問:“在殿內(nèi)的是誰?” 木犀宮的總管太監(jiān)忐忑答道:“是……是那位游醫(yī)?!?/br> 他小心翼翼觀察著沈彥之的臉色:“貴妃娘娘聽那位游醫(yī)講行醫(yī)途中遇到的趣事,時常被逗得發(fā)笑,這些日子胃口也好上了些許。” 沈彥之面上喜怒不辨,“只有娘娘和那名游醫(yī)在里面?” 總管太監(jiān)忙搖頭:“好幾個宮女小太監(jiān)都在里面看著的?!?/br> 一方面是為了方便伺候沈嬋,另一方面則是防止游醫(yī)在沈嬋跟前亂說話。 沈彥之點了頭,掀開擋風(fēng)的犀花布厚簾子步入殿內(nèi)。 沈嬋半躺在貴妃榻上,身后墊著幾個團花引枕頭,她比起先前有孕時更瘦了些,幾乎讓人擔(dān)心她撐不起那一身狐裘錦衣的重量,頭上沒梳什么發(fā)髻,臉上也是干干凈凈的,因為瘦,倒顯得一雙杏核兒似的眼愈發(fā)大了。 叫不知她身份的人瞧見了,只怕還會以為是哪家體弱未出閣的姑娘。 那名游醫(yī)是個三十歲出頭的獨眼婦人,相貌平平,一身布衣漿洗得發(fā)白,坐在一旁的繡墩上,不拘謹也不諂媚,仿佛眼前聽她說話的,是天潢貴胄還是貧民百姓,于她而言無甚區(qū)別。 她身上有一股平和寧靜的氣質(zhì),沈嬋很喜歡聽她說話,像是自己也跟著走南闖北去見識過那些風(fēng)土人情一般。 見沈彥之進來,她臉上笑容也沒收:“阿兄?!?/br> 沈彥之揖身一禮:“見過貴妃娘娘?!?/br> 這套規(guī)矩似乎又提醒了沈嬋她如今是何身份,身處的是什么地方,她由宮女扶坐起來,面上的笑容已淡了下去:“阿兄不必多禮?!?/br> 隨即命人賜坐。 沈彥之問:“近日可好些了?” 沈嬋臉上這才又浮現(xiàn)出笑意:“用了木神醫(yī)的方子,這些日子不覺胸悶氣短,人也精神了些?!?/br> 沈彥之看向一旁的游醫(yī),意味不明說了句:“那就勞煩木神醫(yī)在宮中多住些時日,替貴妃看診?!?/br> 游醫(yī)神色微僵地點了頭。 …… 離開木犀宮時,沈彥之在宮檐下方站定,晚他幾步出門的游醫(yī)見他特意等在這里,只得上前道:“民婦見過攝政王?!?/br> 沈彥之望著檐外柳絮一樣一大片一大片往人間散落的飛雪出神:“你先前不是說,貴妃的病,無藥可醫(yī)么?” 游醫(yī)道:“確實如此。民婦用的藥,和太醫(yī)們用的藥沒什么不同,讓貴妃娘娘一直好不起來的,是心病?!?/br> 沈彥之沒有回頭,但佇立在風(fēng)雪中的那個背影,有一瞬間孤獨得讓人心口發(fā)緊,他冷聲道:“那十幾個病患的性命還在本王手中,你若膽敢不盡心醫(yī)治貴妃,本王便送你和那十幾個病患一起去見閻王?!?/br> 官兵帶走游醫(yī)時,未免藥方落入旁人之手,本要殺了游醫(yī)救治的那十幾名疫病患者,是游醫(yī)祈求官兵們把那幾十名病患一起帶上了。 隨即她救治疫病患者的地方,被一把火燒了個干凈,別說記錄病患的發(fā)病癥狀和用藥反應(yīng)的手札,便是藥材藥渣都被大火給燒沒了。 游醫(yī)神色平靜又有些悲憫:“在民婦眼中,貴妃娘娘和那十幾名株洲的疫病患者,都只是病人罷了,民婦是個醫(yī)者,不會做任何對自己的病人不利的事情。” 沈彥之望著大雪好一會兒沒說話,許久之后才道:“貴妃娘娘喜歡聽你講那些游歷見聞,往后常來陪貴妃娘娘說說話。” 他抬腳準備走入大雪中時,身后又傳來游醫(yī)的聲音:“民婦斗膽,懇請王爺準許民婦將救治疫病患者的法子交給其他大夫,民婦愿在宮里潛心醫(yī)治貴妃娘娘,但這天下千千萬萬身染疫癥的百姓,也需要人去醫(yī)治。” “活膩了么?”風(fēng)雪中只傳來這道冷到砭骨的嗓音。 沈彥之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里走,身上那件大氅明明厚重又臃腫,披在他身上卻還是讓人覺著他身子骨單薄。 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扶著垂花門吐出一口鮮血來。 灑在地上的血,比挨著垂花門開的那株寒梅還要紅得刺目些。 “主子!”陳欽見狀忙扔了傘上前攙扶,沈彥之抬起瘦得青筋都凸起的手背隨意擦去唇邊的血跡,跟個沒事人一樣問:“江淮有派人前來嗎?” 他扣下了游醫(yī),楚營那邊為了治瘟疫的法子,肯定會派人前來交涉的。 陳欽搖頭:“并未?!?/br> 沈彥之唇角血跡沒擦干凈,襯得他面色蒼白又妖冶,他笑著說:“再等等?!?/br> 她會來問他要人的,那樣他就能再見到她了。 他想再好好地同她說幾句話。 …… 青州。 派去株洲考察的那批大夫,終究是無功而返。 宋鶴卿同秦箏說起這事時,又把沈彥之罵了個狗血淋頭:“那沈賊干的就沒一件人事!不僅抓走了那名姓木的游醫(yī),被游醫(yī)救治的那些病患也一并被帶走了,還放火燒了醫(yī)署,全成了一堆灰,哪還找得到煎藥后的藥渣!” 秦箏一時間也沒了頭緒,伏案沉思沒作聲。 秦簡這數(shù)月來自請去周邊郡縣磨煉,已成長了許多,如今也能給宋鶴卿搭把手,幫著處理不少政務(wù)。 一聽宋鶴卿提起沈彥之,年少時的情誼有多深,在秦國公故去后,他對這個昔日好友的恨意就有多重,當(dāng)即怒道:“我回去再寫檄文痛斥沈彥之,我就不信天下儒生口誅筆伐,他還能無動于衷!” 檄文聲討能不能見效不好說,但總歸是個法子。 秦箏點了頭,又道:“派人去同陳軍那邊交涉一二,看他們提出的交換條件是什么。” 實在不行,就只能硬攻。 只是這一年征戰(zhàn)太多,又有瘟疫肆虐,總需休養(yǎng)生息,否則就算打下汴京,這偌大一片王土,民不聊生,也只是個空殼,反給周邊異族趁虛而入的機會。 第131章 亡國第一百三十一天 拿下株洲后,除了找治療瘟疫的藥方,最重要的還是嚴格管控疫病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