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仙 第18節(jié)
“容鈺謝過陛下圣恩?!毕啾阮櫴系某钤茟K淡,容鈺面色卻平靜許多。她接過圣旨,便帶著容家人站了起來,沉聲道,“我送公公出去吧?!?/br> 文??戳怂谎郏行┯杂种?。 文福雖是太監(jiān),可卻是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容家人到底只是升斗小民,哪里敢靠近皇宮里出來的大人們?便是容威,此刻也沒了平日里的活潑。 待到出了院門,文福終是沒忍住,對容鈺道:“容姑娘,陛下心里其實還是很在意您的?!奔幢闳葩暼缃褚殉闪俗锩?,可文福依舊用得是尊稱。 “陛下他……也是真心想要您進宮的?!?/br> “是嗎?”容鈺的臉色卻很是平淡,“但我,也是真心的?!?/br> 說罷,不等文福再說什么,容鈺便道:“勞煩公公跑這一趟了,容鈺如今是戴罪之身,不便送您太遠(yuǎn)。您請回吧?!?/br> 她說著,又從懷里拿出了些銀錢放在了文福的手中。 這是慣例。 宣旨的內(nèi)侍代表的是皇帝的臉面,無論怎樣,是決計不能下了皇帝的面子的。所以,接旨的人家是要獻上一份心意的。 只是容家清貧,只是比不上那些官宦世家。便是這些銅錢,也是容鈺剛用從山里打來的獵物換來的。 文福聽著她斬釘截鐵的話,心里終是有些失望。他垂頭,看著手中的那些銅錢,心里更有些說不出的難受和悵然。 “將軍……” 他動了動唇,竟是忍不住喚了舊時的稱呼,只是他剛剛開口,便被容鈺打斷了,“公公,您是陛下身邊的人,想必什么話該說什么話不該說,您比我更明白?!?/br> 將軍這個稱呼早已不屬于她了。 如今的她,只是一個罪民,更是沒有資格配上將軍二字。 “公公,保重?!?/br> 容鈺把他們送到了村口,說罷,便轉(zhuǎn)身大步朝容家的方向而去了。 文福站在原地,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握緊了手中的銅錢。 “文公公,咱們這是……” “走吧,回宮?!?/br> 文福擺手,收回視線,便帶著人上了馬,朝著京城跑去了。他不過是個小小的內(nèi)侍,生死皆掌控在帝王的手中,又有什么資格去思及這些事? * 容家的氣氛越發(fā)低迷。 這兩日,容貴的身子好了很多,如今正?;顒右呀?jīng)沒有什么問題了。這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只是沒想到不好的事一件接著一件,竟是沒一刻舒心。 “半點回轉(zhuǎn)的余地也沒了嗎?” 容鈺一回來,顧氏便忍不住開口問道,眼里帶著希翼。 容鈺搖了搖頭,回道:“君無戲言,既然已經(jīng)下了明旨,自是不可能反悔。”話落,便見顧氏身子晃了晃,眼淚霎時就落下來了。 “這皇帝都下了圣旨了,大家肯定都知道了……”顧氏抹著淚道,“往后,咱家還怎么出門???這日子還怎么過下去??!” 她都能想到,只要他們出去,必然招致無數(shù)人的指點。 只要一想到那個場景,顧氏便覺得又怕又難受。 可顧氏卻不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個開始罷了。 不行嫁娶,不入他家。 這于他們來說,其實還不是最嚴(yán)重的懲罰。更何況,她早就有了此志。可怕的不是這道圣旨,而是這圣旨之后,將帶來的一切后果。 京中風(fēng)向變幻很快,而且,上行下效。 如今他們已經(jīng)招了皇帝的厭惡,上有所惡,下必遵之。這才是司馬承下這道旨意最大的目的,他的態(tài)度,影響的將是整個京城。 可看著顧氏哭得凄慘的模樣,容鈺的喉頭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這些話卻是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她望著滿臉是淚的母親、眉目含憂的父親,以及尚有懵懂的幼弟,心中有了片刻的茫然。 傅晟到時,容家剛用過晚膳。 因著情緒低迷,這頓晚膳很是潦草,大家隨便喝了點稀粥吃了點咸菜便打發(fā)了,然后便都早早回了屋,天還未全黑,容家便已經(jīng)熄了燈,恢復(fù)了冷清。 雖已廢了內(nèi)力,斷了右手,可有些習(xí)慣已經(jīng)維持了十多年,便是人生遭逢劇變,容鈺也沒改了這習(xí)慣。 每日的早晚,她都會練一會兒武。 后來答應(yīng)了容威教他武功,便成了姐弟兩人一起練。 容威的資質(zhì)不算特別好,但這小子生來有一股韌勁,竟是痛得流淚,也沒有放棄。雖是親弟,可容鈺在練武這道上卻很是嚴(yán)厲,并不會因此放一點水。 因此,這些日子容威都很累,甚至都沒有時間出去玩了。 今天發(fā)生了這么大的事,容威本以為今日不會訓(xùn)練了??扇葩晠s依舊把他叫了起來,圍著院子跑了二十圈,又扎了一個時辰的馬步……直到完成了今日的任務(wù),這才讓他回去休息。 “阿鈺?!?/br> 明明天氣已經(jīng)放涼了,可容威此時卻是滿身大汗,衣裳都侵濕了。 他打了一盆水,正準(zhǔn)備洗洗臉,不遠(yuǎn)處卻傳來了一道微微有些熟悉的清朗男音。容威抬頭,果然便瞧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是那位傅晟傅將軍! 他今日傳了一身素色藍(lán)衣,打扮堪稱樸素,只配上那張臉和渾身的氣質(zhì),便是身著麻衣,在人群中也是矚目。 此時,那藍(lán)衣公子的目光正沉沉的落在了容鈺的身上。 容威的眉心立時擰了起來,忙轉(zhuǎn)頭去看容鈺。他現(xiàn)在可還記得當(dāng)日,那傅晟與那些惡人一起,欺負(fù)侮辱他姐。 “你來干什么?!”小少年立刻握緊了拳頭,警惕的瞪著站在院外的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你快走,我們家不歡迎你們這些人。” 他曾經(jīng)有多喜歡這些將軍,如今就有多討厭。 “容威,回屋去睡覺。” 容威還想開口,卻被容鈺出聲打斷了。他不想離開,可是對上容鈺銳沉的目光時,終是不甘不愿的閉了嘴,回了屋。 說來也奇怪,明明容鈺從未罵過他打過他,甚至對他的態(tài)度堪稱溫和??僧?dāng)容鈺認(rèn)真起來時,生性桀驁的容威每一次卻都乖乖聽了話。 比面對容貴和顧氏時還要乖巧。 他雖回了屋,可一顆心卻是放不下來,便悄悄打開一點點窗子朝外看。然而,卻見容鈺出了門,與那傅晟一起走遠(yuǎn)了。 他皺了皺眉,想了想,還是咬著牙悄悄跟了上去。 兩人刻意避開了村民,走了小道,朝著山林的方向走去。天色漸漸黑了下去,上空不知何時已然升起了一輪圓月。 圓月……原來不知何時竟是到了月圓之日。 “無事不登三寶殿,傅將軍今日來此,所為何事?”站定后,容鈺便率先開了口。 因著剛剛練了武,她臉色比平日更加紅潤了一些,還泛著一層薄薄的細(xì)汗。在月色下,讓她冷白的肌膚似乎也染上了一層晶瑩。 傅晟的眸色微微暗了一瞬,片刻,才道:“難道無事,我便不能來了嗎?” 容鈺沒有回答。 有些話說來無益,不如不說。 “阿鈺,”須臾,傅晟輕嘆了一聲,“今日我來,是受郡主所托。她有話要我?guī)Ыo你?!?/br> 這話一出,容鈺身子便微微震了震。 傅晟亦是習(xí)武之人,自是注意到了她的這點異樣,他的眸光因此更暗了一些。 “……郡主說了什么?”半晌,容鈺才問道,聲音有些微啞。 “阿鈺,將軍府一事已傳遍天下,你與皇帝之事也一并傳了出去,郡主很生氣?!备店擅嫔⒌?,音量不高,可沒一個字都狠狠地砸在了容鈺的耳間心底,“魏瑄的天賦比不上你,可她才是將軍府的繼承人,魏家不能斷在她手上?!?/br> “而你在一日,便會壓著魏瑄?!?/br> “阿鈺,郡主說,她不想在京城再看到你這塊污點了。”傅晟清俊的面容在月色晦暗不明,他的聲音很輕,可在這瑟瑟秋日卻顯得尤為殘酷。 容鈺猛然一震。 那一刻,心尖上像是見了血。 “……只有這些了嗎?” 半晌,她終是忍不住開了口,聲音帶著微不可察的顫抖與……期望。 “阿鈺,你難道還不明白嗎?你與郡主并無任何血緣關(guān)系,母女情誼是要建立在血緣之上的,你們之間只有化不開的仇恨了。” 傅晟的每個字都說得極其清晰。 所以,哪怕做了二十年母女,哪怕十五年朝夕相對,也不過是因為她曾是魏鈺而已。 繁霜盡是心頭血,灑向千峰秋葉丹[1]。 原來,往日二十年竟真的只是一場飄渺夢,那些信念與堅持,原來已成了那絢麗之上最礙眼的污穢。 既是污穢,自應(yīng)該除去才是。 第16章 去向何方 這一切,似乎從身世曝光,不,應(yīng)該是從二十年被調(diào)換的那一刻,便已經(jīng)注定了。這世間是公平的,既然犯了錯,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哪怕容鈺如今已成了許多人眼中的“廢人”,哪怕她已經(jīng)從將軍變成了農(nóng)女,可并不意味著這件事便已經(jīng)到了結(jié)局。 其實,從始至終,她連做一個農(nóng)女的資格的也沒有。 只要她存在一日,便會讓許多人如鯁在喉,便會礙了無數(shù)人的眼。沒有人相信她會安心做一個農(nóng)女,相信她會放棄好不容易得來的錦繡前程,成為一個罪民。 傅晟的到來,似乎只是一個開始。 容家的日子,很快變得更加不好過了。 家里田地里的菜苗被人拔掉,莊稼悉數(shù)被人毀去。而容鈺哪怕打來了珍稀的獵物,也賣不出去。 容貴出去找活計,最終也是空手而歸。 容家似乎與所有人背道而馳。 顧氏整天以淚洗面,家里的氣息一日冷過一日,吃食上倒是還沒變差——容鈺每次進山都不會空手而歸,可不管有多少,一樣也是賣不出去的。 這些東西又不可能全部放著,況且,家里也沒有銀錢去買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