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仙尊少年時[穿書] 第121節(jié)
這些眼珠子安安靜靜掛在黑色樹林里,像是一道道怨毒至死的注視, 言卿抓著謝識衣的手。謝識衣是擔(dān)心他修為不夠,會被這里面滔天的血氣給侵染。不過言卿當(dāng)年在萬鬼窟走過,最不怕的就是鮮血和尸體,現(xiàn)在那么聽話只是想占謝識衣便宜。 快要穿過瞳林時,里面的黑霧突然加重了,濃郁的腥氣和惡意彌漫整片天地。 再然后,言卿聽到了兩道腳步聲。 腳步聲很急,很亂,能看出主人現(xiàn)在心急如焚,如熱鍋螞蟻。但主人內(nèi)心惶恐焦急,也沒停下來,屏住呼吸到處試探出路。 言卿的夜視能力不錯,隔著濃霧也能看清前面的兩人,是柳以蕊和金明。這兩人結(jié)伴進來后,一個是障城本地人,一個在障城呆了快十年,通過各種消息和手段也到了這里。 金明從入障城起,就開始算計城主府的事。 至于柳以蕊,她本來就是障城在兩百年的雨中一代一代培養(yǎng)出的育魘容器,血霧毒煙都對她沒效果。 兩人都有想要救的人,一拍即合,選擇合作。他們繞開前院,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路謹(jǐn)慎小心、沒想到還是在這萬珠瞳林中迷路了。 柳以蕊說:“霧越來越大了,我們不能在里面多呆。” 金明皺眉道:“我知道,但是地圖上并沒有寫這里的出路。霧太大,我們也不好走?!?/br> 柳以蕊想了想,咬牙,把自己的手指咬破,自指尖涌現(xiàn)出一滴偌大的鮮血來。她這舉動嚇了金明一跳,“柳姑娘你這是在干什么?” 這次合作之前兩人都知道對方的存在。 在金明眼中柳以蕊是個異類和瘋子。 在柳以蕊眼中,金明是個助宗親府為虐的幫兇。 柳以蕊說:“我的血應(yīng)該可以驅(qū)散這里的霧。” 金明愣?。骸澳愕难??” “對?!绷匀稂c了下頭,自上次山腳破屋中,她被言卿一句一句拆穿所有的謊言后,也終于直面自己逃避的真相。 他們祖祖輩輩飲著那仙人尸體化成的水,每個柳家人血都有一定的辟邪作用。他們其實是知道的,知道自己為什么不受雨的影響,為什么自己保持清醒。 他們抱怨這樣清醒活著很痛苦,可是又巴巴地抱著那口井當(dāng)做救命稻草。柳以蕊想到這里諷刺地一笑,嘲笑自己的虛偽。 她把傷口劃開了一點,將它們?yōu)⒃诘厣?,血跡斑駁一路散發(fā)著微微的幽光,果不其然,瞬間濃的看不清前路的霧驅(qū)散不少。 金明看到這一幕,瞳孔一縮:“你的血居然有這樣的能力?” 柳以蕊:“對,柳家人不受邪祟污染,所以我在障城一直就是異類?!?/br> 金明想到她之前的事,頗為不解地皺眉:“為什么?你身為障城女子,如果不違抗宗親府,這一生都不需要受什么苦?!?/br> 柳以蕊輕笑:“生孩子不苦嗎。” 金明一愣,隨后道:“可誕下一個仙人,受些苦也值得。障城與上重天牽連那么深,生下的每一個胎兒都是未來修真界的天才。我看城中的人無論男女,都甘之如飴?!?/br> 柳以蕊又搖頭,偏頭看了金明一眼,看著這個懵懵懂懂的外鄉(xiāng)人,嘆息一聲:“你在宗親府十年了,怎么還是那么天真。城里的男男女女并不以生下仙人為榮,他們只想要圣水。他們中毒了,成了瘋子,只有喝下圣水能獲得暫時的快樂?!闭f完,柳以蕊偏頭問道:“金公子,障城在你眼中是個怎樣的地方。” 金明沉默片刻,苦笑道:“柳姑娘你要我怎么講?沒有仙人臺壓迫,沒有魔種作亂,沒有官府助紂為虐,在我看來障城是座很好的城市?!?/br> 柳以蕊:“障城確實很好啊?!?/br> 兩百年前,它就是赫赫有名的繁華之城。五大家分庭禮抗,扎根在此,誕生了無數(shù)名動天下的天才。而其中最驚才絕艷的一位,被他們先祖活生生害死。 柳以蕊抿唇,也不想去批判自己了。 他們柳家做的事或許在別人看來充滿了背信棄義、貪生怕死……不過這世上誰不認(rèn)為自己是個復(fù)雜的好人呢?她也不例外。 柳以蕊:“你剛剛說仙人臺,我一直沒出去過,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樣,你給我講講吧?!?/br> 金明道:“你要我給你講什么?” 柳以蕊說:“你講講你家鄉(xiāng)發(fā)生的事吧?!?/br> 金明面無表情:“沒什么好講的。我meimei帶著丫鬟出去游湖散心被靖王之子強占折磨致死,然后拋尸湖中。我父母為了此事去討公道,進了靖王府再也沒出來。后面我和jiejie去官府門前把事鬧大了,闖進去在靖王府柴房內(nèi)的一口鍋和旁邊零零散散的人骨。他們被那個畜生吃了?!?/br> 金明冷冷一笑道:“按照以前的規(guī)矩,人吃人一律當(dāng)魔種格殺勿論。靖王之子是魔種,本來這件事直接上報仙人臺,便會有仙者親手將他殺死。但是近百年多了一道程序,叫做監(jiān)禁室,靖王之子先被送進了監(jiān)禁室,說是會有專門的人來審判他有無過錯,確定有錯后再送往仙人臺?!?/br> 金明氣笑了,眼睛血紅,他手指捏的咯咯響:“他們說現(xiàn)在上面出了新令,不能一發(fā)現(xiàn)是魔種就斬立決,判定一個魔種該不該死,要像判斷一個人一樣,細(xì)數(shù)他犯過的罪。” 金明雙目赤紅:“我都在湖底發(fā)現(xiàn)了我meimei的尸體、在靖王府后面發(fā)現(xiàn)了我父母的骸骨,這還不是死罪嗎?!” “靖王把一切推罪于一個家仆,當(dāng)眾處死家仆當(dāng)做血債血償。后面見我們不依不饒,開始倒打一耙說我們隨意污蔑人。我和jiejie不甘心,又不遠萬里跋山涉水去帝都求助仙人臺。” “說起來也是好笑,在我們?nèi)デ笾扇伺_的路上,那個畜生又犯事了。他當(dāng)著滿城人的面,一口把他身邊的侍衛(wèi)咬傷了。全城的人都看到他眼睛成了綠色,如果沒有被制止,可能當(dāng)街就把人吃了,但是就是這樣鐵證如山,靖王還有理由——” “靖王說,他以后會好好管教自己的孩子的,就算是魔種,他還沒害人,不能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br> 金明一提起往事,就感覺血液燃燒,渾身都在打顫。 “管什么?!這還有什么好管的——他自己養(yǎng)虎為患,逼著一整座城的人為他買單?!更好笑的,是仙人臺居然也信了他的話。仙人臺見我們不依不饒,還蓋了個罪名把我們關(guān)了起來!” 柳以蕊也沉默了,不知道怎么安慰金明。 金明咬緊牙關(guān),沒有再說那段在囹圄中崩潰絕望的日子。 “我jiejie被他們囚禁在另一個地方。我逃了出來。逃到了障城。”金明說:“障城是唯一一座仙人臺都不敢隨便插手的城市。我來這里,是想求助上重天,讓他們還我金家一門一個公道,也是還無數(shù)被監(jiān)禁室所害的人一個公道。” 柳以蕊沒說話。障城已經(jīng)兩百年沒有魔種作亂了。 她聽過的很多關(guān)于魔種的事,但都來自外面的世界。一個村出現(xiàn)一個魔種,若是不加以控制,可能全村都要跟著陪葬。 這世上關(guān)于魔種的慘案太多了。魔種一經(jīng)發(fā)作,就會變得毫無理智,屠殺滿門、食父食母的例子數(shù)不勝數(shù)。 柳以蕊皺眉道:“若靖王之子真是魔種,靖王就不怕嗎?居然還包庇他?!?/br> 金明冷笑說:“他們都覺得魔種可以改變,他們怕什么。仙人臺也是,以前對于魔種格殺勿論,現(xiàn)在他們跟我說,沒有人會生而為魔?!?/br> 柳以蕊對于他如今滿腔恨意的話,選擇沉默。 她沒有經(jīng)歷過金明現(xiàn)在這樣的血海深仇,她在障城這個詭異的地方,卻同樣詭異地享受了十幾年的安。 金明咬牙切齒說:“我不知道監(jiān)禁室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必要——難道真的要等魔種吃了人、害了全城的人,才出手嗎,誰又替那些枉死的人伸冤?” 柳以蕊問道:“那么金公子,你想讓上重天的仙人做什么呢?!?/br> 金明眼里是刻骨的恨意道:“我想讓上重天的仙人殺了靖王一家,廢了監(jiān)禁室。全天下的魔種都該死!監(jiān)禁室就不該存在!” 柳以蕊緊蹙眉。不知道為什么,她心里有過一絲詭異的不舒服。這種不舒服并不是來自于她的理智,而是她的身體,她聽到這番話下意識想反駁。 柳以蕊道:“可是金公子,真正讓你們一家有冤難訴的是楚國的皇權(quán)和官府,與魔種關(guān)系不大。無論靖王之子是不是魔種,他殺了你親姊父母,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都該死。是靖王府拉人頂罪瞞天過海在先,你該恨的是官府,而不單是魔種?!?/br> 金明臉色扭曲道:“我父母被魔種所害,我不能恨魔種?” 柳以蕊一噎,才道:“我不是這個意思?!?/br> 金明抬頭看她一眼,說:“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柳姑娘,等你有空出去障城外看看,你就知道監(jiān)禁室是多么令人惡心的存在。” “幾乎每個城池都有個所謂監(jiān)禁室,每座城都有個被權(quán)貴庇佑的魔種。他們犯了錯,每次入監(jiān)禁室被審判,會有一萬個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br> 金明手指捏得很緊:“該殺的魔種不殺!我jiejie青青白白卻被他們紅口白牙說是魔種關(guān)了起來!” 柳以蕊愣?。骸澳鉰iejie是魔種?” 金明一下子怒喝:“不!我jiejie不是!我jiejie積德行善一輩子,救了那么多人命,怎么可能是魔種!” 柳以蕊安靜看著他,看著他眼里的瘋狂,忽然沉默了。 金明說:“我jiejie怎么可能是魔種,是仙人臺血口噴人!他們早就和皇室勾結(jié),無法無天,顛倒黑白!” 柳以蕊低頭,取下頭上的發(fā)簪,在掌心割了一道很深的傷口,用血來驅(qū)散這青色深林里的霧。她現(xiàn)在忽然開始同情金明,像是同情自己一樣。 ——仙人臺若是想要囚禁他們姐弟,又何必扯這樣一個理由呢? 或許真的要他jiejie在他面前,活生生吃了人,他才會信她是魔種吧。 言卿和謝識衣若是想隱藏氣息,這兩人是發(fā)現(xiàn)不了他們的。 聽完這兩人的對話,言卿心里突然涌現(xiàn)出一點詭異的心情來。 他以一個異界之魂的身份飄到這個世界,卻對這個世界最殘酷的魔種作亂,從來沒真正體會過。 謝識衣就更不用說了。 四歲跟一個魔種虛以委蛇,直接用石塊劃穿那人脖子,動作毫不拖泥帶水。 后來他們長大,接觸到的魔種無一不是大乘期修為。對于言卿來說,魔種跟尋常惡人也沒什么區(qū)別。 現(xiàn)在到人間,重新聽到類似于章慕詩的慘狀,言卿了解的越多,他越覺得,魔種這件事沒他想的那么簡單……卻也沒他想的那么復(fù)雜。 凡人是沒有能力去和神的惡念相爭的。被魘寄生,遲早會被侵蝕地只剩軀殼……注定為惡的死局。 言卿想到這里,忽然輕輕一笑,對謝識衣說:“幺幺,你知道嗎,當(dāng)初我聽到那些關(guān)于你的傳言時,我特別害怕?!?/br> 謝識衣安靜地看他一眼。 言卿:“我怕你這樣殺人,有一天會遭到反噬?!辈贿^后面越了解現(xiàn)在的謝識衣,他就越覺得,謝識衣遠比他想的要無情也要清醒。 果然,仙盟盟主不能讓一個壞人來當(dāng),更不能讓一個好人當(dāng)。 言卿:“我那時就想,要是有一天你遭反噬了,我就把你帶到魔域去?!?/br> 謝識衣清寒的眼眸中染了點笑意,說:“你說的反噬,是指我被正道通緝嗎?” 言卿道:“對啊,要是有一天他們發(fā)現(xiàn)你殺錯人了怎么辦?或者他們發(fā)現(xiàn),魔種真的不是生而為魔尚且有救怎么辦?那你誤殺了多少好人?” 謝識衣淡淡道:“其實我贊同秦家的理論:沒有人會生而為魔?!?/br> 言卿:“嗯?” 謝識衣:“只是上重天所有人都不愿意承認(rèn),被魘寄生的人,從出生開始就已經(jīng)死了,它們活下來也不是人?!?/br> 謝識衣偏頭,輕聲說:“你不是很好奇我靠什么殺魔種嗎。” 言卿愣了愣,后知后覺點頭:“對?!?/br> 謝識衣:“我天生能感知惡。魔種在覺醒之前,惡會格外濃郁?!?/br> 言卿驚愣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看著謝識衣。 可把一切串聯(lián)起來,又發(fā)現(xiàn)答案本來就是這么簡單明了。 對啊,琉璃心能清晰感知惡。 ……魘的本質(zhì)是惡。 言卿喃喃:“既然你能一眼看穿人的惡,那你早該把天下魔種誅盡了啊?!?/br> 謝識衣輕描淡寫:“如果那樣,我第一個該誅的是自己?!?/br> 言卿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