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

    “但你沒有辦法。”

    王向前一怔，黯然的低下了頭。

    王滄海站了起來，看向村頭：“我不想當(dāng)亡國奴，可我，也沒有辦法。”

    王向前看著他，充滿了疑惑，心想這不是在說他奶嗎？怎么又扯到亡國奴上了呢？亡國奴是什么？是日本人來了之后的事情嗎？

    他張開嘴想問，但又有些問不出來，此時的四少爺同他印象里的完全不一樣。

    王向前對王滄海更多的印象是在他去開封前，那時候的王滄海就是威風(fēng)、厲害。

    四少爺呢，去上學(xué)都是坐車的，車上總有好吃的。

    還有，四少爺人也好，看到他，總會給他吃的。

    但去開封上了學(xué)就不一樣了，第一次回來，就皺著眉，雖然還是會給他吃的，卻帶著一種愁眉苦臉的感覺。

    再后來他就有些怕這個四少爺了，過去他是不怕的，但后來就怕了，他也說不上是不是因為王小馬的哥哥王沖的原因，總之，是有些怕。

    而這一次的四少爺更不一樣了，他也說不上來到底怎么不一樣，就是覺得這四少爺，好像突然就長大了。

    ……

    王家村的人為了日本人的到來做了各種準(zhǔn)備，當(dāng)然說不上充分——這種事也永遠(yuǎn)沒可能充分，但是能想的都想了。

    這些準(zhǔn)備里包括而不止于，蒸饅頭煮雞蛋燒開水藏牛羊。

    自從王老爺家成了老爺，這村子里就是他們家說了算。

    過去叫里正頭人后來叫村長。

    村長當(dāng)然還是王老爺，但王老爺一心吃福、壽膏，這村里的事就是由三少爺負(fù)責(zé)。

    在開封也失陷的消息傳來后，三少爺征了一批“皇糧”，征的王家村的上下哀聲哉道，又有點慶幸——相比于其他地方，王老爺家征這種糧，一直算是少的。

    就像早先王老爺對外說的那樣，絕不往上加，上面要多少，他們征多少。這話真假不知道，但對比臨近幾個村，的確要少上一些。

    這時候一征“皇糧”，大家就又有些慶幸早先沒有走了，到了別的地方，八成也是逃不了要被征，到了別的地方，說不定還要被征的更多。

    而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包括老太太們也做好了翻墻的準(zhǔn)備。

    但日本人，到底沒有來。

    就在李賽花和閆翠花吃完餃子沒幾天，花園口決堤了。滔滔洪水決口而下，蔓延千里，牽涉四十四個縣市，波及兩萬九千平方公里，淹沒兩千萬畝耕地，形成了以后幾十年還會被人們提到的黃泛區(qū)，這是一個簡稱，正式的名字是，黃河泛濫區(qū)。

    河南人民是見過水災(zāi)的——或者正確的說，這個有著深厚歷史的地區(qū)，幾乎就沒有哪一年不鬧災(zāi)。

    因為鄰著黃河，水災(zāi)更幾乎是年年都有——這不是夸張不是形容，而是事實。

    宋朝時期，河南有水災(zāi)232次，明朝有278次。

    用后世流傳的一句話，那就是河南的水災(zāi)，說一年連著一年，那是有夸張的，但要說一年隔了一年，那絕對有漏網(wǎng)的。

    可就是這么見多識廣的河南人，也沒見過這么大的水災(zāi)。

    漫漫黃河，烏壓壓的水，人還沒來得及反應(yīng)呢，就壓了過來撲了過來，水和天連成了一色，然后融入到了這方天地中。

    王家村沒有被淹，但他們都見識了這場水災(zāi)——和他們隔著一個王家集的張家村，直接被淹沒到了這場洪水里。

    王管家當(dāng)場攤在了那兒，一連聲的就兩個字：“完了完了完了……”

    王老爺?shù)漠a(chǎn)業(yè)完了。

    王老爺早先號稱王半縣，那產(chǎn)業(yè)當(dāng)然不只局限在王家村，這些年全家的老少爺們一起吃福、壽膏，產(chǎn)業(yè)沒心打理了，又碰上各種擠兌，那商鋪是當(dāng)?shù)漠?dāng)，兌的兌，就是土地始終有保留，張家村的地，就是除了王家村保留最多的，而這一下，自然是什么都沒有了。

    不過王老爺失去的只是產(chǎn)業(yè)，更多的是在這片洪水里，失去了生命，張喜鵲的爹娘連同兩個兄弟一個meimei都在張家村，一個也沒跑出來。

    在村口的土丘上，看著洪水蔓延的方向，張喜鵲當(dāng)場癱在了那兒。

    癱的不只是她一個，王家村同張家村隔的這么近，真要找的話，都能找到個親戚，就連王有根的一個表妹——他爹是只有他一個孩子，但他爹卻是有兩個姐妹的，其中一個姐妹家的姑娘就嫁到了張家村。

    一片哭聲，姨啊舅的叫個不停。

    李賽花看著天，翻來覆去就喃喃著一句話：“不應(yīng)該啊，不應(yīng)該啊……”

    她這一喃喃，也提醒了其他人，也有別的老人開始念叨：“沒下雨啊沒下雨啊……”

    不是說水災(zāi)必須下午，上游下了雨，也可能會淹到他們這兒，但淹的這么厲害，那是需要他們這兒也下雨的。但他們這兒這十多天都沒下雨，不僅他們王家村沒下，可以說整個縣城都沒下，那怎么會淹的這么厲害？這是和他們的認(rèn)知相違背的。

    有的人甚至覺得這是老天爺在懲罰他們，有的還找到了今年給某個大仙上供上的不夠好的理由。

    “是日本人炸了個口子！”李先生那里最先接到了來自開封的消息，“日本人炸開了花園口！”

    聲嘶力竭。

    “打仗！打他們！打啊——”

    王家集、王家村、李家村……各個村落、鎮(zhèn)子都有跳出來要去當(dāng)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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