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無垢還沒來得及查看白霜到底說了什么，單單看見這個名字，心臟就像被什么緊握著一般，重重跳了一下。

    衛(wèi)無垢從剛剛起就一直在努力平靜的心境，瞬間波瀾橫生。

    衛(wèi)無垢苦笑地打開了那條消息。

    隨侍看著衛(wèi)無垢收起了靈臺，起身準(zhǔn)備離開，好奇問道：“可是白霜老祖不能按時歸來？”

    “她有些要事要處理，讓我先行離開，隨后她會去我那里拜訪的。”

    隨侍不滿：“她有要事，圣主您便沒有要事了嗎？這般拿架子輕慢您，著實是太過分了！”

    若是之前，被連續(xù)三次避而不見，衛(wèi)無垢定然也會略有不滿，但是如今，他只是蹙了下眉頭，出言斥責(zé)隨侍，“師妹說要事，便定然是極為重要之事，啰嗦什么？我改日再來便是的?！?/br>
    話剛出口，衛(wèi)無垢也愣了下。

    他扶額嘆息，委實不知道自己為何變成了這幅模樣。

    他的思維方式完全固化成了：白霜非常強(qiáng)大，白霜做什么都有道理，白霜說什么他都要無條件支持！

    ··

    非常強(qiáng)大且有要事去忙的白霜正帶著方元在別人房頂上偷窺。

    這是一戶家境尚可的人家，與鄰居相比，他們有片瓦遮身，不至于遭受風(fēng)吹日曬，而且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比旁人的要厚實干凈一些，看得出日子在這群普通人家中過得還算不錯。

    但是左鄰右舍對他們一家卻頗為嗤之以鼻，白霜和方元在這里隱匿身形一會兒工夫，已經(jīng)不止一次地聽到鄰居們閑言碎語地說這戶人家是靠賣兒子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

    路人聽到，忍不住瞠目結(jié)舌：“當(dāng)真如此？那可真是夠狠的，那可是親生兒子啊！”

    “可不是嗎？他們那個兒子漂亮得不像話，就是身體病殃殃的，但是仙人老爺根本不在意這個，反正是買回去當(dāng)爐鼎的，用完就扔了唄?！?/br>
    “爐鼎是什么啊？”路人一臉天真。

    這個問題引得周圍正在嚼舌根的人群哄堂大笑起來，空氣中都彌漫著快活的氣息，似是嚼著旁人的腌臜之事，自己貧困和寒冷也不再是那般難以忍受了。

    “我見過那個打算買他們兒子的仙人老爺，那家的柴米油鹽都是那仙人老爺給的，可大方了！”

    “切，大方有什么用，圓滾滾，一臉癡肥相?！?/br>
    方元低頭看了看自己，隱隱覺得他們口中的“仙人老爺”似乎是指自己。

    “就是，你們是不知道啊，那仙人老爺看那小病秧子的眼神色瞇瞇的，還說等成年之后就把那小病秧子接走，哎喲，到時候肯定當(dāng)天就被玩死了！”

    方元呼吸開始急促起來，若非白霜在身邊，他是非得現(xiàn)身讓這群愛嚼口舌之人吃個教訓(xùn)了。

    “嗐，我聽說那個仙人老爺其實也是個小嘍啰而已，據(jù)說小病秧子是難得的純陰之體，爐鼎中的極品，所以他準(zhǔn)備將小病秧子獻(xiàn)給宗門中的老太婆呢?！?/br>
    白霜默然抬手摸了摸自己蒼白的頭發(fā)。

    方元這次連呼吸都哽住了，連忙解釋：“我就私底下告訴過他，說等他成年之后，您要見他一面，卻不曾成想被傳成了這……”

    “無妨?！卑姿?，“你私底下說的話，能被傳出來，是誰的功勞不言而喻，這只小黑龍雖然轉(zhuǎn)世，卻也滑頭著呢。”

    方元無言。

    白霜轉(zhuǎn)身：“帶他來見我一面吧，路上小心點，他應(yīng)當(dāng)不會乖乖地隨你來?！?/br>
    第59章 .  少年阿白   她對我這么好，可是有什么企……

    白霜站在村頭古樹下, 不多時就見方元狼狽地揪著一個少年趕了過來。

    方元頭頂花花綠綠的，隱約有許多劣質(zhì)符箓、蛇毒和毒蘑菇的氣息。

    修真者□□強(qiáng)悍，這些沒有傷到他絲毫, 但是方元臉上還是起了一堆疹子, 擠得他的一雙眼睛只剩下了一條縫。

    少年被他揪住后衣領(lǐng)，不能掙脫開桎梏, 卻依舊滿臉倔強(qiáng)，他雖然面帶病色, 但是雙眼機(jī)敏，看樣子只要被他尋覓到任何一個空子，方元都會吃個小虧，頭頂那些花花綠綠的東西便是明證。

    方元明明可以反抗，卻只能硬生生受著, 甚至蛇毒進(jìn)了眼睛都不敢甩一下，生怕會沾到少年身上。

    他知道少年體弱, 當(dāng)年為了養(yǎng)好他的身體, 是白霜老祖拜托丹峰峰主親自煉制的丹藥, 其中有幾味罕見的靈藥，都是白霜親自找來的。

    若是他下手不知輕重傷到了他，那方元真的是萬死難辭其咎了。

    似乎是體悟到方元投鼠忌器，少年越發(fā)膽大起來，正當(dāng)他琢磨著要不要去拿頭上的的發(fā)簪, 用自殘來威脅方元的時候, 一個負(fù)手立在古樹下的青色身影突然映入眼簾。

    少年心中咯噔一聲，心知方元口中的老祖宗——那個覬覦他的老妖婆也來了。

    少年不再猶豫，立刻拔掉了尖尖的發(fā)簪抵在了喉嚨上，顫抖著聲音威脅道：“咳咳……你……你別過來, 否則我死在這里，你什么都得不到！”

    白霜看了眼他手中的發(fā)簪，她連手指都沒有抬一下，那只少年費勁心力磨了半年之久的尖銳簪子，像是被熔化了一般，軟趴趴地垂了下去，比柳枝還軟。

    這下別說是刺傷自己了，連衣服都刺不破……

    少年呼吸一窒，領(lǐng)悟到了實力上的巨大差距，他無力地垂下了手，似是暫且馴服。

    白霜沒有再同他說話，只是抬了下袖子，一縷靛青色的光芒從她指尖溢出，繞著已經(jīng)腫得看不清眉毛和眼睛的方元打了個轉(zhuǎn)，方元臉上的疹子和毒液頃刻消失無蹤，他連忙向白霜道謝：“之前有老祖宗提醒，我已經(jīng)是分外小心了，但是他太狡猾……”

    他身邊少年立刻反駁，他聲音柔弱，可是說起話來卻滿是尖刺：“請不要說些這樣的話誤導(dǎo)人，明明是你總做一些奇怪的事情，我都是為了保護(hù)自己才如此這般的，否則我一個小小的凡人，為何要跟仙人老爺過不去呢？”

    方元面露無奈：“我只是為您好，您自己想想，這么多年來我除了勤勤懇懇照顧您飲食起居，可曾逾矩？”

    林阿白小心瞥了白霜一眼，隨即飛快移開：“那又怎么樣？你們這些仙人都是無利不起早的，這般無事獻(xiàn)殷勤，非jian即盜！”

    林阿白口齒伶俐，方元悶聲悶氣地挨罵。

    他始終記得當(dāng)年是作為敖烏的陪嫁才進(jìn)入長寧宗的，即便如今的林阿白只是個凡人，他也將這少年作為少主看待，不敢回嘴，只能求救地看向了白霜。

    白霜笑了笑，問道：“符箓從哪里學(xué)的？”

    林阿白看了白霜一眼，立刻垂下了眼睛：“仙人可是在問我？”

    “城里的路邊攤，用一塊兔皮換的。”

    “識字？”

    “不識，一個字一個字請人教我讀的?！绷职啄樕裢馑貎簟?/br>
    方元到底是粗心了些，只記得讓他衣食無憂，卻忘了教他識文斷字，因此更讓林阿白篤定他不安好心。

    修真界的凡人們對于修仙之人其實是又敬又怕的，敬的是他們高高在上，壽與天齊，怕的是他們實力超群，凡人根本無法反抗。

    還因一些邪修手段恐怖，以凡人血rou魂魄為引修煉，更加重了凡人們的畏懼。

    林阿白便以為方元很可能是像民間流傳的那些可怕故事一樣，不讓他凍死餓死，只是為了給仙門養(yǎng)爐鼎罷了。

    他知道爐鼎這種東西在仙門比畜生還不如，完全是被當(dāng)做工具看待的，他們只用活著就好，不需要靈根，不需要天賦，自然也不必識字。

    “你想識字嗎？”白霜問道。

    林阿白心念一動，看向白霜。

    她雖然一頭白發(fā)，眉眼卻很是清秀，氣質(zhì)寧靜素淡。

    她并不是大家口口相傳的那種絕世大美人般的女仙人，但是從方元對她的恭敬態(tài)度來看，她身份地位絕不普通，可是她說話行事卻格外溫柔，對他對方元又是下毒又是斗嘴的蠻橫行為居然全都忍耐了下來，連一句重話呵斥都沒有。

    他眼中光芒流轉(zhuǎn)，開始狡黠試探白霜的底線：“我不僅想學(xué)識字，還想學(xué)修仙?！?/br>
    “可?！卑姿苯討?yīng)了下來。

    林阿白噎了一下。

    因為據(jù)他所知，很多仙門為了控制爐鼎，是不允許爐鼎修仙的，他騎虎難下，只能接著試探，“我還想要寬宅大院，必須得是五進(jìn)五出的大宅子。”

    “可。”

    “我想要靈器，比城里城主的寶刀還要好的靈器?！?/br>
    “可?！?/br>
    終于輪到林阿白啞火了，他貧乏的世界觀里一切昂貴的東西，眼前女子都眼睛也不眨的答應(yīng)下來，而他卻還沒有試探到一絲一毫她的意圖。

    對于一個爐鼎來說，她是不是有點太大方了?。?/br>
    白霜看他吃癟的樣子，輕聲笑了下，對方元說道：“你帶他去置辦一些隨身物品，他體弱怕寒，不要當(dāng)做一般凡人看待，衣物要厚實，來之前讓你從成瑜那里帶來的做失敗的探測儀，給他做手爐用吧?！?/br>
    “是?！?/br>
    “置辦齊了便帶他回長寧宗，你先教他讀書識字，若有其他的事情，隨時用靈臺喚我。我還需去一趟其他地方，也許要耗費一兩個月的時間，便不與你們同行了?！?/br>
    “老祖宗事務(wù)繁忙，不敢再叨擾您。”

    林阿白看著白霜背影遠(yuǎn)去，良久之后，他身邊一直躬身恭送的方元才直起了身子。

    他慣會看人臉色，自然能辨別出來方元眼中的崇敬情真意切，看來那那女人在宗門中風(fēng)評應(yīng)該不錯，再聯(lián)想到她剛剛的大方，也許是他以惡意揣度別人了。

    林阿白嗓子一癢，又咳嗽起來。

    方元連忙手忙腳亂在儲物袋里扒拉出成瑜制作的手爐：“您快揣著吧，這事也怪我粗心，不懂怎么照顧人，若非老祖宗，我肯定都忘了這些事情了?！?/br>
    “她對我這么好，可是有所圖？”林阿白故意將聲音里增加了些怯意。

    方元立刻把他剛剛往自己頭上砸符箓和毒藥的事情忘到了腦后。

    他輕聲安慰少年道：“老祖宗不是那種人，就跟她當(dāng)年教我古妖傳承一樣，純粹就是順手而已，她對您好，其實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別想太多了！”

    林阿白見慣人情冷暖，從不敢把任何人的好當(dāng)做理所當(dāng)然，他微微一笑，道：“也許吧。”

    方元第一次見他笑容，忍不住有些恍神。

    以前的敖烏也有一副好相貌，只是頭上頂著兩個角，常年披頭散發(fā)不修邊幅，再好的相貌也荒廢了……可如今的林阿白，眉目如同精雕細(xì)琢過一般精致，明明布衣素服、略帶病容，卻也不損美貌，反而更能激發(fā)人的保護(hù)欲。

    如今他唇色蒼白地沖方元微笑，方元如同行在冰天雪地中，抬頭卻赫然見到一枝梅花。

    方元突然有些擔(dān)心。

    來的路上，白霜吐露說，鬼離希望白霜能夠親自教養(yǎng)敖烏轉(zhuǎn)世，她也正在考慮這個提議。

    方元一個激靈。

    若她要親自教養(yǎng)，那肯定會把人養(yǎng)在踏雪殿吧……他隱約覺得此事是不是極不妥當(dāng)?。?/br>
    ··

    長寧宗主正在主峰上和幾位峰主商量著明年的開支問題，因有老祖宗的食方，還有售賣靈臺的進(jìn)賬，長寧宗近年來頗為寬裕，宗主臉色也好看了不少。

    事務(wù)議畢，眾人坐在一起閑聊。

    林劍心疑惑問到：“怎么近來沒有見老祖宗？可是閉關(guān)了？”

    “沒有吧，半個月前我門下弟子說還眾仙之巔看見她在追著揍白澤。”

    “白澤？那只古妖以博學(xué)著稱，老祖宗是想打聽什么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