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仙 第54節(jié)
樹天岳便繼續(xù)道:“神君可是在為凡間事煩憂?” “……本君雖成了仙,可凡間還有親人朋友尚在。如今,”須臾,容鈺才開了口,她望著關(guān)州府所在的方向,聲音有些飄渺,“凡間又在打仗了吧。” 她以戰(zhàn)神之名聞名天下,可少有人知,她最恨的卻也是戰(zhàn)爭。 她成了仙,掙脫了凡人生老病死的禁錮,跳出了凡間的束縛,可正如她所說,她是仙,可她的故人們卻還在人世間。 “樹老,你說,我的塵緣真的斷了嗎?” 樹天岳沒有回答,只悠悠嘆息了一聲。 他們一個是仙,一個是妖,地位分明,尊卑有別。可這仙,卻不過二十來歲,連一世也未渡過;而這妖,卻足有數(shù)千歲了,不知看過了多少朝代更替、生離死別。 于他,已是平常;于她,卻是剛剛開始。 “人間亂世,不過是必然,皆是因人的貪欲而來。分分合合、起起落落,皆是命數(shù)而已?!卑肷?,樹天岳如此回道。 “命數(shù)?”容鈺低低重復(fù)了這兩個字,“可本君不想信命?!?/br> 恰在此時,有金光落在蒼澤山上。 很快鼠一跑了進(jìn)來,稟報道:“神君,外面有個自稱是四海龍王旗下的魚妖求見。他說,龍王萬歲生辰將至,他是來送請?zhí)??!?/br> “龍王邀您,參加壽宴?!?/br> ** 人間又打仗了。 靖王親自帶領(lǐng)靖軍與大周軍隊在梧州府打了起來,這場仗已經(jīng)打了三日有余,地上早已滿是尸身,鼻間似乎只能嗅到了血腥之味。 “殿下,您已經(jīng)打了一天一夜了,還是去休息一下吧?!?/br> 人群中,一個身著紅甲的男人極是顯眼,正是那位短短兩年內(nèi)聲名傳遍天下的靖王。男人的臉上早已染滿了血,甚至已經(jīng)看不清五官,身上也有不少傷口。 在大周那邊,他早已成了殺人不眨眼的修羅。 而在靖軍這邊,他也是在戰(zhàn)場上身先士卒、浴血奮戰(zhàn)的將軍。戰(zhàn)場上的他似乎與那些兵將無甚不同,不怕死不怕痛的朝敵人攻擊,是修羅可也是他們的主公。 也正因為如此,這位靖王才能迅速收攏軍心。 起初,他們是因為他身上流著司馬皇室的血,是因他乃先帝親子的身份,才勉強追隨他??扇缃瘢瑓s也是心悅誠服的跟著這位殿下了。 自然也更加重視他的安危。 只是這位殿下打起仗來總是不要命一般,仿佛根本沒有聽到身邊親衛(wèi)的勸說。他舉起手中刀,面無表情的砍下了一個敵軍的頭顱。 鮮血霎時噴灑在了他的臉上身上。 他的雙手早已染滿了血腥,便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死在他手中的人有多少了。戰(zhàn)場上的他,冷酷無情,仿佛是一個真的沒有任何感情的修羅。 容鈺隱身在兵將之中,看見了那滿臉是血的男人,腦中閃現(xiàn)的卻是當(dāng)年那個會傻乎乎笑的小和尚。 可經(jīng)年過去。 如今,已經(jīng)很少有人再提到,這位靖王原做了十七年的和尚了。 容鈺也曾是這其中的一員,也曾身染鮮紅,陷于這殺戮之中。戰(zhàn)爭是不可避免的,她是將軍,她很明白這個道理。 所以,她不會讓自己因此傷心,她只會更用力的裹住自己的心,讓它變得更加堅硬。 可那個小和尚會嗎? 直到第四天,這場戰(zhàn)役才以靖軍的勝利宣告結(jié)束。 在與大周的對戰(zhàn)中,雙方都有輸有贏。 但大勝卻也不多。 這一次,便是靖軍這三月以來最大的一次勝利,他們因此拿下了兩個縣城。 所有人都很高興。 可容鈺卻在半夜時分,看到了一個孤單的人影——他獨自躲在墻后,彎著腰,用力的嘔吐,似是痛苦至極。 第34章 “你是誰?” 慶功宴上, 容鈺也曾看見他與將士們舉杯共飲,看見他與其暢懷大笑,他是真的為這場勝利慶祝。 但是, 慶祝與開心有時候是不會共存的。 容鈺看著他,張著嘴大喘著氣, 面色蒼白, 仿佛想要把喉嚨里、肚子里所有的東西都吐出來。 既然是慶功宴,席上自是不能少了酒rou。 可偏偏這兩樣都是佛門之人不能食用的。 身為主公, 他自然不能掃了大家的興。不但要喝酒吃rou,還要喝得更多, 吃得更香,不能表現(xiàn)出絲毫的不喜和不適。 他早已不是當(dāng)初的和尚了,而是一軍統(tǒng)帥,更是身后萬千百姓和將士們寄予厚望的主上。 他們每一個都期望他能帶領(lǐng)他們攻破大周皇城, 改朝換代, 建立新朝,不再挨餓受凍、不再四處飄零, 過上與現(xiàn)在截然不同的好日子。 青年像是用盡了力氣。 他脫力般的靠在墻上,臉色已然沒有了絲毫血色, 便連唇色也淡得猶如白紙,越發(fā)襯出他眼尾的緋紅。 既已還俗, 自然不應(yīng)該在遵守清規(guī)戒律。 可無人知道,當(dāng)他看著那些散發(fā)著濃香的rou時,眼前出現(xiàn)的卻是那只滿身血跡斑斑的大黑狗。更無人知,當(dāng)那些于別人是美味的rou入口后,他有多么的惡心。 于他,酒rou竟都成了毒藥。 比之四年前, 他長高了很多,但臉上卻顯得越發(fā)瘦削了一些。 “師傅,小黑……”青年疲軟的身子倚在墻壁之上,他半閉著眼睛,沒有了半點在戰(zhàn)場之上的煞氣,氣息紊亂且微弱。 容鈺的手指不由自主的收緊,心臟像是被敲了一下似的。 不疼,卻滯悶難受。 “殿下!” 正這時,有腳步聲傳來,靠墻的青年陡然睜開了眼睛,然后迅速站直了身體。除了面上的微白,竟是再也看不到方才的半絲脆弱。 很快,一個小將就跑了過來。 見到酆無咎,忙行了軍禮道:“殿下,這么晚了,您該就寢了??赡緣牧松碜??!毙⒌难劾镅b著敬仰與擔(dān)憂。 “本王這便去歇息了?!臂簾o咎對小將輕點了頭,“只是方才瞧見今夜月色正好,便忍不住出來賞了一會兒月。” 小將聞言,抬頭朝天上看。 今夜的月色確實很美。 圓月當(dāng)空,天上還灑滿了繁星,是一個非常圓滿的夜。 “確實好看!”小將忍不住笑了,“想來是老天爺也知道咱們今天打了勝仗,所以也在為我們慶祝吧!” 說到此,小將的語氣更是充滿了驕傲,對未來也充滿了憧憬。 “大周皇帝昏庸無道,聽說,現(xiàn)在還沉迷丹道,宮里養(yǎng)了一群和尚道士,奢靡至極。于民生上,卻半點不上心。”小將話里滿是鄙夷和憤慨,“這種昏君,根本不配坐在那個位置上!” 酆無咎抿緊了唇。 “據(jù)說,那司馬承還專門建了捉妖衛(wèi),想方設(shè)法的要去捉妖?!?/br> 一旁容鈺聞言,眉頭瞬間緊緊蹙了起來。 司馬承為何要這般做? 人間亂世,自是最易滋生妖邪的。這些年來,各地都有傳出妖怪作亂的消息,在民間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小將可不覺得那司馬承建立捉妖衛(wèi)是真的為了除妖,分明只是一收買人心的工具罷了。 “南地的百姓們不知,還真以為那捉妖衛(wèi)是為百姓除害,殊不知,分明是為了滿足司馬承自己的私欲罷了。”他們也有探子潛入了皇宮中,自能知道一些隱秘的消息。 說到此,小將的面上有厭惡還有一絲恐懼,“那些妖根本不是被那些和尚道士滅了,明明……明明都被那司馬承給吃了!” 話落,酆無咎與容鈺的臉色齊齊沉了下來。 這些事,小將都知,身為主上的酆無咎自然也知。甚至他比其他人更清楚,因為,他便是從那黑暗的宮殿中逃出來的。 這些年來,他其實組織過不少次暗殺。 但是司馬承卻極其警惕,身邊的守衛(wèi)更加森嚴(yán)。 不但如此,或許是因為那些被他吃掉的妖,司馬承自己的武力值似乎也變得越來越強大了。 無咎在武道上也算天賦異稟,且極其刻苦,又悍不畏死,雖只短短幾年,可卻已經(jīng)躋身高手之列。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傷不到司馬承分毫。 最接近的一次,他分明已經(jīng)把劍刺進(jìn)了司馬承的胸膛,可最后,司馬承非但沒死,甚至還反手傷了他。 無咎看得很清楚。 當(dāng)時的司馬承手上竟然憑空生出了利刺,指甲更像是野獸一般,又長又利,若不是他及時躲開,怕是已經(jīng)被那利刺割破了喉嚨。 自那次后,東方立等人便再也不許他親自參與刺殺了。 他不僅是一個身負(fù)血海深仇的人,更是靖王。于靖王來說,身上背負(fù)的責(zé)任比他心里的仇恨更加重要。 他當(dāng)初既然選擇走上了這條路,便沒有任何回頭的機會。 要么大獲全勝,要么死無全尸。 于他來說,再無其他選擇了。 青年眼里的殺意濃烈的驚人,可眼底深處卻也是深深的痛苦。揮退了小將,無咎大步走回了帥營。 夜色已深,軍營里也變得越來越安靜了。 除了巡邏守衛(wèi)的腳步聲,便只剩下了輕柔和煦的風(fēng)聲與偶爾的蟬鳴,在這寂靜的夜里顯得極其清晰。 酆無咎躺在床上,卻是沒有半點睡意。 肚腹里仿佛被烈火灼燒了一般,嘔吐之意越來越濃,他終是再也忍不住,趴在床邊干嘔了起來。其實平時,他是不會沾酒rou的,可是慶功宴不同。 為了不驚動守衛(wèi),他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努力不發(fā)出聲音。 然而,就在酆無咎用力壓抑的時候,卻覺鼻間飄來了一陣清香。那香味極是獨特,只讓人心曠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