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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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尷尬了,彭夫人自從嫁給彭盛之后,手里總是不寬裕,靠著祖上兩畝薄田和彭盛的一點兒俸祿,勉強維持著一大家子的生計。 不過她也有話可說,“家下父親母親都在滄州依靠長兄,我們姊妹嫁得遠,就是有心,也鞭長莫及?!?/br> “那就是說,閤使夫人自己就沒遵老例,要不然休說是滄州,就是在天邊,每年往娘家運送些米面油炭什么的,也不是難事。”姚嬤嬤說著,復(fù)又一笑,“奴婢聽聞,閤使夫人和侯府柳姨娘來往頗多,想必柳姨娘是個巴結(jié)頭兒,硬巴著夫人不放吧?夫人這回大約也是受了她所托,背著侯爺找我們夫人周濟,這么著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們夫人早前叫她柳氏弄得有家不能回,難道閤使夫人不知道?” 彭夫人忽然覺得今日是來錯了,本以為云畔年輕女孩兒,總比縣主好說話,結(jié)果身邊的仆婦能數(shù)落出這么一大套來,可見她對這娘家、對柳氏,怨氣大了去了。自己財迷心竅,竟來捅了這個灰窩子,這會兒蓬了一臉,倒不好看。 她答不上來,姚嬤嬤話鋒又一轉(zhuǎn),嘆道:“這小娘兒可見壞得很,攛掇著閤使夫人來說情,自己縮在王八殼里不露頭,難不成是見不得閤使夫人好,有意挑撥閤使夫人與咱們夫人的姑侄之情?” 彭夫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來討錢無望,但掉在泥里的面子還得拾起來,便敷衍道:“我和柳氏并沒有什么交情,她原只是你爹爹的妾室,我好好的人,倒去和她粘纏?我只是見不得你爹爹愁悶,白多一回嘴罷了,既然你不愿意接濟,也不好拿刀架在你脖子上?!?/br> 云畔聽她大有倒打一耙的意思,忍不住接了話頭,涼著臉道:“爹爹這人我是知道的,他寧愿賣鋪子賣莊子,都不會來同我開這個口,姑母這回,確實是白多了嘴。我的想法和姚嬤嬤一樣,料準了是柳氏在你跟前進了言,姑母這才忙不迭地跑到我這里來當說客。其實姑母不知道,柳氏這是在給你下套,暗害你呢?!?/br> 彭夫人有些懵,她這人腦子簡單得很,只要多轉(zhuǎn)兩個彎,她就鬧不清方向了,便怔忡地望著云畔道:“這話是什么意思?” 云畔調(diào)開了視線,望向外頭日光大盛的庭院,風(fēng)吹得竹葉瀟瀟,竹下光影也隨之斑駁。她盯著那些搖曳的光點,蹙眉道:“我嫁的是什么門戶,姑母應(yīng)當知道。郎子是從一品的公爵,敢問姑母,姑丈是幾品官員?我料柳氏必定許了姑母一些好處,姑母也別忙反駁,到底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也沒什么奇怪。只是姑母若是為了這點子錢就得罪了公爵府,實在是大大地不上算,姑母難道不顧姑丈往后的仕途嗎?還有維豐、維瀚的前程,玉葉金波姐兒倆的婚姻大事,都抵不過這一時手頭的寬裕?我原是小輩,在長輩跟前不該出言不遜,可我瞧著姑母,眼皮子也太淺了,那柳氏是個什么人,值當姑母拿正眼瞧她?再者還有一句話,女人的體面是靠自己掙的,不是靠娘家,侯府如今弄得這樣,我若是憑著娘家的體面,也嫁不進公爵府來?!?/br> 她冷眉冷眼,和先前的態(tài)度大不一樣,不知為什么,彭夫人竟生出了些畏懼。 說起眼皮子淺,愈發(fā)讓她羞慚了,自己確實為了錢,什么事都干得出來,可那不也是為生活所迫嗎,要是自己也如她們一樣,當上個侯爵夫人公爵夫人,鬼才愿意到處打秋風(fēng)呢! 至于彭盛的仕途,還有那幾個孩子的前程,這兩點倒確實讓她惶恐了,自己只顧著錢,竟是沒有思慮得那么周全。 上首的云畔復(fù)又笑了笑,拿出溫和的語氣來誘哄她:“姑母,柳氏必定也有討錢不成的對策吧?她是怎么囑咐姑母的,咱們是至親無盡的骨rou,姑母可別瞞我?!?/br> 彭夫人這會兒已經(jīng)沒了主張,囁嚅了半晌,終于弄清了孰輕孰重。眼下柳氏是保不住了,倒不如把臟水全潑到她身上去,橫豎她在云畔跟前已經(jīng)臭了,不差再臭上三分。 于是她訕訕道:“你也別怨姑母來傳這些話,確實是心疼你爹爹。我想著柳氏蹦得再厲害,也是為了江家,因此就聽了她的調(diào)唆,可若說她許我錢財,那是決計沒有的,我要是貪圖自己侄女的體己,那我成了什么人了!”說罷難堪地笑了笑,“她那日來找我,確實說了些糊涂話,說娘子若是不答應(yīng),就找魏公爺去……” 這回不單是云畔,連邊上幾個侍立的女使都吃了一驚,心道這柳氏果真是壞到骨頭縫兒里去了。 “她這是想讓我在夫家呆不下去呢,難為她這么處心積慮?!痹婆线拥?,“我也不妨告訴姑母,四千兩壞不了我們夫妻的情分,只會令爹爹這輩子在女婿面前抬不起頭來。我原以為柳氏一心只想算計我,沒曾想她連爹爹也坑,這種東西,要是還留著掌江家的舵,那爹爹往后在上京,怕是要徹底沒臉見人了。” 彭夫人諾諾地應(yīng)著,背上小衣都濕盡了。 天曉得,今日跑這一趟,竟活似升了一回堂,弄得她如坐針氈,真恨不得從沒踏進過這魏國公府大門。 不過要按她的心思,也有腹誹云畔的地方,嘴上大義凜然,最后還不是不愿意拔毛!自己留著那么多家俬,全填到夫家去了,娘家爹爹連宅子都置辦不起,她也好意思干看著。 姚嬤嬤瞧她臉上神情變了又變,料準了她沒憋好屁,便存心讓她傳話給柳氏,涼笑道:“仗著生了三個哥兒姐兒,充起人形來,八成瞧準了夫人是小輩,不能發(fā)賣她,她才這么興風(fēng)作浪。侯爺也是重情義,倘或哪一日想明白了,叫了人牙子來領(lǐng)走,她縱是擊鼓鳴冤也沒用,誰讓她本就是賤籍!” 果然,彭夫人手里團扇搖得飛快,云畔淡淡瞥了她一眼道:“姑母也別急,爹爹置宅子若是當真有虧空,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但也得是見了爹爹,問明白數(shù)目,不能叫人憑空喊價,填了別人的窟窿。姑母來了這半日,眼看到了該傳午飯的時候了,就在這府里吃了再家去吧?!闭f著就要吩咐女使預(yù)備起來。 彭夫人忙站起身說不必了,“家里頭老的小的一時也離不得,我今兒來瞧過了你,知道你一應(yīng)都好就成了?!?/br> “也好,那我就不強留了?!痹婆闲σ饕鞯溃骸肮媚覆槐負奈遥降资枪钊思?,再壞又能壞到哪里去,姑母還是多仔細自己府上,善自保養(yǎng)為宜吧?!闭f罷叫了聲檎丹,“替我送姑母出府?!?/br> 檎丹道是,微微呵了呵腰,“閤使夫人請吧?!?/br> 彭夫人連連道好,最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匆忙跟著檎丹去了。 姚嬤嬤望著她的背影,待她走遠方一哼,“拿著三五兩的銀子來做敲門磚,打起四千兩的主意,虧她開得了這個口!” 云畔扶額說:“我心里雖知道她是懷著目的來的,可總想著萬一人家念及骨rou親情,盼著我點兒好呢,誰知道,還是這不成器的樣子?!?/br> 不過憋在心里的話,這回也說了個痛快,混得糊家雀似的,還有這閑工夫cao心人家的事,難怪她和柳氏處得好。 姚嬤嬤道:“旁的倒沒什么,就是那句要去找公爺,真是驚著我了。天底下還有這等爛心爛肺的人,半點沒安好心,夫人和公爺才成婚,要是果真為這個鬧到公爺跟前去,公爺溫和雖不會和她們計較,但夫人也失了面子,多少要受她們牽連。“ 云畔嘆了口氣,遇見這樣的親戚,果真無話可說。是要徹底解決了這個柳氏為好,她把持著侯府已經(jīng)一年多了,也該歇歇心了。 眼下日正當空,到了午飯的時候,女使端著銀盆進來,綠檀呈上巾帕伺候她擦手,待一切準備停當后,兩個婆子將食案抬了進來。 云畔仍在思量開國侯府的事兒,手里取了白玉箸,忽然又想起來問:“上回我讓你打聽的人,究竟怎么樣了?” 姚嬤嬤哦了聲,“夫人說的,可是忠武將軍金至真的妹子?” 云畔點了點頭。 要說這位將軍的妹子,她在宰相夫人的宴會上曾見過,雖沒有深交,但打眼看過去,是個性情十分耿直的人。照說出身武將世家,哥哥又是正四品上的將軍,本來她的人生應(yīng)當順風(fēng)順水才對,只可惜頭幾年和離了,那回是因著和宰相夫人是手帕交,才出席了韓家的宴會。 雖說她自己很是落落大方,但架不住有人背后說嘴,云畔那時隔著屏風(fēng),聽見幾位貴婦譏嘲她,“也不收斂些性子,再這么潑辣下去,只怕要潑辣進棺材里去了”,那時她就把人記在心里,直到自己出閣后,才和姚嬤嬤提起。 對一個人不熟,但有興趣,光是聽口碑,沒什么參考意義,須得仔細打聽她的生平才能知道。 姚嬤嬤說:“奴婢有個相熟的小姐妹,在金府上當差,對主家的事精熟得很。那位將軍的妹子叫金勝玉,今年正是而立之年,大年前因無子與婆母不合,丈夫又一味地愚孝,最后便和離了。和離后無處可去,重新被接回了將軍府,原先那金二娘子也很善交際,可惜礙于自己是和離的身份,到外頭總不受人待見,如今也不怎么出門了,專心在家侍奉父母膝下。” “看來這金二娘子也是個有脾氣的人?!痹婆舷肓讼胗謫?,“那么品性如何呢?” 姚嬤嬤說:“聽我那小姐妹的話頭兒,并不是個尖酸的人,待下人雖有些嚴厲,但從不存心刁難。只是常年在娘家,總不是個辦法,據(jù)說和將軍夫人之間有些嫌隙,這也是難免的,到底嫁出去的女兒又回來了,父母跟前少不得挑剔哥嫂,所以引得將軍夫人不快?!?/br> 云畔嗯了聲,“和離回家,一年半載尚且能將就,時候一長牙齒就碰舌頭……那這些年有人登門提親么?” 姚嬤嬤道:“這個年紀尷尬得很,朝中有頭臉的官員要續(xù)弦,二十來歲的都找得著,斷不會去求這門婚。年紀相當也誠心結(jié)親的呢,老將軍和老夫人又挑剔人家門第出身,總之一來二去一直僵持著,年紀也就越拖越大了。” 云畔頷首,心里有了成算,便不多言了,垂下眼慢慢進了吃的。 一頓飯畢,女使撤下了食案,她才掖了嘴,外面惠存就帶著靜存、淑存兩位堂姐妹進來,一顆核桃恨不得掰開了揉碎了,向她討教。 云畔沒法子,耐著性子和她們周旋了半日,直到申時前后才送走她們。 這廂正要歇息,門上通傳,說公爺回來了,不一會兒就見長松和辟邪攙著他,歪歪斜斜從木廊上過來。 她忙帶著女使婆子上前接手,問辟邪這是怎么了。 辟邪道:“那些人給公爺?shù)老?,硬灌了好些酒,公爺不好推辭,吃醉了?!?/br> 吃醉的人糊里糊涂倚著她,嘴里夫人娘子亂叫一氣,然后把臉埋進她頸窩,抓著她的衣襟搖了搖,笑著說了句,“今日我真的好歡喜?!?/br> 第40章 情匠。 云畔倒要笑,不知道他歡喜什么,是衙門里有什么好事?還是因為自己成了婚? 尋??此既缣焐显乱粯?有股不可攀摘的高傲勁兒,卻不想吃醉了酒是這樣的。 他彎著腰,為了貼近她,站都站不直,這粘纏的樣子,叫下人看在眼里成什么話! 果然邊上的人都掩嘴囫圇笑,云畔也紅了臉,還要故作沉穩(wěn)地哄他:“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歡喜……公爺,進臥房歇歇吧,睡上一覺,醒了酒勁就散了。” 他嗯了聲,好在懂得自己的份量會讓她支撐不住,身子搖搖晃晃地,卻也勉強挪動步子,只是要她引導(dǎo)方向,才不至于撞到門上去。 云畔努力攙扶住他,把他扶進內(nèi)寢,他見了床榻便崴倒下去,她費了好大力氣才替他脫了靴子,把那雙長腿搬到床上。 伸手替他解領(lǐng)上系帶,他迷迷糊糊睜開了眼,定定望住她問:“你要做什么?” 簡直好像她要輕薄他似的,云畔被他盯得發(fā)窘,訕訕道:“我想替公爺脫了罩衣,你能睡得舒服點兒?!?/br> 他聽明白了,攤開雙臂擺出任君處置的樣子,待她把襕袍的系帶全解開,他有些笨拙地脫下來,然后問她:“夫人一起睡嗎?” 云畔憋著笑,婉拒了他的好意,回身見檎丹端了醒酒湯進來,便送到他面前,說:“公爺,喝了醒酒湯再睡吧!” 他聽了,自己撐身坐起來,也不論好不好喝,一股腦兒灌了下去。喝完垂著眼睫去摸枕頭,在枕上撫了又撫,仔仔細細把表面拍平整,這才安心地躺回去。 云畔暗里喟嘆,以前常聽人說什么撒酒瘋,所幸他沒有這個毛病。見他已經(jīng)睡著了,自己便退到外間去,可以坐在臨窗的圈椅里喝上一盞茶,看看院子里的風(fēng)景,想一想自己的來路和前途了。 檎丹過來回話:“遵夫人的令兒,上太夫人和王妃那里回過了,今晚上不過茂園用飯?!?/br> 云畔點了點頭,端起茶湯抿了一口。 檎丹是她身邊人,這一路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是她陪她走過來的。這程子事多,忙得很,一直沒有好好說上體己話,到這會兒終于得閑了,云畔便指了指邊上圈椅,讓她也坐。 檎丹謝了坐,私下里仍舊管她叫小娘子,“出閣好幾日了,您如今覺得好么?心里舒襯么?” 云畔偏過頭來看她,還像在閨中時那樣,把臉頰枕在手臂上,有些慵懶的樣子,想了想說:“過得不錯,心里每日也都是高興的。說實在話,我原以為成了婚,必定有很多糟心事,沒準兒這個瞧不上我,那個給我小鞋穿……可是都沒有。公爺這人你也瞧見了,太夫人和王妃很寬宏,郡主也是極好的姑娘,遇到這樣的門第和家風(fēng),倒是我的福氣了?!?/br> 檎丹掖著袖子,臉上露出欣慰的神情來,“一定是咱們夫人在天之靈舍不得娘子受苦,特安排了公爺,往后讓您過上好日子?!?/br> 云畔笑了笑,“就是身邊多了一個人,有些不習(xí)慣,今日之前,我還沒見過男人醉酒的樣子呢?!?/br> 檎丹說:“公爺不像咱們,整日呆在內(nèi)宅里,男人外頭天地廣,人情往來想必不容易?!?/br> 云畔說是啊,“每個人都不容易。”想想自己,笑著說,“我也不容易。” 檎丹抬起眼來,臉上露出了一點哀戚之色。 她的不容易,自己是看得見的,都說成了公爵夫人,何等榮光,可不進則退的道理,越是在這樣門戶越是顯見。她必須早早兒預(yù)備起來,沒出閣就要讓婆母看見她的好,讓小姑子喜歡她靈巧又周到。等進了門,又得善于謀劃,有自己的主張,讓太夫人知道她是一心維護丈夫的。 別人瞧得起你,說你千般萬般好,其實都是靠你自己經(jīng)營。倘或你什么都不做,每日只是呆呆地請安問好,那這樣府邸缺沒靈性的美人么?公爵夫人如此平庸,豈不是任誰都能做! 檎丹輕吁了口氣道:“娘子自然是不容易,公爺知道,也很敬重娘子,當家主母能做得這樣,已經(jīng)強過上京好些貴婦了?!?/br> 云畔聽后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心里有她自己的想頭,畢竟才幾日而已,新鮮的總是好的。 當初阿娘和爹爹突破了萬難才走到一起,不過三年的恩愛,后來也就那樣了。如今自己嫁的是宗室,綿延后嗣很重要,想必用不了多久,太夫人和王妃就會暗示她,該為公爺納妾了吧! 唉,想起來便覺得糟心,要是妾室能像姨母府上那幾個這么安分,莫說一兩個,就算三五個,也不覺得有什么??扇羰怯鲆娏肆鵁煒蚰菢拥?,一個就能讓家宅不寧,到時候還得分出精神來治家,光是設(shè)想一下,就一個頭兩個大。 當然,還沒到眼前,全是庸人自擾,她低頭抿了口茶,“明日咱們做荔枝熟水吧!” 檎丹道:“明日府上在班樓設(shè)宴,娘子忘了?您要是想吃荔枝熟水,我留在府里預(yù)備,保管娘子回來就能喝上。” “哦……”她摸了摸額頭,“我竟給忘了?!?/br> 檎丹道:“是因為娘子今日太忙的緣故,單是應(yīng)付那位姑母,就夠娘子乏累的了?!?/br> 可不是嗎,眼下李臣簡又吃醉了,至多兩個時辰天就要黑了,也過了歇午覺的時候……罷了,還是算算鋪子的各項支出吧,還有那些鈔引,等忙過了這兩日,買進賣出的,也該運作起來了。 于是讓人在后廊鵝頸椅前搬了桌幾,自己就著天光,翻看外頭呈報進來的賬冊,勾勒自己心中手作鋪子的樣子。 五間鋪面呢,這可是自己頭回下那么大的本錢,來運作自己以往只敢設(shè)想,不敢cao辦的大事。五間門面全打通,要用上好的材料妝點,雅間須得一間間仔細隔開,要有花梨的桌椅,和蟠扎的松樹盆景。 推開窗,春見楊柳夏見月,到了冬天大雪壓城的時候,能看見運河上蒼茫的冬景,和緩慢往來的商船??腿嗽诩t泥小火爐前坐著,捧一杯暖茶,必是別有一番欣喜在心頭吧! 所以這夏日的傍晚時分啊,確實是妙哉,到處一片靜謐,只有女使偶而走過,在木廊上留下清越的足音。 日頭漸漸西斜,盛大的光瀑被院墻截斷,這庭院半在明處,半在影中,漸漸有了黃昏的寂寥。 云畔放下筆,將繪制的圖紙歸攏,命人收到書房里,自己起身進了臥房。 “今晚吃得清淡些吧,我料公爺也沒什么胃口了。”她回身吩咐綠檀,一面轉(zhuǎn)過屏風(fēng)進了內(nèi)寢。 床上的人大概聽見她說話的聲音了,朦朧間醒過來,拿手蓋住了眼睛,問什么時辰了。 云畔瞧瞧更漏,“快要戌時了?!睜啃涞沽吮宀杷偷剿媲埃肮珷?shù)木茪馍⒘嗣???/br> 他撐身坐起來,接過茶盞道:“還有些頭暈,大抵已經(jīng)散了?!闭f著赧然笑了笑,“夫人才進門,我就在你面前現(xiàn)眼了,還望夫人別見笑?!?/br> 云畔搖了搖頭,“公爺場面上應(yīng)酬,總免不了多喝幾杯,只是下回要留三分,酒醉傷身,千萬別忘了。” 新婚妻子的溫言軟語,總比別人的老生常談有份量,往常的隨意應(yīng)付,自然也變得聲聲入耳,鄭重地答應(yīng)她,“下次不會了,你放心?!?/br> 云畔抿出了滿意的笑,和聲問:“可要再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