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手電筒光從視野里消失。

    “小心！”

    秦勤剛喊出聲，褚涯便覺得胸口像是被大錘狠狠撞了一拳，撞得他五臟肺腑仿似都要移位。

    秦勤道：“王林在對你使用精神力攻擊，但我已經(jīng)調(diào)不出精神力去抗住他了?！?/br>
    褚涯只咬著牙度過那陣鉆心的疼，強作鎮(zhèn)定道：“我是分化期哨兵，他打不傷我的，放心吧，我能保護你?！?/br>
    秦勤摟緊兒子的肩膀，片刻后哽咽道：“是的，你已經(jīng)長大了?！?/br>
    暴雨如注，褚涯背著母親穿行在濃密玉米桿里，前行得很是艱難。但前方玉米桿卻突然朝兩邊分開，露出一條窄窄的路。

    借著后方射來的光線，褚涯看見一團小小的黑影在地面上跳躍。它身上雖然冒著黑煙，卻也辨得出形體。

    “mama，你把，你把量子獸放出來了嗎？”褚涯喘著氣問。

    “對，它雖然現(xiàn)在沒有了攻擊力，但是可以幫你清理條路出來?！鼻厍诘穆曇粲行┬?。

    褚涯奮力奔跑著，脖子往前伸，凸顯出幾道青筋：“我終于，終于能看見它了?！?/br>
    秦勤這次半晌后才回答：“……它給我說，你能看見它，它很高興?！?/br>
    秦勤再沒有發(fā)出聲音，像是陷入了昏迷，褚涯只自顧自和她說著話：“mama，你想知道，想知道我每天描摹的量子獸是什么形態(tài)嗎？我，我告訴你，是一只狼，銀白色的狼，非常，非常漂亮，你看見了肯定會喜歡，浣熊，浣熊也會喜歡，爸爸的藍虎，肯定，肯定也會喜歡……”

    褚涯又挨了一次精神力攻擊。

    這次攻擊讓他差點倒下，用盡了全力才撐著身體，只抱緊秦勤的膝彎，踉踉蹌蹌地繼續(xù)往前。

    他開槍已經(jīng)不再遲疑，頻頻轉(zhuǎn)身扣動扳機。但他的視野變得模糊，腳下時高時低，聲音也含混不清：“浣熊沒見了……mama，我們要出去了……我能看見燈光了……”

    他終于半跑半走地穿出了這片種植區(qū)，前方便是三層高的道路，路燈柔和且明亮。

    只要穿過最下層的路口，便能到達晨星軍的據(jù)點。

    但那路口左邊站著一個人，穿著黑色雨衣，像是一座雕塑，又像是在黑夜里一直等待的幽靈。

    褚涯并沒有在意那人是誰，只喘著氣繼續(xù)往前，直到離路口越來越近，直到那張帽檐下的面孔逐漸變得清晰。

    褚涯停下腳步，不敢置信地盯著他看了幾秒，又去揉眼睛，把臉上的雨水抹掉。

    他在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后，那終于得救的狂喜，讓他的眼淚噴涌而出。

    “表哥！”他嘶啞著聲音喊了聲。

    顧麟沒有應(yīng)聲，只微笑著朝他走來。

    褚涯加快腳步迎上去，對趴在他肩上一動不動的秦勤道：“mama，表哥在，我們沒事了，我們沒事了?！?/br>
    他在快接近顧麟時已經(jīng)瀕臨脫力，只朝前伸出了手：“表哥?！?/br>
    他看見顧麟也對他伸出了手，但下一秒，他腦中重重一震，接著便失去了所有知覺。

    第12章

    褚涯腦中昏沉，意識不清，卻能聽到軸輪滾動聲，感覺到像是躺在床上被推著前行。他勉力睜開眼，眼前是一片刺眼的白光和模糊人形。

    “……這小子還挺沉……已經(jīng)進入分化期了，但應(yīng)該還有段時間才會突破……他好像醒了……先關(guān)去12號房……”

    褚涯遲緩的大腦還理解不了這些聲音，只緩緩側(cè)頭看向左邊。

    逐漸清晰的視線里，他看見幾名身著灰色衣服的人坐在一間空屋子里，也透過整面玻璃墻看著他，神情麻木，目光里沒有半分情緒。還有兩個小孩撲了上來，情緒激動地拍打玻璃墻，朝他哭喊著什么。

    這是哪兒……我為什么在這兒……

    褚涯腦中剛浮起這個念頭，便又是一陣昏沉襲來，整個人再次陷入了混沌黑暗中。

    鐺鐺鐺……

    “起床了起床了，快去水房洗漱，哎，你們這個宿舍的別再睡了?！?/br>
    早上七點，福利院依舊在管理的銅鈴聲中被喚醒，陸續(xù)響起匆匆跑向廁所的腳步聲，漱口杯在小盆里碰撞得砰砰響。

    “沈蜷蜷，起床了，快起床?！绷侄嘀笓u晃著床上那隆起的一小團，“我要去水房洗臉，你現(xiàn)在不起床，過會兒就沒人幫你穿衣服了?！?/br>
    沈蜷蜷睡意惺忪地爬起身，剛將t恤套在腦袋上，人就坐著不再動，那被布料罩著的腦袋也在慢慢下垂。

    林多指抓住他的t恤往下拉，露出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又去搖晃他肩膀：“別睡呀，我?guī)湍愦┖靡路?，你得幫我系鞋帶呀，你快起床?！?/br>
    “沈蜷蜷，是不是要我將你拎到cao場去凍一凍才會醒啊？”管理在門口喝道。

    沈蜷蜷終于睜開眼，耷拉著眼皮給自己穿棉衣，穿鞋。林多指圍著他轉(zhuǎn)，不斷把腳伸出去：“還有我的。”

    宿舍里的其他小孩也把自己收拾完畢，都端著盆準備出門。林多指走在最后，抓緊時間蹲在自己床邊深深嗅聞。

    沈蜷蜷已經(jīng)清醒，看見他的動作后，也拉開棉衣口袋去聞巧克力，再陶醉地閉起眼：“香！”

    16號宿舍的小孩到了水房，看見水槽前滿滿都是人，便很自覺地去了角落，和那里的小班生一起擠著洗。

    沈蜷蜷接了一小盆水，端去一旁蹲在地上，如往常般伸出一根手指去碰水，眼睛卻到處瞟。他打算只要管理沒注意，就假裝已經(jīng)洗了，然后倒水溜掉。

    “是熱水也！”旁邊的小班生很是驚喜。

    “昨晚洗澡就是熱水了?！?/br>
    “那一直都是熱水了嗎？”

    “對呀?！?/br>
    ……

    沈蜷蜷見管理在門口訓斥一名大班生，沒有注意這邊，趕緊端起水倒進了水槽。

    這段時間沒有洗臉，他覺得可輕松了，現(xiàn)在就算是有了熱水，也不樂意再洗。

    沈蜷蜷端著空盆回宿舍，路過管理身邊時，見他盯著自己，便連忙摸自己的臉：“是熱水呀，洗臉一點也不冷，我根本就不會悄悄把水倒了?！?/br>
    管理聲音冰涼：“去把你的眼屎洗干凈，還有嘴巴邊上的口水痕，不洗干凈就給我站著。”

    沈蜷蜷在管理的注視下洗完了臉，宿舍里的其他小孩已經(jīng)回去了，他端著小盆才走在通道里，就聽見他們宿舍傳出林多指的大哭聲。

    沈蜷蜷進了屋，看見林多指蹲在自己床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其他小孩就站在他身旁，茫然地面面相覷。

    “你們在打架嗎？”沈蜷蜷問。

    小孩們齊齊搖頭：“沒有。他突然就哭了，也沒人打他?！?/br>
    “那他是不是被大班生精神力攻擊了？”

    “不知道，可是我也沒有聽見他說精神力防御?！?/br>
    沈蜷蜷蹲去林多指身旁，盯著他看了兩秒：“你在哭什么？被大班生精神力攻擊了嗎？”

    林多指閉著眼，眼淚成串地往下滾：“黑……黑團團……不見了。”

    “?。　?/br>
    “都不見了……嗚嗚……我一個都還沒吃過，全都不見了……”

    沈蜷蜷去問站在旁邊的小孩們：“你們把他的黑團團拿了嗎？”

    “什么黑團團？”

    “吃的?！?/br>
    “好吃嗎？是什么味道的？什么樣子？”

    沈蜷蜷拉開衣兜：“看吧。”所有小孩探出頭，什么都還沒有看見，他便已經(jīng)按住衣兜：“就是這個樣子?！?/br>
    “我還沒看見啊?！?/br>
    “我也沒看見?！?/br>
    沈蜷蜷這次把衣兜拉開的時間長了些，幾顆小腦袋都湊上去，一邊看一邊嗅聞。

    “有味道，聞起來就好好吃。”

    “我看見了，黑的圓球?！?/br>
    “好香?！?/br>
    沈蜷蜷合攏衣兜：“那你們把他的拿了嗎？”

    陳洪亮擠前來：“再給我看一眼，我沒看清，我不知道我拿了沒有?！?/br>
    其他小孩也嘰嘰喳喳：“吃著是咸的還是甜的？”

    “聞上去好香?！?/br>
    林多指哭訴：“不是他們，他們和我一起回來的。我走的時候都看了黑團團，回來就沒有了?！?/br>
    唐圓圓問：“那會去哪兒了呢？”

    陳洪亮：“它，它飛了吧?！?/br>
    “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嗚嗚……我一個都沒吃的?！?/br>
    林多指哭得肝腸寸斷，沈蜷蜷代入了一下，只覺得心如刀割，都不敢繼續(xù)想下去。

    他隔著衣兜摸自己的巧克力，能摸到那三個yingying的圓球，內(nèi)心掙扎一番后，終于還是掏出一個遞給林多指：“給?！?/br>
    林多指哭著接過巧克力，沈蜷蜷又道：“你快吃掉吧，別放著了，萬一又不見了呢？”

    “嗚嗚……”

    其他小孩都收了聲，只眼巴巴地看著那塊巧克力。屋內(nèi)一片安靜，吞咽口水的聲音格外清晰。

    沈蜷蜷的右手又伸進了衣兜，小孩們的眼珠便從林多指身上轉(zhuǎn)到了沈蜷蜷的衣兜，緊緊盯著他的那只手。

    沈蜷蜷的手遲遲取不出來，重若千斤般懸在衣兜間，幾番遲疑，才不情不愿地掏出來了一塊巧克力。

    “給——”

    話剛出口，巧克力就被唐圓圓手疾眼快地拿住，幾個小孩慌了神，趕緊都伸手去奪。

    “別搶，你們都別搶，我們一人一口好嗎？每個人都能吃?！碧茍A圓急聲道。

    小孩們都同意了這個提議，沒有再搶奪。唐圓圓便在他們的虎視眈眈中，對著巧克力咬下了第一口。

    “別啃多了呀，你啃太多了呀?！毙『兊暼氯?。

    大家輪流啃了口巧克力，回味無窮地咂著嘴：“好甜哦，好好吃。沈蜷蜷，你們的黑團團是哪兒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