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亡國太子妃 第30節(jié)
雨點變得密集,秦箏纖長的睫羽上都沾了一層水氣,臉上沾了雨水白得像初綻的曇花,扶住她胳膊的那只手依舊沉穩(wěn)有力,一如從東宮側(cè)殿出逃時她翻窗險些摔倒他扶過來的情形。 秦箏看著雨中太子冷峻的側(cè)臉,神情有一瞬間恍惚:“謝謝……” “不是同你說過了么,你我之間,無需言謝?!?/br> 太子拿過她手中那兩顆尚還溫熱的熟雞蛋,放進了自己胸前的衣襟里,又半蹲下身子:“上來?!?/br> 秦箏顧忌著他的傷勢,連忙搖頭:“我自己能走,你身上還有傷,快些回家吧,若是雨水浸濕了衣裳泡著傷口就不好了。” 言罷就走在了前邊,騰出兩只手來拎起了在雨天極為礙事的裙擺,秦箏腳下步子邁得又快又穩(wěn),像是一只在大雨里蹁躚的綠蝴蝶。 她走出一段路后回過頭見太子遠遠落在后邊,沖他揚了揚眉:“你看,我走得比你還快些!” 太子似乎淺淺挽了下唇角,抬腳繼續(xù)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等她們抵達山腳時,雨勢已漸大,不過寨子里面的路都是鋪了石板的,平坦又寬闊,比山上的羊腸小道好走不少。 秦箏額前的碎發(fā)都已被雨水沾濕,她抬起袖子遮在頭頂,本想叫太子快些,卻見太子望著她后背蹙了蹙眉,緊跟著脫下自己一側(cè)的衣袍,那只手帶著袍邊抬起,一片寬大的衣袍就遮在了她頭頂。 秦箏愣了一下,抬頭去看太子,卻只瞧見他一截好看的下頜線。 “走吧。”他嗓音依舊清清冷冷的,像這場帶著涼意的雨。 秦箏以前看偶像劇,見過男主把外套脫下來撐在頭頂跟女主一起在大雨中奔跑的情景。 嗯,很浪漫。 但為什么到了她這里,太子就是抬起肩膀用外袍遮住了她? 跟母雞抬翅膀護小雞仔似的。 秦箏沉默著走了兩步,問:“相公,你怎么不把外袍遮在頭頂,這樣你也能擋到雨了?!?/br> 太子只回了她一個字:“丑?!?/br> 秦箏:“……” 可能是擋雨姿勢不對的原因,走回家的這一路,她和太子之間愣是半點旖旎的氣氛都沒有。 她被掩在墨袍底下,倒是不知太子那件袍子幫她擋下的不僅是那漫天斜雨,還有在雨里打量她窈窕身姿的無數(shù)目光。 到家后,盧嬸子給他們尋了干凈的帕子讓擦擦頭發(fā),怕她們感染風寒,又去廚房煮了姜湯。 秦箏有太子的外袍遮著,身上倒是沒濕多少,太子身上卻濕了大半。 秦箏怕他傷口沾到雨水,忙從木箱里找出一套干凈的衣袍讓他把濕衣裳換下來。 太子的外袍進屋后就已經(jīng)脫了,此刻只著一件純白里衣,接過秦箏遞過去的衣袍時,略有幾分遲疑地看了她一眼:“你……” 秦箏沒看懂他的猶豫,還以為是他有什么事需要自己幫忙,忙問:“怎么了?” 太子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澄澈眼眸,眉心攏了攏,最后只說了句:“沒什么?!?/br> 秦箏不明所以。 在太子背過身去脫下自己雪白的里衣,露出勁瘦精壯的后背時,秦箏才明白過來他方才是在遲疑什么。 她趕緊轉(zhuǎn)過身去。 一定是今天淋雨淋傻了吧,她剛才竟然沒反應(yīng)過來太子欲言又止是要換衣服! 現(xiàn)在她出去不是,不出去也不是。 出去顯得矯情,畢竟太子高燒昏迷時她不僅看過,還用帕子幫他擦拭過??刹怀鋈グ?,氣氛又有點尷尬。 秦箏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只要臉皮厚,刀槍穿不透! 她背對著太子走到木箱前,翻找給自己換的衣服。 她還沒找齊衣物,太子就已經(jīng)換好了干爽的衣袍,他道:“我去廚房端姜湯?!?/br> 秦箏聽著開關(guān)房門的聲音,整顆腦袋都快埋木箱里去了。 她當然聽得出太子這是刻意避出去讓她換衣服,聯(lián)想到自己方才賴著不走的舉動,秦箏囧得想人間蒸發(fā)。 明明她是被強娶回去的,怎么現(xiàn)在就變成了……好像她才是上竿子的那個? 秦箏回想起自己這段時間同太子相處的點點滴滴,腦子里有個認知越來越明確——太子待她不錯,但似乎又在刻意跟她保持距離。 這具身體好歹是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跟太子夜夜同塌而眠,他從無逾越。 有人會跟自己名正言順娶回來的妻子刻意保持距離么? 秦箏越想越覺得奇怪,想起乘船逃出京城時,船客的說太子其實不舉,秦箏突然瞪大了雙眼。 該不會……他們說的是真的吧? 太子端著姜湯回來時,秦箏已經(jīng)換好一身石青色布裙了,正坐在桌前發(fā)呆。 箱子里的衣服都是寨子里的人送來的,太子的衣裳是林堯的,他們二人身形相差不大,太子穿著正好。 秦箏的衣服就參差不齊了,畢竟林昭的衣服小了她穿不了,都是寨子里一些婦人勻給她的。 這件石青色布裙寬大臃腫,應(yīng)該是山寨里的大娘穿的,秦箏用系帶扎緊了腰身,倒是愈發(fā)顯得她腰肢纖細,她手撐在桌子上托著下巴,半截雪臂就這么露了出來,撩撥而不自知。 太子瞥了一眼她露出的手臂就移開了視線,把姜湯放到她跟前,淡淡開口:“喝了驅(qū)寒?!?/br> 秦箏看太子一眼,抿唇點了點頭。 太子敏銳地發(fā)覺她看自己的那個眼神糾結(jié)又怪異,似乎……還帶了點同情? 第26章 亡國第二十六天(捉蟲) 他在秦箏對面坐下,緇色的袍子裹出他修長挺拔的身軀,明明只是普通的棉麻料子,但穿在他身上這衣裳似乎也多了幾分貴氣。 姜湯有些燙,秦箏小口小口地慢慢喝完,整個胃都跟著暖和了起來。 房門大開著,冷風拂面,雨聲淅瀝,檐瓦下方墜下千萬條銀線,在院中積水的青磚上砸出無數(shù)朵水花。 太子抬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問秦箏:“你似乎有話想對我說?” 秦箏心說她表現(xiàn)得有那么明顯么? 她盯著眼前這張?zhí)舨怀霭朦c瑕疵的俊顏看了片刻,很堅定地搖了搖頭:“沒有?!?/br> 你是不是不舉? 這個問題真問出來,戳了人家痛腳,只怕她倆這患難兄弟情都得到此結(jié)束。 她的回答似在太子意料之中,他淺飲了一口茶,道:“我倒是有些話想同你說?!?/br> 秦箏聽出他話里的嚴肅,把捧在手里的姜湯碗放回了桌上,垂下來的袖子太過寬大,直接蓋住了她半個手背,只留幾根蔥白的手指露在外邊。 她看向太子等他細說,一雙黑眸澄澈明凈,似一口湖泊。 這世間美人各有各的美法,端莊的嫵媚的各有風情,秦箏的容貌大抵是最得上天偏愛的,五官本就明艷不可方物,偏偏眉眼間又自帶一股清冷,好似池中菡萏,雪中紅梅,叫人“只敢遠觀不敢褻玩”。 她不笑的時候,太有攻擊性的美貌給人的冷艷感愈重。 太子因她陡然專注看過來的目光有片刻失神,片刻后才道:“你想回京城嗎?” 秦箏秀眉蹙起,“為何突然這么問?” 太子道:“那日在東宮,我問你要不要留下來等沈彥之?!?/br> 聽他提起沈彥之的名字,秦箏下意識坐直了幾分。 太子察覺到了她細微的變化,眸光微動,嗓音倒是平緩依舊:“你說你要同我一起走,這一路上卻叫你吃了不少苦……” 秦箏覺得他突然說起這些很不對勁,怎么有點像散伙局? 自己不僅知道他跟陸家有聯(lián)系,還知道他們接頭的準確時間地址,這要是散伙了,可不得被滅口? 一時間她心思百轉(zhuǎn),打斷他的話道:“不苦的,相公才辛苦!這一路都是相公在照拂我,就連上次重傷昏迷,也是帶著我才不好突圍……” 她越說嗓音越低,半垂下眼簾,黑而濃的睫羽微微上翹著,似一把把小鉤子,直勾到人心坎兒上,眼簾下方那雙水盈盈的眸子像是會說話一般。 恃美行兇莫過于此。 她這波話術(shù)算是滿分,先說一波太子的恩情表忠,再提一嘴他受傷昏迷的事,卻不直接說自己那會兒對他不離不棄,而是以退為進,說自己拖累了他。 若是換做旁人,或許真被她騙過去了,但太子只是按著額角淺淺嘆了口氣:“你不必這般怕我?!?/br> 在那段不屬于他的記憶里,她一直都是高傲到對東宮的一切都不屑一顧的,這具身體原本的主人每次想靠近她,她都會拿銳物抵著脖頸以自殺做脅逼走對方。 大多數(shù)時候她臉上都是冷漠的,只有侍女偶爾給她帶去沈彥之的消息,她才會黯然神傷或是展顏一笑。 這逃亡的一路,她或許是出于自保,才一直都在委曲求全,再未對他露出過任何厭惡的神色。 有時候他能看得出她是在做戲,比如在東宮那次,他擔心自己不帶她一起逃,口是心非說要掩護他。 但更多的時候,他也分不清她的情意是真是假了。 一如那夜在江上,他重傷昏迷動彈不得,她卻義無反顧地擋在刀下說要殺就殺她。 前世今生,太子,不,應(yīng)該是他楚承稷只有那一次被人擋在身前保護過。 院外傳來的雨聲清晰到有些清冷,他看著秦箏緩緩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在想什么?!?/br> 見她眸中有些疑惑,楚承稷索性將目前的局勢掰開了揉碎了同她講:“朝廷那邊一旦開始調(diào)查當日離開京城的船只,江域過境的州府都會張貼通緝令展開搜索,我們在青州藏不了多久。在東宮那次,你迫于形勢選擇了跟我一起逃,現(xiàn)在我再給你一次選擇的機會?!?/br> “往后的日子興許比從京城逃亡過來還要兇險,我也不知最終能走到哪一步。你若要離開,我聯(lián)系沈彥之來接你,只是今后不要再用秦家女的身份,容易招來禍端,以沈彥之的本事,幫你偽造個戶籍還是容易的。你同他的姻緣因我而斷,他勾結(jié)叛軍滅楚我已不欠他什么,只還欠你,送你回去后,同你姑且也算是兩清了。國仇家恨在此,他日戰(zhàn)場上我同沈彥之刀劍相向,還望莫怪?!?/br> “你若要留……就當我今日沒說過這番話?!彼抗鉁睾陀謿埲蹋骸拔抑唤o這一次機會,你且想清楚?!?/br> 秦箏萬萬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聯(lián)想到他今后的布局,倒是也能理解他為何做出這樣一個決定。 太子妃畢竟同沈彥之青梅竹馬,又曾有婚約在身,情誼不可謂不深厚。 他同朝廷站在對立面,跟沈彥之更是死敵,自己在他身邊,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萬一她念著同沈彥之的舊情,泄露了軍機,對他這邊就是致命的打擊。 他前腳告訴自己他同陸家人接頭的事,后腳又同她說起這些,秦箏愈發(fā)覺得他就是在試探自己,就像他說的,他同沈彥之隔著國仇家恨,她要是跟沈彥之走,可不就是在他雷區(qū)蹦迪? 秦箏自認為還是沒作死作到那個程度。 她垂下眼睫,眼眶慢慢紅了:“我不走,相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br> 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楚承稷攏緊了眉心,看著她不說話。 他們才逃出東宮幾天,再深厚的情誼,應(yīng)該也不至于同她說起這些就讓她難過得快哭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