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將仙 第3節(jié)
貴妃安氏,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又出身世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才情出眾,未出閣前便被譽為京城第一美人。 ——在那位魏將軍入伍之后。 而如今,她依然嬌麗動人、優(yōu)雅高貴,而曾經(jīng)死死壓在她頭上的那人,卻已經(jīng)成了喪家之犬,卑賤到了泥土里。 再也沒有資格與她相比了。 她微抬著下巴,任由俊美的帝王打量,美眸流轉(zhuǎn),顧盼生輝。 肌膚如玉,如斯美人。 “……愛妃,果然冰雪聰明?!卑肷危即蟮凝埱鍖m中響起了男人低沉悅耳的輕笑聲??∶赖牡弁醣〈捷p啟,勾勒出了一絲淺淡的笑意,“青梅竹馬之情誼?呵,你說得對,她該感謝朕才對?!?/br> “朕是帝王,是這天地間的主人!” “朕已經(jīng)給了她選擇!” ** 無論外界如何揣測,但將軍府中卻安靜異常,仿佛與平日沒有任何區(qū)別——哪怕,出現(xiàn)了真假千金這等大事,可闔府上下依然井然有序,無半絲不合宜之處。 這一切,全因府上主母長樂郡主治家嚴謹。 長樂郡主出身皇家,高貴典雅、知書達理,最是重規(guī)矩。所以,即便將軍府的主人戰(zhàn)死,只留下一家婦孺,府上也沒有出什么問題。 便是后來,魏鈺將軍立功無數(shù),名聲大噪,將軍府中也不急不躁,并無改變。 一切似乎都與五年前一般。 可又有什么不一樣了。 闔府的奴仆雖平日里不敢嬉笑,但也不至于如臨大敵一般的惶恐,可此時,匆匆而過的仆婦奴婢卻面色嚴肅沉凝,眉目間似都染上了一層愁緒。 “將軍……容姑娘,您回去吧?!睂④姼髂傅脑和?,長樂郡主身邊的劉嬤嬤疾步走了出來,來到了院外人的身邊,頓了頓,終是道,“郡主說了,她與您之間并無親緣關系,此后,只有仇恨。您……快走吧?!?/br> 說話時,她看著面前人的目光復雜到了極致。 怨恨、痛惜……以及不舍。 劉嬤嬤乃是長樂郡主的奶嬤嬤,跟著郡主進了將軍府,后來,又看著容鈺出生,看著她一點點的長大,看著她成長得如此優(yōu)秀。 她一生未嫁人,在她的心里,郡主便是她的孩子,而郡主的孩子,自然也是她疼愛的小孫女。 更何況,這個小孫女要以柔弱稚嫩的肩膀擔起整個將軍府的家業(yè),讓人心疼又憐惜。 可誰能想到呢? 原來這一切,從最開始便錯了。 魏鈺……不,如今已經(jīng)是容鈺了。 畢竟以她如今的身份,又是戴罪之身,根本沒有資格姓魏,也不配姓魏。在她回到將軍府,長樂郡主第一時間便開了祠堂,把她的名字從族譜中劃了出去。 這世上,再也沒有魏鈺了。 如今,將軍府的千金姓魏,單名一個瑄字。各回本位,魏瑄,才是郡主之女,才是將軍府未來的主人。 “多謝嬤嬤,我知道母……郡主不會見我。讓……民女與郡主道個別吧?!蹦赣H兩個字她已經(jīng)沒有資格再喚了,如今,那屋里的人于她來說,只是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郡主殿下。 如今的容鈺褪去鎧甲,一身素色布衣,發(fā)間身上并無任何配飾。 劉嬤嬤嘴唇動了動,卻是沒說什么,只道:“……姑娘自來聰慧,想必……就算回去,也能好好的?!?/br> 話雖如此,但劉嬤嬤心里卻很清楚,這是不可能的。 從天之嬌女跌落谷底,成為一個農(nóng)女,還是以那般不堪的理由,又怎會……好好的? 容鈺面色淡然,仿佛已經(jīng)接受了如今的巨變。她撩起衣袍,便跪在了地上。 彎腰,便要磕頭。 無論如何,生恩不能割舍,可養(yǎng)恩卻也大過天,絕不能忘! 容鈺明白,那人不會在乎這些了。 可她卻不能忽視,這份養(yǎng)恩如山重。 只是頭還沒有磕下去,頭上便忽地傳來了一聲冷笑。一個身著宮裝、妝容精致,滿身華貴的美艷婦人走到了她的身前,“不用在這里做戲了,莫要再礙本宮的眼。” “容鈺,站起來!” 她厲聲喝道,極是嚴厲。 容鈺身形微頓,最終,她也沒有磕下這頭,而是在那聲厲喝下緩緩站了起來,看向了面前的宮裝婦人。 她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容貌美麗,可威嚴甚重,滿身威勢,倒是讓人忽略了她的容貌,只注意到那滿身尊貴。 這便是曾享譽京城的長公主之女,長樂郡主孟沅。 她十八歲嫁予魏家前任家主魏憲,成為將軍府的主母,后丈夫戰(zhàn)死,她閉門守寡,以女子之身,守住了將軍府的家業(yè)。 直到她的獨女在軍中嶄露頭角,這位深居簡出的郡主才慢慢現(xiàn)于人前。 她出身尊貴,便是青年喪夫,守寡多年,可依然是地位尊崇的郡主殿下,無人敢欺她騙她。 便是當年,她只生下了一個女孩兒,她也沒有氣餒。 而是精心教養(yǎng)女兒,直到那個小小的女孩成長為如此優(yōu)秀的模樣——以女兒身上陣殺敵,卻勝過所有男兒,成為大周最厲害也是唯一的女戰(zhàn)神! 可曾經(jīng),面前的人讓她有多么驕傲,如今,就讓她有多么屈辱! 容鈺抬眸,對上的便是長樂郡主滿是冷冰與厭惡的臉。 “若不是你那卑劣低賤的生母,我將軍府又會落到這般讓人恥笑的境地?”孟沅眸色冷厲,“若不是因為陛下,你以為本宮會這般輕易的放過你們這卑鄙無恥的一家?你本來就該是一個低賤的農(nóng)女,如今不過是回歸本位罷了。這二十年的榮華富貴,已經(jīng)是你偷來的,若不是你,我的女兒又豈會流落鄉(xiāng)野?!” 想到她回歸的親女,長樂郡主的心中便是滔天怒火。 她看著面前的容鈺。 即便身著布衣,可依舊無法掩藏那身不下于人的氣勢,便是只這般靜靜地站在那兒,便已經(jīng)讓人無法忽視。 她的優(yōu)秀,有目共睹! 可如今的容鈺有多優(yōu)秀,長樂郡主就有多生氣。 二十年的心血……付諸東流。 “容鈺,你可知本宮有多恨你?”長樂郡主咬牙看著面前安靜的人,一字一頓的道,那雙面對她時,曾充滿了欣慰的美麗的眼睛中已經(jīng)只余恨意。 恨意…… 容鈺渾身一震。 是呀,她占了容瑄的位置,搶了她的人生,享受了她的榮華,搶奪了本不該屬于她的榮光……讓人又如何不恨呢? “……對不起,我……”然而,事到如今,她能說的卻只有一句如此蒼白無力的話。 “閉嘴!”長樂郡主卻倏地打斷了她的話,冷聲喝道,“本宮不需要你的道歉,別……讓本宮惡心!” 容鈺抿緊了唇,平靜的面容終究有了裂痕,只能挺直著背脊站在那里,任由處置。 “你與你母親所做的惡,不是一句道歉便能抵消的?!遍L樂郡主頓了頓,忽地道,“若是你真心覺得羞恥,就應該把不屬于你的東西全都還回來!” 容鈺抬眸,看向她,“但憑郡主指示?!?/br> 長樂郡主目光微垂,片刻沉聲道:“容鈺,你欠本宮的,欠將軍府的,欠瑄兒的,你這一生也還不清!你以為你很厲害嗎?若不是魏家留下的舊部教你武功,跟你拼殺,便是你拼了命,又怎能立下如此戰(zhàn)功?!” “所以,”長樂郡主目光如炬,沉聲道,“廢去你的武功吧?!?/br> “郡主!”聞言,劉嬤嬤忍不住喚了一聲,“您……” “你閉嘴!”只是劉嬤嬤話未說完,長樂郡主便打斷了她的話,目光深深的看著容鈺,似笑非笑的道,“本宮念在你算是立下過功勞的份上,便網(wǎng)開一面。不用挑斷你的手筋腳筋,廢去你的四肢,只需要你廢去你的內(nèi)力便可!” “容鈺,你可愿……” “好?!?/br> 不等她說完,容鈺已經(jīng)應了一聲,隨即,不等眾人反應,她便一掌拍向了自己的胸膛,又化左手為刀砍向了自己的右手腕! 只聽砰得一聲,竟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容鈺面色一白,淡色的唇角終是溢出了一絲鮮紅。 這身內(nèi)力,是她從三歲起便開始練的,寒暑不停,直到如今,才有所成。而外人皆知,魏鈺將軍刀法出神入化,可如今,她自斷了自己的右手手筋! “姑娘!” 劉嬤嬤沉痛的喚了一聲,可這一次,卻再也沒有如曾經(jīng)一般快速地迎了上去,查看她的傷勢。 長樂郡主的臉色驟變。 “郡主之養(yǎng)恩,鈺終身難忘。今生不能相報,是鈺不孝?!比葩暪蛟诹说厣?,額頭重重地觸在了地上,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只鈺還有生恩未還,待鈺還恩之后,必會自斷全身筋脈!” 若是她孤身一人,便是把這條命還了也無不可。 但如今,她身后還有容家之人。容家不過是清貧農(nóng)家,又得罪了皇家,往后的日子勢必更加難過。她現(xiàn)在,不能成為一個廢人。 于養(yǎng)母,她已是不孝。 便再也不能有負生恩了。 “鈺,拜別……郡主?!?/br> 她咚咚咚磕了三個頭,隨即站起來,轉(zhuǎn)身大步出了將軍府,離開了這曾經(jīng)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 自懂事起,她便明白自己的使命是撐起將軍府。 她曾哭過鬧過,也曾埋怨過,為何自己要比平常的女兒家累? 可如今,世事無常。 她再也不配了。 她與司馬承說過不負初心。 而如今,初心,何在? 第3章 愛子之心 “郡主,姑娘她……” 劉嬤嬤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可是在將軍府二十多年,耳濡目染之下,自是知道這廢去內(nèi)力有多么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