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賭，也不敢賭，自己能夠再堅持多久。

    他更不敢告訴她。

    此時的他有多么想要把她擁進(jìn)自己的懷中，想要她的眼睛只看得他一人，想要她的世界只剩下他……

    可這些都是不對的。

    她是翱翔天空的鷹，做不了被囚在籠子里的雀兒。

    這樣的心思太過污濁了，他絕不能允許自己有一天傷害到她。

    “我信你?！?/br>
    輕輕的三個字卻猶如重錘重重地砸在了酆無咎的心上，他身子一顫，終是情不自禁地抬起了頭。

    他本以為會對上她的失望，卻不想看到的是她對他的笑。

    她含笑看著他，眼里像是有繁星閃動，輕柔地對他說：“酆無咎，我信你?！?/br>
    酆無咎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僵直著身體，枯涸的心間卻忽然間冒出了一枝綠芽。

    “好！”這時，天后說道，“酆無咎已經(jīng)同意了上問心臺，龍王，你現(xiàn)在可還有什么話要說？”

    不等他開口，天后先道：“夢魔已死，沒有證據(jù)證明魔心是從龍族而來，此事待調(diào)查清楚再議。不過，方才蒼澤神君說得對，龍王，本宮的幾個問題，你還沒有回答?！?/br>
    如何回答？

    龍三身為北海龍君，卻出現(xiàn)在西海，本就是擅離職守，犯了天規(guī)。其實(shí)這種事并不少，只是往日并未有人把此事擺在臺前。

    只是天帝會因龍族的地位和能力，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給他們幾分面子，然天后行事卻與天帝大不相同。

    此事可大可小，端看上位之人的態(tài)度。

    而如今，天后看上去并未偏幫容鈺一方，甚至也是她主動提出了問心臺，一言一行皆公正至極。

    便是龍王，也無法反駁。

    聞言，龍王面色陰沉，終是只能咬著牙，咽下了這口氣。

    無礙，反正吞下了魔心的酆無咎上了問心臺，是絕無存活的可能。如此一來，也算是為他的三子報了仇。

    “弒神屠龍乃是大罪，可魔心來源存疑，這是其一。其二，北海龍君擅離職守在先。酆無咎屠龍一事，雖是事實(shí)，卻也不是他一人之過。酆無咎有罪，卻罪不至死。待他從問心臺歸來，再行處罰?！碧旌竺鏌o表情的看著臺下，淡聲道，“至于蒼澤神君毀了龍王龍心一事，亦是龍王你先用水牢困住蒼澤神君，后又要?dú)⒎踩?，是以你們二人都有錯，皆犯下天條，理應(yīng)受罰。”

    “蒼澤神君與龍王各罰一百年仙俸，此事便已了了?！碧旌笠诲N定音，“對于這個處罰，龍王覺得如何？”

    天后神色淡淡的看向龍王。

    她雖這樣問，可語氣卻強(qiáng)硬至極，根本沒有更改的余地。

    龍王被氣得胸口生疼，只是失了心臟，他如今法力大減，便是心里再憋屈，也只能先忍下這口氣。

    想到他們的計劃，龍王便咬牙回道：“天后果然公正，本王心服口服?！?/br>
    “那便好?！甭勓?，天后臉上終于生了一點(diǎn)笑意，片刻，又嘆息道，“只可惜了北海龍君，如此年輕便走了。龍王你失去了一個愛子，我天庭也失去了一員大將，倒是太可惜了?！?/br>
    “北海不能一日無主，龍王對此有何想法？”

    龍王自然不愿意天庭再派雨仙來，聞言，立刻道：“本王想提九子請封，他即將成年，且天賦比之他幾個兄長還要好，如今他三哥既然不幸離世，這北海便由他來管轄吧?！?/br>
    “如此甚好。”

    龍王本以為天后會借此為難他，如上次天帝那般一樣，卻沒想到天后竟是一口同意了，“那本宮便等著龍九太子成年，接手北海了?！?/br>
    天后就這般同意了？

    龍王心里非但沒有半分開心，甚至生起了nongnong的警惕。短短交鋒下來，他已然發(fā)現(xiàn)天后的強(qiáng)勢，怎會如此輕易同意此事？

    龍王眸光微閃，一時間卻有些想不通。

    在此之前，天后雖擔(dān)任天后一職，乃是三界最尊貴的兩人之一。與凡間皇室不同，凡間后宮女子不能參政，但在仙界，天帝與天后卻是平起平坐的。

    然而，數(shù)萬年來，天后卻很少插手三界事務(wù)，只蝸居在瑤池，仿佛對一切都佷淡泊。

    是以，龍王對天后的了解并不多，甚至有時，都會忘記天庭還有一位天后。

    而這時，便聽天后主動提道：“時辰不早了，雷神，開啟問心臺吧?！?/br>
    見此，龍王的眉頭卻是蹙得更緊了。

    天后把九翎乾坤甲給了容鈺，分明是器重她的意思，而如今，卻用問心臺審問酆無咎，到底是何意？

    此事，龍王心中愛子的慘死之痛卻已被憤怒與不安掩住了。

    **

    問心臺，看上去平平無奇，仿佛只是一塊普通的石臺。

    “酆無咎，上去吧?！碧旌笳驹谧钋胺?，面色淡漠的道，“讓問心臺看看，吞下魔心的你，到底是惡還是善?！?/br>
    酆無咎輕點(diǎn)了點(diǎn)頭，一步步走上了問心臺。

    身后，容鈺目光沉沉的看向他離開的背影。

    “蒼澤神君很擔(dān)心他？”天后忽然到了容鈺的身邊，淡聲問著。只是不等容鈺回答，她忽然話鋒一轉(zhuǎn)寒聲道，“仙凡有別，容鈺，你還記得這天規(guī)嗎？”

    第79章 （改）仙凡有別無錯，神……

    仙凡有別。

    容鈺的心微微震了震, 片刻，她才啟唇回道：“小仙記得?！?/br>
    “記得便好?！碧旌筝p笑了一聲，沒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 又問道，“那你覺得, 何為仙凡有別？這條天規(guī), 是對還是錯？”

    不等容鈺回答，天后徑直道：“仙凡有別, 在諸多神仙心中，多是指男女情愛之事。數(shù)萬年來, 貪戀凡塵的神仙不知有多少。而其中，又以女仙居多?！?/br>
    “通常觸犯這條天規(guī)的神仙，最后的結(jié)局都不怎么好?！碧旌蟠竭叺男σ饩従彽讼聛恚曇粑? “這其中有人悔不當(dāng)初, 亦有人執(zhí)迷不悟，寧愿不做這神仙, 寧愿被貶落凡間受輪回轉(zhuǎn)世之苦，只是卻都晚了?！?/br>
    “蒼澤神君, 對此是如何想的？”天后轉(zhuǎn)頭看了容鈺一眼。

    容鈺垂眸，須臾, 才回道：“小仙認(rèn)為仙凡有別沒有錯?！?/br>
    說到這兒，她微微頓了頓，目光卻又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問心臺上的青年。此時青年已經(jīng)盤腿坐在了問心臺上，他緊閉著雙眼，似是睡著了一般。

    只眉心卻不知為甚緊緊擰成了一起。

    “貪戀凡塵的神仙，亦沒有錯?！卑肷? 容鈺卻如此說道，她的聲音不知何時起竟帶了一絲沙啞，可語氣卻是堅毅的。

    “此話何解？”天后倏然沉下了臉色，“天條沒錯，貪戀凡塵的神仙也沒有錯，那錯的又是誰？是降下懲罰的天帝與本宮嗎？”

    “請?zhí)旌竽锬锵⑴??！比葩暡⑽幢惶旌蠛鋈坏陌l(fā)怒嚇到，聞言，只朝天后行了一禮，輕聲道，“不，大家都無錯?！?/br>
    “神仙法力強(qiáng)大，有移山填海、攪動天地之能。若是任由神仙插手凡間之事，后果或是不堪設(shè)想。所以，天條無錯?！?/br>
    說罷，容鈺頓了頓，又接著道：“可神仙亦是這三界眾生之一，皆有一顆心。凡有心者，誰都做不到無情無欲，即便是神仙。神仙有情，既是有情，便會有割舍不得或者憧憬向往的事和人。有的神仙想要逍遙九重天，有些神仙卻向往人間煙火……所以，神仙貪戀凡塵也無錯?！?/br>
    話落，周圍一時安靜了下來。

    雖容鈺的聲音不大，可在場的都不是凡人，聲音再小，也能聽得一清二楚。一時間，無人敢開口，仿佛連呼吸都靜了。

    天后也沒有說話，只是抬著頭，與容鈺一起看向問心臺上的青年。

    只短短的時間，青年身上便發(fā)生了劇變。他眉心緊蹙，臉色蒼白，有血順著唇角緩緩流出，而他明明只坐在那里沒有動，也什么都沒有做，可此時，他的身上卻出現(xiàn)了許多的傷口。

    不但如此，那些傷口還在增加著。

    沒多久，他坐下的地方便染上了不少的血跡，雪白的問心臺也染上了刺眼的紅。

    “若硬要說誰錯了……”看著那幾乎要被血染滿的青年，沉默了半晌，容鈺又忽然出聲，“小仙認(rèn)為，是身份?！?/br>
    “有情有義的凡人與無情無欲的神仙，他們錯的，只是身份而已。貪戀凡塵的神仙，或許有一日會看破紅塵，斬斷所有塵緣；無情無欲的神仙，也或有可能因人因物而生情，從此走進(jìn)紅塵。”

    “若其不是神仙，動情又如何？”

    “是身份嗎？”天后輕輕呢喃了一聲，忽地又問道，“那蒼澤神君呢？你以凡人之軀飛升成仙，你可想做這個神仙？”

    “神君！”聞言，不等容鈺回答，身后的瓔霖便再也忍不住大著膽子開口提醒容鈺。她的臉上滿是擔(dān)憂，這可是天后，掌管三界的天后，這些話又怎能在天后面前說？

    自古以來，神仙都不能生情，無論大家心中如何想，表面上卻都是認(rèn)同這一點(diǎn)的。

    瓔霖心中很是焦急，她不知神君到底怎么了。平日里，神君謹(jǐn)言慎行，為何這時卻忽然對天后說這些？

    若是天后怪罪下來，那該怎么辦！

    瓔霖都恨不得沖上去把容鈺拉走了，或是直接替她回答，只是不等她再開口，便聽容鈺卻是反問道：“那天后娘娘呢？您可想要做這個天后？”

    聞言，瓔霖的臉都白了，不由自主的去看天后的臉色。

    卻見天后面無表情，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怒，只讓人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后才忽然笑了，笑聲越來越大，最后含笑回了一句，“蒼澤神君問得好！這個問題，自本宮成仙以來，還無人問過。這個天后，本宮想做嗎？”

    她自問自答，“當(dāng)然想！”

    “天帝天后乃是三界之主，在成為天后之前，本宮也只是一個會生老病死的凡人，最多再活個幾十年，便要進(jìn)入輪回。而成為天后，不僅可以跳脫輪回，更掌握至高無上的全力，本宮又怎會不想做這個天后？！”天后一字一頓的道，臉上笑意更濃，只是眸光卻依然是冷的。

    “以凡人之身飛升成仙，自該感謝天地才是。蒼澤神君，你說是嗎？”她說盡了成為天后的好，未提到一點(diǎn)做天后的壞，仿佛真的對此只有滿腔高興與謝意。

    “是?！比葩暵曇舫寥唬粋€是字，她說的很是斬釘截鐵，“三界生靈無數(shù)，凡間凡人也是千千萬，可能夠飛升成仙的卻是寥寥無幾。有些人和妖，奮斗了一生，也只是做了徒勞之舉。小仙能幸運(yùn)的成為神仙，自然也是感激至極。若是沒有成仙，小仙如今許是在冥界還債，亦或許稍稍幸運(yùn)一點(diǎn)進(jìn)入了輪回?！?/br>
    “然而，進(jìn)入輪回之后，世間便再也無容鈺了?！比葩曧馇迕?，目光落在了問心臺上青年染血的臉上，聲音如玉，“小仙想要作為容鈺存在于世間，小仙也舍不得離開?！?/br>
    四年前她是帶著必死之心再上戰(zhàn)場的，那時，她并未想過活。與其背負(fù)愧疚和自責(zé)活一生，她寧愿舍下這條命。

    馬革裹尸英雄事，這是屬于將軍容鈺的使命，亦是她應(yīng)當(dāng)承擔(dān)的責(zé)任。

    可若是能有重活的機(jī)會，誰又愿意去死？

    剛成為神仙時，容鈺確實(shí)是茫然無措的。她從未想過自己還有未來，她本以為自己的人生已成定局，可最后上天卻又給了她一次新生，一條她從未走過的路。

    “只是，”容鈺抿了抿唇，單膝跪在了天后的面前道，“小仙做不了一個無情無欲的神仙。”

    她為何會成仙？

    直到此時，容鈺也未想明白。

    可有一點(diǎn)，她卻很清楚，她定然不是因為斬斷□□成的仙。

    “蒼澤神君起來吧，你并未犯錯，不至于如此。本宮，不會罰你。”天后忽地笑了一聲，看上去似是多了一分柔和，竟是親自彎腰伸手把容鈺扶了起來，“做不了無情無欲的神仙又如何？你并未觸犯天條?！?/br>
    不知何時，她們兩人的周圍生起了一張結(jié)界，外面的人聽不到她們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