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四犯 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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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序心疼自己的meimei,總是向著梅芬說話,“她要是果然不愿意,也不好強逼她,干脆和魏國公說明白了,請他另擇佳偶吧?!?/br> “胡鬧?!泵鞣蛉肆⒖瘫惴駴Q了,“早前魏國公任息州團(tuán)練使,常年在軍中,咱們借口想多留梅芬兩年,他們也不好拒絕。如今魏國公調(diào)回上京了,兩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白耽誤魏國公拖到二十四,這會兒提退親,人家哪能善罷甘休!再說這門親要是結(jié)不成,梅芬這輩子就糟了,這樣門戶她尚且看不上,誰家有那膽色自詡高過魏國公,敢上門討那個沒趣!”越說越心寒,仰在圈椅里只顧長出氣,“唉喲,可愁死我了,好好的姑娘哪有不嫁人的,難道真打算進(jìn)道觀做女道士不成!” 可是梅芬那樣的脾氣,實則是不宜嫁人的,尤其魏國公府太夫人原是先帝貴妃,后來先帝駕崩,才隨兒子梁王出宮居住。一個在深宮中歷練了二十多年的人,恐怕不好應(yīng)付,加上梅芬是個直腸子,不會察言觀色,將來到了人家府上,單是受調(diào)理,也夠她喝一壺的。 向序也有些負(fù)氣,沉聲道:“魏國公立春之后還披狐裘,梅芬本來身子也弱,兩個人結(jié)了夫妻,未必是好事。” 明夫人被他說得語窒,半晌道:“那你說,還有什么法子?” 退親的辦法未必沒有,但這件事一旦做成,少不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個道理人人都知道。 云畔見他們相持不下,輕聲對明夫人道:“姨母別急,等jiejie消了氣,我再勸勸她吧。消息來得急,她一時轉(zhuǎn)不過彎來,大可容她再想想?!?/br> 明夫人嘆息著點了點頭,又想起他們才從瓦市回來,換了個笑臉問:“你和你哥哥出去逛了一圈,玩兒得可高興?。俊?/br> 云畔說是,“吃了蜜浮酥柰花,買了制香的物料。上京的酒樓可真多,街市也繁華,馬車走了一路,我看了一路,單是瞧著就高興?!?/br> 明夫人看著那張明媚的臉,嗟嘆著一樣的孩子,巳巳沒了母親,又遇見那樣一個不公道的父親,尚且能活得朝氣蓬勃。反觀梅芬,家里爹娘寵著,哥哥愛護(hù)著,不叫她受一點委屈,可她就是長了一副古怪的脾氣,落了一回水,花十年都沒能治好她的心病。 若是梅芬能像巳巳一樣有多好,自己能省多少心力!可見世事總沒有那么遂人愿,也愈發(fā)地心疼巳巳,便吩咐向序:“梅芬是不能盡地主之誼了,往后你meimei要出府,你多看顧著點?!?/br> 向序道是,沖云畔笑了笑,“國子監(jiān)公務(wù)不忙,我時常閑著的,meimei有事,只管來找我?!?/br> 云畔應(yīng)了,轉(zhuǎn)而向明夫人福了福,“姨母,我上里頭陪阿姐去?!?/br> 明夫人頷首,復(fù)又叮囑:“巳巳,你表姐就勞你多費心了,如今我們說什么她都不聽,只有你能開解她?!?/br> 云畔“噯”了聲,打起簾子進(jìn)去了,明夫人只覺腦仁兒生疼,苦悶地揉了揉。半晌抬起眼,見向序還望著那面簾子發(fā)呆,不由愣了下。心里隱約浮起一點預(yù)感來,只是不好說什么,便清了清嗓子喚哥兒,“回頭瞧瞧你父親去。先前梅芬沖撞,氣得他不輕,你寬慰他幾句,也好讓他消消火?!?/br> 向序回過神來,因失態(tài)不免有些羞赧,忙應(yīng)了聲是匆匆轉(zhuǎn)過身去,暗自還在慶幸走得快,否則被母親瞧見自己臉紅,引出什么誤會來就不好了。 他快步出了院門,明夫人卻望著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一旁的姚嬤嬤壓聲道:“夫人cao勞了半日,想必累了,回去歇一歇吧。” 明夫人站起身嗟嘆,“日子過得真快,轉(zhuǎn)眼兒女們都大了。序哥兒下月弱冠,也該張羅起來,替他覓一門好親事了……” *** 那廂云畔接過了女使送來的湯藥,坐在榻前的繡墩上叫jiejie,“藥來了,我給你預(yù)備了梅子,喝完即刻含上就不苦了。” 梅芬之前因母親他們都在,還在氣頭上,扭著身子不愿意見人,這會兒只有云畔一個人在,便撐身靠在榻頭上,說:“我沒病,用不著吃藥,只是和他們說不明白,一時氣急攻心了……”說著難為情地覷了覷云畔,“嚇著你了吧?” 云畔把藥碗交還給了女使,和顏悅色道:“嚇著我倒沒什么,只是姨母受了驚,一味地哭呢。阿姐,這是多了不得的事,值當(dāng)這樣?你心里有什么話,和姨丈姨母好好說,我瞧二位大人開明得很,沒有什么是不好商量的?!?/br> 然而梅芬直搖頭,“別的事好商量,唯獨這一樁,說什么都沒用。我自己的婚事,他們從來不肯聽我的,當(dāng)初過定不聽我的,如今要完婚也不聽我的。我心里想些什么,他們不在乎,他們只要一位貴婿,只要名門聯(lián)姻。說什么為我著想,其實養(yǎng)大我,不過為了讓我做他們的棋子罷了?!?/br> 人一生氣,常會口不擇言,云畔只得勸慰她,“現(xiàn)在的年月,都是盲婚啞嫁,誰也不能為自己的婚事做主。就比如我,阿娘在時替我定下了郡公府的二公子,若是沒有他家悔婚那事兒,再過不久我就得嫁進(jìn)李家了。你瞧,人人都一樣,父母替你覓一門他們覺得上佳的婚事,婚后自己好好掌持,只要日子過得去,其實在哪兒都一樣?!?/br> 梅芬臉上卻顯出為難的神色來,低著頭說:“道理我都懂,可我就是沒法子和那些不認(rèn)得的人,住在一個屋檐下。我只想一輩子留在我這小院子里,一輩子不要上外頭去。我看見陌生人就心慌,和外人說一句話,心都要從腔子里蹦出來,連氣都喘不上……我這樣的人,難道還指著我做當(dāng)家主母,教訓(xùn)底下那些女使小廝嗎?” 云畔見她越說越急,氣喘吁吁臉色潮紅,忙和聲安撫,“咱們閨閣里的女孩子大多怕見人,你的意思我明白。前兩天我和姨母說家常,姨母說阿姐小時候曾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阿姐和我說說吧。” 提起這個,梅芬臉上就一黯,垂著眼睫道:“六歲那年,我跟著阿娘赴姑母家的壽宴,阿娘遇見了幾位夫人,忙于和她們交談,我一個人閑著無聊,就偷偷溜進(jìn)了花園。姑母家的花園里,有好大一個假山池子,我蹲在邊上看金魚,看見一條白底紅紋的長得極好看,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誰知姑母家的表兄恰好路過,一把將我推下了池子,我嗆了好幾口水,險些淹死,被人撈上來后說是表兄推我下水的,可沒有一個人相信。人人都說表兄平時守禮知節(jié),絕不會做這樣的事,那位表兄也辯稱自己沒見過我,一定是我嗆糊涂了,才會胡亂指認(rèn),連爹爹和阿娘都讓我不要胡說,這件事就這么不了了之了?!彼冻鲆粋€無奈的笑來,“你瞧,名聲那么好的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何況那位素未謀面的魏國公。萬一哪天我不如他的意,他也把我淹死在池子里,到時候誰又能為我做主?所以還是躲在我的小院里最好,起碼這里沒人會害我……巳巳,你在阿娘面前替我說說好話吧,就說我愿意一輩子不嫁,留在爹娘跟前盡孝。求他們不要逼我,我要是換了地方,一定會活不下去的,真的?!?/br> 云畔才知道原來還有那些內(nèi)情,小時候受到的傷害,確實會影響人一輩子,尤其求告無門的時候,會對至親的人都灰了心,還怎么去指望一個從未有過交集的陌生人。 可是親事定下了,家里不答應(yīng)退婚,魏國公府更不可能承擔(dān)背信的罵名,這樁婚事就得繼續(xù)下去,無法化解。 倒是梅芬自己想了個辦法,挺直脊背迫切道:“我裝瘋吧,瘋了魏國公就會主動退婚了?!?/br> 云畔嚇了一跳,“不成,這招不單會毀了你自己,也會毀了公府的名聲,毀了大哥哥?!?/br> 好好的府邸,忽然出了個瘋子,將來向序也好,向儼和蘭芬也好,婚事都會為此受到牽連,那姨母經(jīng)營一生的心血就都白費了。 梅芬xiele氣,抽泣著自言自語:“怎么辦……怎么辦……”忽然兩眼盯緊了云畔,抓住她的手道,“巳巳,好meimei,你不是和東昌郡公府退親了嗎,索性替我出嫁吧!論身份,魏國公不知比那個李二郎高出多少,論輩分,李二郎還得管他叫叔父呢……好meimei,你就幫我這一回,替我嫁給魏國公吧,成嗎?” 第15章 向竹芬。 云畔驚詫于她的突發(fā)奇想,也知道她病急亂投醫(yī),便笑道:“jiejie快別鬧了,這種事豈是開玩笑的。” “真的,不是和你鬧著玩,我是說真的!”梅芬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急急道,“不是你說的嗎,如今人人盲婚啞嫁,日后去誰家過日子都是一樣。既然如此,魏國公府門第不算低,那個李臣簡我也見過,生得一副周正模樣,絕不會辱沒了你。你同東昌郡公府的婚事不成了,橫豎將來要定親事的,何不許了魏國公?如此既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你自己的婚事也有了著落,這樣兩全其美的法子,meimei就應(yīng)了吧?!?/br> 她說得言之鑿鑿,絕不像開玩笑的樣子,一面說著,一面拉著云畔的腕子就要起身,“走,咱們?nèi)ヒ姲⒛?,請阿娘替我想辦法?!?/br> 云畔簡直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后挫著身子頓住腳步,慌忙說:“阿姐……阿姐……婚姻不是兒戲,哪里有說換人就換人的道理!魏國公府是瞧準(zhǔn)了姨丈在朝中的威望,才定下這門婚事的,并不是誰家的女兒都能嫁進(jìn)魏國公府。況且我上回入上京,就是得魏國公相助,人家早就見過我,也知道我的根底了,你想糊弄他,萬一人家追究起來,一狀告到官家面前,那咱們兩家的臉可丟盡了,還不知道要毀了多少人的前程呢。” 梅芬原本興致盎然,結(jié)果聽了這番話,不由萎頓下來,失魂落魄地癱坐在羅漢榻上,眼淚流了好幾缸,照舊喃喃自語著:“這可怎么辦……這可怎么辦……” 然而這替嫁的念頭一動,又好像怎么止都止不住。無論如何想試試,便不顧云畔的勸解掙扎,一氣兒把她拉到了明夫人跟前。 明夫人看梅芬一臉迫切的樣子,不知道她的盤算,奇道:“你拖著你meimei做什么?看看這滿頭滿臉的汗!” 梅芬顧不上其他,把云畔往前一推道:“阿娘,讓巳巳替我出嫁吧!只要爹爹和阿娘認(rèn)巳巳做女兒,巳巳就是舒國公府正經(jīng)的嫡女,作配魏國公正相宜。” 明夫人被她的天馬行空弄懵了,好半天才斥了聲胡鬧,“你不愿意嫁,就叫你meimei來頂替你,這么大的事兒,是咱們一家之言能定奪的嗎?” 云畔也被她弄得慌了手腳,紅著臉道:“阿姐,你這樣,可是讓我在府里呆不下去了……” “巳巳別聽她胡說,她這是得了失心瘋,竟不知長了個什么腦子,能想出這樣的餿主意來!”明夫人氣得直瞪眼,“各人有各人的姻緣,哪有你這樣亂點鴛鴦譜的。你meimei是因你姨丈糊涂才到咱們家來的,你倒好,比你姨丈更糊涂!這話快不許說了,看讓你爹爹知道了,非打你不可!” 梅芬大覺失望,這個想法沒有得到任何人的贊同,不由覺得悻悻然,最后氣急敗壞地一甩袖子,回滋蘭苑去了。 明夫人一下子癱坐下來,捶著桌子道:“這可怎么好,我瞧著梅芬,心思有些不正常似的?!?/br> 云畔想起梅芬先前說的落水經(jīng)過,追問那個姑母家的表兄,明夫人到如今還覺得是梅芬看錯了,只道:“何嘯是個知進(jìn)退的孩子,早前我們帶著梅芬去她姑母家,何嘯對她很是照顧,常meimei長meimei短問個不休??赡腔孛贩移f是何嘯把她推下水的,這件事卻鬧得咱們很對不住何嘯,叫人家受了委屈?!?/br> 父母有時候就是這樣,忙著替兒女打圓場,卻并不在意事情的本質(zhì)。 “萬一阿姐說的都是真的呢?”云畔試探道,“該是多叫人懼怕,才令她十年不肯邁出府門,姨母想過嗎?” 明夫人怔了怔,但很快便甩掉了那股念頭,“她那時候才六歲,慌亂之中看錯了也是有的。要緊一宗,何嘯這孩子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一向循規(guī)蹈矩,從沒做過一件出格的事,如今更是名動上京,連宰相都上趕著宴請他,要說是他推了梅芬,那我也是萬萬想不通的。” 所以刻版印象有多難更改,從這件事上就可見一斑。別說梅芬心灰意冷,就連局外人的云畔,也深深感覺到求告無門的絕望。 明夫人這一整天,著實被梅芬鬧得一個頭兩個大,有時候心里惱恨起來,越性兒想不管她了,看她怎么樣。只是連累云畔跟著陀螺一樣轉(zhuǎn),自己覺得很過意不去,唯恐孩子投奔到這里來,被梅芬弄得身心不自在。 “往后你jiejie的事兒,你就別管了,我原還想讓你幫著勸解,現(xiàn)在看來她是入了魔,任誰都勸不醒她了。不過她有一句話說得很是……”明夫人和藹地望著云畔,溫聲道,“認(rèn)你做女兒,好讓你長久留在咱們公爵府里。你不知道姨母多心疼你,自你到了身邊,越發(fā)不能讓你受一點委屈?!?/br> 一個被自家拒之門外的人,聽見這樣的話,心里那份暖意真是無法形容。 云畔紅了眼眶,低頭說:“好在我有姨母,縱是自己家里沒了容身之處,還有姨母疼我?!?/br> 可一旁的姚嬤嬤卻打趣:“夫人錯了,就是認(rèn)作女兒,也終有嫁出去的一天。要想長久把云娘子留在府里,唯有配了咱們公子,橫豎外頭表兄妹做親的多了去了,放在咱們家,也是一樁美談?!?/br> 云畔先前的感動,被姚嬤嬤這幾句話生生嚇了回去。她難堪不已,結(jié)結(jié)巴巴道:“嬤嬤快別……別說笑,大哥哥是自己家里哥哥,我萬萬沒有這樣的心思?!?/br> 姚嬤嬤是明夫人的陪嫁嬤嬤,倘或不是事先得知了明夫人的意思,也不敢隨口這么說。 明夫人見云畔驚愕的樣子,含笑道:“嬤嬤和你鬧著玩呢,你別當(dāng)真。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和你哥哥打了這半天交道,瞧你哥哥人品怎么樣?” 要說向序的人品,想必是沒有什么挑揀的。日久見人心這句話固然不錯,但行止是否端正,有時候只消一個眼神就能甄別。 然而有了姚嬤嬤打前站,反倒讓她不便評價了,斟酌了一下說很好,“大哥哥很照顧我。我阿娘只生了我一個,我很羨慕梅表姐,有這樣一位至親的哥哥?!?/br> 既是至親的哥哥,可見確實沒有別的意思,明夫人是聰明人,聽見便會意了,不過有意無意地向她說起,“你姨丈是武將出身,多年征戰(zhàn)落了一身病,并不愿意讓你哥哥入軍中歷練。合序又喜歡讀書,現(xiàn)如今在國子監(jiān)謀個差事,等再過上一年半載必要入朝為官的……”見云畔茫然看著自己,忽然覺得荒唐起來,失笑道,“罷了罷了,說這些做什么!你從外頭回來,連口氣都沒喘上,陪你jiejie鬧了這半天,想必累壞了,快回去歇著吧。她先前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等她剎了性子,我再狠狠教訓(xùn)她。” 云畔道是,斂裙肅了肅,從上房退了出來。 眼見女使扶著她向院門上走去,明夫人望著她的背影喃喃:“聽她的話頭兒,似乎對序哥兒沒那個意思。” 姚嬤嬤掖著手道:“女孩子家面嫩,況且又是候府千金,縱是江侯糊涂些,她自小受縣主教導(dǎo),自然守禮得很?!?/br> 明夫人一手搭在矮幾上,大有看穿了紅塵的味道,喃喃說:“頭幾年我確實想著替兒女覓一門好親事,不說日后有助益,就是保得富貴不散,也就足了??赡闱七@事兒被梅芬鬧的,爭如要拿她下油鍋似的,雖攀了這樣的門戶卻沒法交代,也是愁煞人。我才剛細(xì)想過,郎主的爵位于外姓來說算是做到頭了,序哥兒要入仕,也犯不上求別人幫襯,自己家里略走動走動,沒有不成的。將來還是由他挑個自己喜歡的吧,一個梅芬已經(jīng)讓我愁出白頭發(fā)來了,再加上一個序哥兒,我還活不活了!” 再說開國侯府的門第實則不低,嫡女也是百家求的。剛才在滋蘭苑,看向序盯著云畔身后的垂簾直愣神,明夫人就瞧出端倪來了。自己心里也有了成算,江珩再混賬,總不見得舍棄親生女兒。來日云畔回去,前腳走后腳就下定,在家略呆幾天立刻迎回公爵府來,一則免于她再受腌臜氣,二則名正言順得個可心的孩子,多好! 只是明夫人這個想法未及和舒國公說,舒國公得知侯府辦了喪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天上朝晤對了幽州的災(zāi)情,散朝后眾臣從大慶殿退出來,穿過寬綽的中路直出宜德門,舒國公邁著八字步走在后頭,江珩就走在前面不遠(yuǎn)處。 其實今天一直憋著,想瞧瞧江珩會不會主動告知云畔的“死訊”,誰知等了半晌,等到將要各自登車,也沒等來江珩的一句交代。 戰(zhàn)場上征戰(zhàn)過的人,眼睛里頭不揉沙子,舒國公終于忍不住了,一句聲如洪鐘的“江侯留步”,引得眾多同僚紛紛側(cè)目張望。 江珩自然也嗅出了火藥味,他回身望向舒國公,拱起手作了一揖,“鏡清兄,不知有何吩咐?” 舒國公皮笑rou不笑地踱到跟前,“聽說玉藻兄府上前幾日辦了喪儀,怎么不知會咱們一聲,好歹親戚一場嘛。”見江珩臉上訕訕,又長嘆了一聲,”這回的天災(zāi),叫多少人家遭了難啊,沒想到貴府上也……不知罹難的是哪一位???如此從簡,想必是如夫人。哎呀,上年縣主辭世,今年又送走一位,府上接連損失人口,實在令人痛心啊。” 向君劼是什么人,江珩哪能不知道,他平時從不愛過問那些瑣碎,今天陰陽怪氣說了這一大套,看來是有所耳聞了。 江珩不免一陣惆悵,說起巳巳他就傷心,但這是家事,外人沒有責(zé)問的權(quán)力,便振作起精神道:“我正要告知鏡清兄呢,上回地動……遇難的是長女巳巳。原本我是打算派人上貴府報喪的,可正如鏡清兄所言,上年縣主病故,今年巳巳又出了事,我也擔(dān)心長姐過于悲痛,傷了身子,因此把消息瞞了下來?!?/br> “這么說來,倒是為內(nèi)子考慮了?!笔鎳粗税宓?,“可玉藻兄也別忘了,縣主臨終前曾托付長姐照看巳巳,如今孩子出了意外,玉藻兄連知會都不知會一聲,怕是忘了孩子還有姨丈姨母可依靠吧!” 江珩心里不耐煩起來,又不便發(fā)作,勉強拱手道:“沒有立時派人通稟,是我的疏忽,實則是家里出了這樣的事,我已無暇他顧了。鏡清兄是明理之人,想必不會因這事同我計較?!?/br> 舒國公腳下慢悠悠轉(zhuǎn)了兩圈,哂笑道:“計較自是不計較的,可我有一樁想不明白,如何一個妾室說什么你都信?倘或有人借著地動之名謀害了巳巳,你又不在家,巳巳豈不走得冤枉?” 江珩護(hù)妾的這份心,真可謂日月可鑒了,只見他變了臉色,勉力按捺著,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向公爺,家下遭逢大難,已經(jīng)夠不容易的了,你又何必?zé)o中生有,挑起事端。” 結(jié)果舒國公擰著眉頭打量了他半晌,最后撇了下唇道:“很好,既然江侯一口咬定巳巳已經(jīng)不在了,那就沒什么可商量的了。想必巳巳的戶貫已經(jīng)消了,那往后她的一切再不和江侯相干,我府上正愁人口少,來日就給孩子改名叫向竹芬,我看甚好?!?/br> 第16章 小娘兒嘛,原本就是玩物…… 這番話,說得江珩頭暈,什么不和他相干,又是什么向竹芬…… 他記得向君劼府上只有二子二女,哪里又忽然冒出第三女來,且看情況,還和自己很有關(guān)系。 江珩蹙了眉頭,“鏡清兄,你一向是爽快人,怎么今兒這么積黏?沒有到府上通稟是我的錯漏,回頭我親自登門向長jiejie夫致歉就是了,你也犯不著這樣吊人胃口。我家巳巳已經(jīng)沒了,我痛失愛女,這份愁緒誰能知道!你又是消戶貫,又是人口少的,你究竟想干什么?” 誰知舒國公白了他一眼,“我的話,捅了江侯的肺管子?江侯有空置氣,倒不如回去問問你那妾室,究竟瞞著郎主做了什么。江侯,男人重情義,應(yīng)當(dāng)用在該用的地方,放著好好的嫡妻嫡女不去庇護(hù),一味地抬舉小妾,可是要招人恥笑的。小娘兒嘛,原本就是玩物,小菜一樣的東西,你見誰家款待賓客拿辣瓜兒當(dāng)主菜?你到好,捂著眼睛耳朵,被個內(nèi)宅小婦玩弄于股掌之間。我是瞧著小姨子嫁了你,才不辭辛苦說你兩句,要是換了旁人,我瞧都懶于瞧你。” 舒國公要么不罵人,要罵起人來,軍中訓(xùn)斥效用、生兵的詞兒能罵上三天三夜不帶重樣。 散朝同路而返的同僚們見吵起來了,都不忙回去了,左右闕樓之間巨大的廣場上,三三兩兩站著拔長了耳朵的官員們,個個覺得其中大有隱情,也都盼著看一看江珩怎么應(yīng)對。 江珩呢,這回臉掃得不輕,耳根子辣辣燒起來?;畹搅诉@把年紀(jì)還要遭人教訓(xùn),實在是不甘。如今縣主已經(jīng)沒了,說得好聽兩人是連襟,說得不好聽不過同朝為官罷了,自己又不在他舒國公手底下謀職,憑什么要聽他譏嘲。 然而無論如何,臉面總是要顧一顧的,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江某家事,不敢勞國公費心……” 可話還沒說完,就被舒國公打斷了。老將征戰(zhàn)沙場的獷悍一夕重現(xiàn),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江珩臉上,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你這腌臜混沌,枉你在朝為官,棺材里躺的是不是親生的女兒都鬧不清,衙門事物交你處置,且等著出紕漏!我看你是巴不得死了老婆死閨女,好扶正你那妾室,一雙潑男女直在幽州過你們的鳥日子!那小娘兒說死了的是巳巳,你就一概不疑,我問你,你看過金紙底下的臉沒有?是瞎了狗眼,還是將錯就錯,你今日不給個說法,咱們就上官家面前評理去!” 江珩腦子里“嗡”地一聲,差點沒背過氣去,這忽來的消息讓他沒了主張,只是怔怔愕著兩眼,一再地追問:“你說什么?你說什么?” 舒國公忽然覺得和這種愚人說話,簡直辱沒了自己,往??h主在時,也沒覺得他糊涂成這樣。如今主母沒了,小妾當(dāng)?shù)溃褌€男人弄得烏眉灶眼一臉晦氣,自己在這里和他說了這半日,他一副沒睡醒的模樣,真叫人恨得牙根癢癢。 一拂袖,舒國公轉(zhuǎn)身就要走,可卻被江珩攔住了去路。 “姐夫,你是說巳巳還活著?人在你府上?”他一時彷徨起來,“那……那……那家里下葬的是誰?”想了想又不對,“巳巳從沒出過遠(yuǎn)門,怎么會上你府里去?姐夫可是在和我開玩笑啊,還是你們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