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仙 第123節(jié)
天后垂眸,淡聲道:“這仙界,又有幾個神仙是真的無情無欲的?”說著,她眸色一厲,冷聲繼續(xù)道,“便如這龍族,龍王的九子,可是異母兄弟?!?/br> “還有……本宮與天帝,若是無情,又如何成的夫妻?”這最后一句話,她說得很輕,近似呢喃。 聞言,容鈺微微愣了一瞬。 她順著天后的力道站了起來,夫妻二字,不知怎的,竟讓她的心忽地一跳。 “阿鈺,本宮喚你阿鈺如何?”正這時,天后忽然笑著看向她,眼里似有微光閃過。容鈺對上天后溫柔的臉,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見此,天后眼里的笑意更深了,輕聲道:“這凡間的姑娘,大都及笄便會談婚論嫁。阿鈺,你可曾有過心上之人?” 不等容鈺回答,天后便笑著補充道:“你無需擔(dān)心,也不一定回答,本宮只是隨口一問而已?!?/br> 容鈺張了張嘴,一時間眼里卻罕見的有茫然之色閃過。 見此,天后微微搖了搖頭,忽地話鋒又是一轉(zhuǎn)問道:“你可知,你為何會成為蒼澤神君?” 這個問題與方才的簡直風(fēng)馬牛不相及,容鈺雜亂的心緒立時被這個問題打散,她回過神來,卻是有些疑惑地看向天后,道:“這乃是天帝所賜。” “這么多年了,他還是沒有什么改變,優(yōu)柔寡斷,害人害己?!碧旌髶u了搖頭,語氣冷淡,似帶著一絲怨懟。 容鈺沒有說話,也不便插入他們夫妻之間,便只能沉默垂首。 “如今,本宮便告訴你為何會成為蒼澤神君?!碧旌竽樕系男σ獾?,眸色冰冷,轉(zhuǎn)瞬間似乎又成了那高高在上、不怒自威的三界之主,不疾不徐地道,“因為,你太年輕了,而這仙界,又是個講究資歷的可笑地方。” 話里,帶著nongnong的嘲諷。 “你之所以能飛升成仙,與本宮與天帝無任何關(guān)系,乃是因為天地點了你。天地要你成仙?!碧旌蟪谅暤?,“你一飛升,名字便出現(xiàn)在了仙錄之上,位列正神之外。蒼澤山之主,又算什么正神?你本應(yīng)是監(jiān)察人間的司法之神!” 天后臉色帶著諷刺之意。 “只是人間司法之神的權(quán)力太大了,那老家伙一直都是那猶猶豫豫、瞻前顧后的心思,又有人在一旁煽風(fēng)點火,最終你便成了這個勞什子的蒼澤神君。” “呵,”天后冷笑一聲,“以一座山換一個人間,那老家伙竟也做的出來?!?/br> 容鈺怔住。 原來這便是她能感應(yīng)到蒼澤山以外之地的原因嗎?所以,她不應(yīng)該是蒼澤神君,而是人間司法之神。 可是為什么? 天地為何要點她? “你是不是發(fā)現(xiàn)你的神印有封???”天后又問道。 容鈺點頭。 “那便是了,”天后搖了搖頭,“那老家伙總是這樣,做了又不做透,總要留一道口子,真以為別人會感謝他?” 察覺到天后對天帝的嫌棄,容鈺有些尷尬的閉著嘴。 她與天后并未見過幾次,也不熟悉,陡然聽見天后對她說這些,容鈺自是有些無所適從。 交淺言深,她不知天后為何要對她說這些。 只是暫時沉默以對。 但容鈺的心緒卻不由自主的因這些話顫動了起來。 天后的話里有對天帝的嫌棄,可她……卻又似乎感受到了一絲縱容與疼惜。 這便是夫妻嗎? 她這般想著,卻是情不自禁地抬起頭,再次看向了問心臺。當(dāng)看清臺上青年的模樣時,心尖像是被人捏住了一般。 近似疼痛。 “容鈺,你能做這司法之神嗎?”天后看著容鈺,忽地如此問道。 容鈺沒有說話,只是目光依舊落在青年的身上,觸及到他身上的血跡以及蒼白的臉色時,像是被燙到了一般,猛然別了開去。 那一瞬,她似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胸腔里的那顆心,跳得那么快,那么響,竟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來一般。 她說神仙有情,也承認(rèn)她不是一個無情無欲的神仙,這世間有著讓她牽掛的東西和人。她做不到冷眼旁觀,更做不到無動于衷。 可神仙有情,仙凡卻是有別。 身為司法之神,更是應(yīng)該以天規(guī)為準(zhǔn),絕不能知法犯法。容鈺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捫心自問,她真的能做到嗎? 司法之神,該是一個什么樣的神? 容鈺目光深深的看著問心臺上已然滿身是血是傷的青年,這一刻,心頭泛起了似乎不僅僅是對朋友的心疼。 “他快撐不住了。”一旁,天后沒有一直等容鈺的回答,而是忽然說道,“若是再這般下去,最多半個時辰,那便會死在問心臺上?!?/br> 天后面色淡漠的道:“這數(shù)萬年來,能從問心臺上下來的人、神、妖,寥寥無幾?!?/br> “他會撐住的?!比葩暯K于出聲,只瞬間便已恢復(fù)了平靜,聲音沉沉的道。 “你為何這般信他?”天后似乎有些疑惑,“你可別忘了,他吞下的是魔心。這么多年來,沒有人能夠凈化魔心。” “因為即便他如今成了靖王,或者成了凡間君主,可他依然還是當(dāng)初的小和尚。”容鈺的唇角緩緩勾了起來,斬釘截鐵的道,“哪怕沾滿血孽,可那顆慈悲之心卻從未變過?!?/br> 她看向天后,一字一頓的道:“曾經(jīng)無人能凈化魔心,那從他起,便有了?!?/br> 天后與容鈺對視了一眼,片刻,笑了。 她轉(zhuǎn)頭,也看向了那臺上幾乎泡在了血水里的青年,輕笑道:“那本宮,便等著那一刻的到來?!?/br> ** 剛踏上問心臺,酆無咎便覺自己身上似乎被鎖鏈鎖住了,身體瞬間動彈不得。他只能盤腿坐在那里,任由那鎖鏈越捆越緊。 身體和靈魂幾乎要爆炸了一般。 他疼得死死咬緊了自己的牙。 他知道不遠處,將軍在看著他。他不想讓她擔(dān)心,更不想在她的面前變得那般凄慘狼狽。若是要死,酆無咎想,那便干干凈凈的死在她面前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酆無咎眼前的景象忽然變了。他從問心臺到了一個陌生的戰(zhàn)場,廝殺慘叫聲不絕于耳,他身上披著沉重的戰(zhàn)甲,手中拿著一把正在滴血的刀,周圍全是瘋狂廝殺的士兵,以及數(shù)不清的殘肢斷臂。 那一瞬間,他的思維和記憶似乎也被什么蒙住了,分不清這里是現(xiàn)實還是幻境。 眼前是漫天飛舞的血花。 他的心臟狂亂的跳了起來,那濃重的血腥氣猶如是一個火印子,只需一點,便能燃起燎原之火。 “去死吧!” 一個滿臉是血的敵軍拿著刀朝他砍了過來,酆無咎眨了眨眼,下一瞬,抬手一揮,一股鮮熱的血便噴灑在了他的臉上,一顆血淋淋的腦袋咕咚一下掉在了地上。 滾到了他的腳邊。 “啊啊啊啊殺殺殺……” 數(shù)不清的敵軍朝他撲了過來,天地間,仿佛只剩下他一人與這些敵軍對抗。 酆無咎來不及思考,便拿著刀沖進了人堆里。從烈日到幽月,從白日到夜晚,他不知道自己揮了多少次刀,更不知道自己殺了多少人,眼前除了血色,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他只是猶如傀儡一般,僵硬的拿著刀,只知道殺殺殺! 這些都是他的敵人,他想要取勝,便必須殺了他們。 殺了他們! 殺了所有人!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日又黑夜,黑夜又到黎明……那暗沉的戰(zhàn)場中,青年只知道一次又一次的揮動著手中的刀。 刀斷了,他也恍若未知,只拿著斷刀繼續(xù)收割著人命。 晨曦升起,又緩緩落下,換成了夕陽。 橘紅色的夕陽似乎也染上了一層血色,映在了青年蒼白卻又滿是鮮血的臉上,帶著濃重的不詳。 他眼睛血紅,不像是人類,仿佛已成了一只只知道殺戮的野獸。 很久很久以后,便連酆無咎也不知道自己在這里待了多久。他身邊的人終于慢慢的變少了,戰(zhàn)爭似乎就要結(jié)束了。 半晌,他終于殺死了最后一個敵軍。 荒涼的戰(zhàn)場上,似乎只有他一人還活著。 直到,一聲哭聲響起。 “爹爹、爹爹……我怕……”那聲音帶著稚嫩,是小孩的哭聲。 青年僵硬的轉(zhuǎn)頭朝著哭聲一步步朝那里走了過去,很快便看到了一個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小少年。 看到他走來,那小少年嚇得面色慘白,想要逃跑,卻腿軟的站不起來,只驚恐地看著他。 小少年穿著敵軍的衣裳,明明白白的昭示著自己的身份。 是他的敵人。 青年模糊的思緒依然立時意識到了這一點。 是敵人,那就該殺掉。 可是……他垂頭,對上了一張滿是淚痕的臉,那雙黑亮的眼睛里也滿是淚水。小少年忽地抓住了他的褲腳,哭著哀求道:“求您,求您不要殺我,我、我不想死……求您,求求您……” 殺了他,他就勝利了。 青年再次執(zhí)起了手中斷刀,對準(zhǔn)了小少年的脖子。 “不要、不要……求求您不要殺我……哥哥……” 然而,青年看著那一滴滴晶瑩的淚珠,聽到了那一聲帶著nongnong泣音的哥哥。 哥哥,是什么? 青年被殺戮充斥的腦子已然無法再思考,他努力的想要分析這聲哥哥是什么意思,可混沌的大腦卻什么也想不出來。 “哥哥,求求您不要殺我?!?/br> 斷刀在小少年的脖子上停了很久很久,可依然沒有砍下去。青年不知道為什么,那一刻,他想要收回自己的刀。 于是,他也這么做了。 然后,他提著刀越過了小少年。 只是剛走了兩步,只覺背心傳來劇痛,他垂眸,便看見一把紅纓槍自他身后穿透了他的身體。 “去死吧,去死吧,你這個殺人魔!”小少年面色猙獰的瞪著青年,猛然抽出了那紅纓槍,鮮血噴濺在他稚嫩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