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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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只是朝中有很多事要忙,今日也是將要入夜,才見他從外面回來。 云畔還像以往一樣,站在門前的木廊底下等他,廊檐上燈籠的光蕩漾著,照不見廊廡盡頭的月洞門。好不容易,終于看見他的身影從那頭過來,老遠便對她笑了。這一笑讓人覺得安心,云畔一直懸著的心也終于放下來,向他伸出了手。 他上過來牽她,語氣里帶著責(zé)備,“不是不讓你等我么,怎么又上外面來?” 云畔敷衍著:“剛吃了些果子,正要活動活動消消食,就走到門上來了。” 兩個人相攜著往里面去,待進了屋子,她抬手解他身上披風(fēng),復(fù)又交給綠檀。好在她今早打發(fā)人送了件罩衣過去,要不然身上也不成個樣子了。 拉他在圈椅里坐下,她問:“外頭怎么樣?都平穩(wěn)了么?” 李臣簡嗯了聲,“都穩(wěn)當(dāng)了,只剩些清理散兵的事,交由底下人辦就是了?!边呎f邊掩口打了個哈欠,“三哥起事會挑時候,倒是一點沒耽誤工夫,明日還能接著上朝?!?/br> 云畔接過女使呈上來的茶,送到他手邊,略沉吟了下問:“大哥那里……” 他知道她要問什么,抬起眼淡淡一笑,“你放心,一切如常。” 云畔松了口氣,立在一旁告訴他:“昨夜從角門子出來,我并未回家,直去了陳國公府。我是和阿嫂一起,聽著外面奏報一重重傳回來的?!?/br> 李臣簡聞言,眼里浮起了敬佩的光,心道命里無福的人,哪里能體會娶得這樣一位賢內(nèi)助的欣喜! 她永遠不需要他去主動籌謀,就知道自己應(yīng)當(dāng)干什么。去陳國公府有兩個用意,一則表明兩家同在一條船上,二則危難中建立與敬夫人的感情,比平時人情往來要深刻得多。不出意外的話,敬氏將來必定是皇后,與皇后打好交道,對于臣子來說太重要了,這是審時度勢,是未雨綢繆,是比男人歃血為盟更重要的一環(huán)。 他攬過她的腰,有些愧疚地問:“巳巳,我作這樣的決定,你懊悔么?” 云畔說不,輕輕捋捋他的發(fā)道:“君王有君王的風(fēng)光,臣子有臣子的安逸。天道艱難,像現(xiàn)在這樣,我能日日等你下職,陪你飲茶吃飯,就已經(jīng)很滿足了?!?/br> 他把臉埋進她懷里,金戈鐵馬過后,最眷戀的還是夫人溫暖的胸懷。 只是有一樁事,他忽然想起來問她:“傳郎中來瞧了嗎?” 云畔笑道:“今日太醫(yī)院的王提領(lǐng)來瞧過了?!?/br> “怎么樣?”他急急追問。 云畔扭捏了下,赧然說:“還能怎么樣,就是有了嘛?!?/br> 他聽了,一把抱起了她,“你瞧,我就說你有了,果然!” 其實心里早就有底,但真正確診,不妨礙他再一次欣喜若狂。 男人高興起來難免犯傻,這么魯莽,看得邊上侍立的女使和嬤嬤們齊齊捏了把汗。 云畔忙捶他,“唉呀,你是瘋了嗎,快放我下來,別摔著了!” 當(dāng)然他也知道小心,穩(wěn)穩(wěn)把她放下之后,捧住她的臉,用力親了一口,“我太喜歡了!” 女使們看得不好意思,到底夫人進門這些時候,從沒見公爺這樣失態(tài)過,大家面面相覷,羞澀且會心地偷笑起來。 云畔紅著臉,輕輕推了他一下,“快別鬧,大家都看著呢。” 姚嬤嬤卻體人意得很,擺了擺手,把跟前的人都遣到外間去了。 內(nèi)室只剩下夫妻倆,才好仔細說一說前朝的情況,說一說自己有了去意,陳國公是怎樣挽留的。 云畔聽了喟嘆,“人心總是rou長的,我知道大哥必定也忌憚你,但你對他來說還有用,咱們往后行事愈發(fā)謹慎些,他總有容人的雅量?!?/br> 李臣簡頷首,“畢竟緊要關(guān)頭是盧龍軍助他脫困,滿朝文武都知道。若是剛上臺就得個狡兔死走狗烹的名聲,對他并沒有好處。再者,那樣危急的關(guān)頭,他能先來角門子救我,我信他的一片真心?!?/br> 云畔說是,“身為臣子,對君王惕惕然如對天地,不要自持功高乖僻張狂,不犯君王忌諱,我想我們還是能夠安穩(wěn)度過余生的?!?/br> 這是賢內(nèi)助對他的提醒,告誡他小心駛得萬年船。他含笑應(yīng)了,兩個人復(fù)又溫存了片刻,才換了衣裳,到茂園向太夫人和王妃請安。 一家人團聚,自有流不盡的眼淚和慶幸,太夫人在他臉上撫了又撫,哭著說:“我的大孫子受苦了,受了好些的苦啊……” 李臣簡順勢跪下來,“是孫兒不孝,害得祖母和母親擔(dān)憂了?!?/br> 王妃忙上來攙扶,一徑說著:“長輩們什么也不稀圖你,只求你平平安安的……就快是當(dāng)?shù)娜肆耍笮惺乱有⌒?,記著一家老小全指著你呢。?/br> 再多的話就不必叮囑了,大家和樂地聚在一起吃了頓團圓飯,也算彌補了除夕夜不得團聚的遺憾。 席間王妃提起,說:“今日親家夫人登門,替惠存和向序說合,這件事我還沒應(yīng)呢,想聽聽你們的意思。” 邊上的惠存已經(jīng)飛紅了臉,支吾著:“阿娘做什么這個時候說起這件事來!” 王妃笑著說:“這也是好事,怎么現(xiàn)在說不得?你哥哥回來了,自然要問過你哥哥的意思,我瞧著,向序這孩子真是不錯,你們不在家這段時間往府里送年貨、默默幫著打點外頭,也算患難之交,這樣的孩子,比起耿家那小子可說強了千萬倍。” 提起耿家,太夫人想起來問:“他們勾結(jié)楚國公的事,朝中下令追究了嗎?” 李臣簡說是,“大理寺已經(jīng)開始徹查了,家中一干人等也全收監(jiān)關(guān)押起來,只等審?fù)昃托邪l(fā)落。” 惠存關(guān)注的東西永遠與人不同,“看來徐香凝還算運道高,要是留在耿家,這會兒福沒享到,反而跟著下大獄了?!?/br> 所以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究竟該過怎樣的日子,老天都替你籌劃好了。 王妃不甘心自己的問題被他們打斷,急著說:“怎么又扯到耿家頭上去了,我還在問惠存和向序的婚事呢?!?/br> 李臣簡認真思忖了下道:“向序為人正直,是個可以托付的人選。若是姨母家當(dāng)真有結(jié)親的意思,我看就應(yīng)下了吧,惠存跟著他,錯不了的?!?/br> 王妃遲疑,“就是關(guān)系有些亂,往后哥哥meimei的,見了面可怎么稱呼!” 云畔笑道:“還如以前這樣稱呼就好,誰也不占誰的便宜?!?/br> 王妃又打量惠存,“到底還是要惠兒答應(yīng),光咱們說好,管什么用?!?/br> 大家都看向惠存,料定姑娘家害羞,不免要推脫一番??烧l知她雖有些靦腆,但絕不惺惺作態(tài),直率地說:“我覺得向序很好,沒什么可考量的,阿娘別問我,答應(yīng)了吧?!?/br> 大家都笑起來,太夫人道:“我家惠兒的脾氣就是爽利,辦事不會拖泥帶水,很有她爹爹的風(fēng)范?!?/br> 既然都議準(zhǔn)了,那等到局勢穩(wěn)定下來,就可以過禮了。 飯罷回去的路上,兩個人并肩走著,李臣簡說笑,“沒想到最后竟是向序作配了惠存,這段姻緣倒是玄妙。” 云畔道:“早前我們?yōu)槟惚甲?,我心里就隱約覺得這兩個人很相配,如今金姨母出面做媒,想必姨母那頭已經(jīng)商定了。咱們兩家淵源頗深,現(xiàn)在親上加親,至親更不用分離,逢年過節(jié)大家還在一處,那多圓滿!”說起金勝玉,又想起個好消息來,“忘了告訴你,金姨母有喜了,比我們的孩子略大幾日,將來甥舅一同長大,兩個人也有個伴?!?/br> 李臣簡訝然,“岳父大人真是老當(dāng)益壯!”自己在他們之前成親,孩子竟比他們還小,怎么能不抒發(fā)這番感想。 云畔嗤笑,“快別胡說!爹爹能再有個嫡子是好事,金姨母那樣的性情,將來一定能將孩子教導(dǎo)好?!?/br> 李臣簡也贊同,“金姨母性子剛烈,有孩子維系著,兩個人才能真正過到一處去。不過這次岳父大人能奮不顧身來西角門子營救我們,實在讓我意外。我與他同朝為官多年,知道他向來明哲保身,沒想到這回竟有這樣的膽量?!?/br> “終究念著骨rou親情吧?!痹婆系?,“今日金姨母和爹爹一起來府里探望我,我看金姨母對爹爹和軟多了,想必也是因這件事,對爹爹另眼相看起來?!?/br> 到底人的臉面和尊嚴(yán)需要自己去經(jīng)營,你立起來了,人家敬你,你立不起來,人家鄙薄你,也是應(yīng)當(dāng)。 兩個人慢慢踱回內(nèi)寢,洗漱過后登床睡進香軟的被褥間,他由衷地感慨:“還是家里的床榻舒服,躺下后什么都不用去想?!?/br> 云畔側(cè)過身來,伸手摟住他的脖子,輕聲說:“往后夜夜歸家,夜夜在我身旁,我就別無所求了?!?/br> 她的話觸動他的心弦,他靠過來,戀戀不舍地吻她,唇齒相依間帶出多少情愫與顫抖。 漸漸呼吸不穩(wěn),漸漸生出別的綺思來,想做更進一步的事,卻被她勸阻了。她小聲道:“王提領(lǐng)說了,孩子還小,胎沒坐穩(wěn),不能莽撞。” 他哦了聲,立刻偃旗息鼓,“是我糊涂了。” 那就探過手臂讓她枕在臂彎,外面再多的腥風(fēng)血雨,只要能聞見她身上的香,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第二日上朝,龍椅上果然空無一人,陳國公立在階前主持政務(wù),說李禹簡不臣,官家受驚,病勢兇險,宣讀了李禹簡的罪行后,對盧龍軍一干將領(lǐng)進行了褒獎,并恢復(fù)了李臣簡的爵位。 文武大臣們都不糊涂,眼下局勢明朗,官家的后繼之人不用言明,已經(jīng)顯而易見了。 又是一派眾生相,往日依附陳國公的人喜上眉梢,不慎投靠到李禹簡門下的人灰頭土臉,大約再過不了多久,朝中就會有新的變革了。 散朝之后,從大慶殿出來,漫步在長直的甬路上,低頭竟見磚縫中長出一棵細小的青草,李臣簡腳下頓了頓,仔細看了兩眼。 身后舒國公追上來說:“梅芬和趙重言大婚的日子定下了,就在下月初二,你回去帶話給巳巳,讓她知道?!?/br> 李臣簡道好,拱手向他道賀,“恭喜姨丈。巳巳這幾日一直在念叨,說因我們的事,弄得梅娘子婚期延后,實在對不住梅娘子?,F(xiàn)在日子定下了,她必定很高興,我回去之后一定將話帶到?!甭灶D了頓問,“前些天金姨母來說合親事,我也不便問向序,只好向姨丈打聽,不知向序心里怎么想?” 舒國公哈哈笑道:“這回是板上釘釘了,家下已經(jīng)在籌備聘禮,不日就到貴府上下聘。向序這人你知道,素來木訥,他母親說起定親的事,他總是推三阻四,這回卻不一樣,當(dāng)即就說很好,你看看,可是巧了!唉呀,早前你與他meimei沒成,如今你meimei卻與他成了……”邊說邊美滋滋托了托雙臂,“緣分真是妙不可言啊。” 李臣簡笑著說是,“他們倆打過幾回交道,想來已經(jīng)相熟了,彼此生了好感,婚事就順理成章了。還請姨丈快快預(yù)備過禮,家下祖母和母親都盼著呢。” 舒國公點頭不迭,“一定一定,已經(jīng)差不多了,就在明后日。” 彼此又閑談了幾句,方各自登上馬車。李臣簡專程往乳酪張家去了一趟,買回了他家的酥山和大小軟脂,到家后讓云畔一嘗,女孩子的口味果然很近似,她也覺得酥山名過其實,還是這軟脂更好吃。 一切都井然有序,一切都在逐步圓滿,次日舒國公府上果然來納采了,妝點著五色彩緞的十抬聘禮,里面綢緞首飾聘金、酒黍稷稻米面,每一樣都不敢怠慢。 金勝玉是第一回 做大媒,卻也像模像樣,進門和主家行過禮,掖著手高聲道:“敢納采?!比缓笫疽赓澏Y將大雁交到了李臣簡手上。 一般納采之后問名、納吉都在當(dāng)天完成,之后再挑選族中有頭臉、有官職的男子來送婚書,但舒國公和明夫人都是急性子,舒國公當(dāng)即表示,向氏族中沒有比自己和向序官銜更高的親戚了,反正今日來都來了,直接呈上通婚書,這事兒就成了。 于是出現(xiàn)了自己給自己送婚書的有趣場景,向序恭敬將一個楠木盒子呈到王妃手里,王妃接過來,笑著向堂上眾人宣讀:“向君劼白:長男年已成立,未有婚媾,承賢次女溫惠淑慎,四德兼?zhèn)?,愿結(jié)高援。謹因媒人江金氏,敢以禮請,脫若不遣,貯聽嘉命?!?/br> 眾人紛紛給向序道賀,向序是讀書人,并沒有經(jīng)歷過這樣的陣仗,只好紅著臉,一一向眾人還禮。 不遠處的花廳里,惠存踮足觀望。自己允下的婚事,相較之前的父母之命,當(dāng)然要稱心得多。 云畔看小姑子灼灼盯著堂上過禮,不由發(fā)笑,“姨丈姨母都是爽快人,今日就交換婚書,難為我們公爺,還要現(xiàn)寫答婚書。”一面拿肘彎頂頂惠存,“你如今心下什么感想?” 惠存才發(fā)覺自己把焦躁都寫在了臉上,赧然嗔怪起來,“阿嫂笑話我!”不過羞澀之后也不諱言,挨在云畔身邊坐下,笑道,“其實我心里真是十分歡喜呢,我與向家哥哥見過幾回面,也瞧出來了,他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先前與耿家結(jié)親,本來說武將耿直些,沒想到最后鬧成這樣。自那時起,我心里就有了打算,將來再找郎子,必要找一個文臣,總能避開這災(zāi)禍了吧!如今遇見向家哥哥,他文質(zhì)彬彬,卻又不軟弱,辦事有熱血也有主張,我還挑什么?所以向家托金姨母來說親,我唯恐阿娘和哥哥有顧慮,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現(xiàn)在交換了婚書,一塊大石頭才落了地。” 云畔待要笑話她,忙忍住了,嗟嘆惠存真是個實心眼的姑娘,心里想什么,一五一十都說出來了,自己若是揶揄她,豈不是不厚道么! 便正色道:“大哥哥人品高潔,兩家又知根知底,姨丈姨母家教很嚴(yán),絕不會出耿家那樣的事,你嫁到那邊公府上,我和公爺也放心。不過梅表姐的婚事就在下月初,料著要先你們一步成親了?!?/br> 惠存到這會兒才顯出小女孩的情態(tài)來,絞著帕子說:“我和阿娘提過的,姑娘還沒做夠,等到了年下再說?!?/br> 云畔訝然,“一等就是一年,只怕大哥哥等不及?!?/br> 惠存愈發(fā)難為情了,手里的手絹擰成條,勒紅了指尖,圓圓的一點,像櫻桃一樣。 晚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飯,照例要來議論惠存成婚的日子。王妃翻黃歷,一日一日看過去,看到合適的日子忙遞給太夫人看,“五月二十,上上大吉!” 太夫人把黃歷拉得老遠,瞇著眼睛細看,“宜動土、宜開市、宜成婚、宜安床……是個百無禁忌的好日子,只不知向家那頭來不來得及張羅?!?/br> 王妃說沒什么來不及的,“眼下還沒出正月呢,預(yù)備上四個月,還不夠么……” 這里正說著,忽然聽見辟邪在門廊上請女使傳話,說有要事回稟郎主。 因先前的事過去沒多久,大家心里的驚惶還沒散,一聽說有要事,立刻都變了臉色。 李臣簡只好來安撫,說不要緊,“我去瞧瞧?!币幻娣畔驴曜幼叱鋈ィ瑔柍隽耸裁词?。 辟邪叉手回稟:“陳國公傳話來,說官家癥候愈發(fā)厲害,已經(jīng)口不能言了,請郎主入禁中,商議相關(guān)事宜。” 第103章 正文完。 官家若是大漸,接下來就有很多事亟待處理,譬如撰陵名、哀冊文、謚冊文和議謚號等,樁樁件件都要人經(jīng)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