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七樓墜落
第一案七樓墜落 1、不祥預(yù)感 2013年中秋過后,天氣開始爽朗起來,天造建筑集團公司總裁周山坐在辦公室里,望著秋風(fēng)掃過窗外的法國梧桐發(fā)出嗽嗽聲,梧桐葉子已由翠綠轉(zhuǎn)變?yōu)槟G,有幾張葉子黃了,忽然,一片葉子隨風(fēng)飄落,打幾個旋兒,墜落到不遠處的地上,又被風(fēng)一拉一扯地吹到不可預(yù)知的角落。 天造是個不大不小的建筑公司,這公司是由周山在2003年創(chuàng)辦的,十年過去了,公司慢慢壯大,目前資產(chǎn)大幾千萬,員工510人,但近年來生意并不好做,競爭激烈,尤其質(zhì)量把關(guān)嚴苛,所以,周山總擔(dān)心工程出問題,一旦出問題,法人代表面臨著的不僅僅是破產(chǎn),還有可能被判重刑,甚至死刑。 周山看一下電腦屏幕右下角的人生日歷,日歷顯示:2013年10月24日14點14分。他忽然怔了一下,這是一個不詳?shù)娜兆雍蜁r間,周山非常迷信日子的吉兇,簡直到了每日一卦的地步,他抽屜里放著從普陀山帶回來的木魚和竹簽,還有塔羅牌,口袋里隨時放著一枚銅錢,在出門前,他經(jīng)常用銅錢的正反面來決定出行時間。就像春秋戰(zhàn)國時期的人一樣迷信。 周山伸手想拉開右下方的抽屜,拿木魚占卦,但是,不知是由于心急還是別的原因,桌子上的茶杯被他打翻了,茶杯從桌子掉落,“啪”一聲砸在地上碎了,發(fā)出驚心動魄的聲響。周山又怔了一下,呆了一會兒,他打電話叫清潔工進來收拾碎玻璃。 24日14點14分加上早謝的梧桐葉以及砸碎的茶杯,讓他產(chǎn)生一種不祥的預(yù)感,但又說不上來到底為什么?他把老板椅背調(diào)到45度,躺下陷入沉思,想了很久,唯一讓他放心不下的就是24中學(xué)的教學(xué)樓工程,這個工程是他的小舅子管理的,他舅子叫池陽,非常好賭,一天沒賭就心癢得難受,就像他每日一卦一樣,盡管他給舅子的月薪近萬元,還有提成和獎金,廢鐵、廢紙、廢木材所賣的錢都歸他,林林總總算起來,年收入最少30萬以上。但還是不夠他賭,因此常常做出偷工減料的事。 有一次,他偷偷賣掉10噸鋼筋,被員工捅到周山那里,周山非常生氣,準備解雇他,池陽竟然當著員工的面跪在周山面前,痛哭流涕求他別解雇,要不他就會餓死。池陽的老婆和周山的老婆都為他求情,最后,池陽寫下了保證書,周山只好繼續(xù)留用他,周山說如果他再犯這種錯誤,會向法院起訴他,到時別怪他六親不認! 周山拿起座機,按下免提鍵,撥通秘書的電話:“小楊,你陪我去一趟24中工地。” “周總,現(xiàn)在就要去嗎?外面的暑氣還消散呢,要不,傍晚再去吧?”楊秘書的聲音圓潤甜美。 周山知道她不是推諉,而是體貼他,畢竟他已經(jīng)53歲了,身體也不是特別強壯,腎臟和肝臟都有毛病,常年吃補腎養(yǎng)肝的中藥,這是所有在商場混跡者的通病。 “還是現(xiàn)在去吧,我想去看看工程進展如何了,你知道池陽的保證靠不住,好賭的人,就像吸毒一樣,只要你給他錢,叫他認你作爹都行?!?/br> “好的,我去開車,等車里的溫度下降之后您再出來吧?!?/br> 楊秘書對他的關(guān)心真是無微不至,他忽然有點感動,以前楊秘書也是這樣對他的,為什么從來沒有感動過呢?難道……? 一刻鐘之后,周山走出辦公室,他的辦公室在秀麗公園內(nèi),是一棟單獨的三層小樓,掩藏在郁郁蔥蔥的花木之中,非常舒適,他走過鵝卵石鋪成的甬道,看見楊秘書放下玻璃窗,露出迷人的微笑,在向他招手。 他坐到副駕駛位上,楊秘書看他一眼,覺得哪里有些不對,關(guān)切地問:“周總,您怎么了?神色有點不對……” “沒什么,走吧?!敝苌讲辉敢獍巡幌榈念A(yù)感說出來,那會惹人笑話。 楊秘書沒說什么,啟動車子向郊區(qū)駛?cè)?。?4中學(xué)位于15公里外的南郊,路上沒有堵車,很快就到了。 楊秘書直接把車開進工地,因為事先沒有打電話給池陽,所以,沒有人來迎接,周山下車之后,聽見附近的一個工蓬里鬧哄哄的,走近一看,原來池陽和閑雜人員在玩斗牛,池陽做莊,五六個人圍著折疊桌下錢,有個人看見周山,趕緊用手臂捅了一下池陽,池陽一看到周山,趕緊把桌子上一沓錢收起,小跑出來,對周山說:“姐夫,您怎么也先打電話啊,好讓我去接您?!?/br> 周山看見池陽的表情好像做什么虧心事,以前池陽不會像今天這樣對他點頭哈腰,這加重了周山對他的疑心。 池陽和楊秘書陪著周山在工地逛了一圈,沒發(fā)現(xiàn)什么問題,只是材料堆放得有些凌亂,工地里的垃圾到處扔,污水橫流,在烈日下散發(fā)著惡臭,這是沒辦法的,因為地下排污管道還沒鋪設(shè)。 正是下午三點半,周山看見腳手架上七八個工人正在七樓的左邊砌磚,這座是24中的實驗樓,共7層,樓宇的水泥框架早已倒好,只等砌磚完畢,就可以封頂了。 周山發(fā)現(xiàn)幾個工人干活不賣力,好像很不情愿似的,周山年青時也是泥水工,干活賣不賣力,他一眼就能看出來。有次周山聽一個負責(zé)監(jiān)工的副總說:池陽有故意拖欠工人工資之嫌。周山問池陽和財務(wù),都說沒這事,是別有用心的人污蔑他。這位財務(wù)是他朋友的meimei,他相信財務(wù)說的話是真的。 周山凡事喜歡刨根問底,他叫池陽在下面等,他要上七樓和工人談?wù)?。池陽訝異地說:“姐夫,這大熱天的,您身體又不好,爬到七樓可能氣都喘不過來,還是別去了吧?” 周山更加相信有問題:“我還沒老到爬不上七樓,你放心,我爬給你看?!?/br> 池陽想了想說:“您又不讓我陪您一起去,好讓我扶您一把,這樣吧,我叫工頭阿六陪您去,他力氣大,您走不動時可以扶您一把?!?/br> 周山點點頭,讓阿六開路,阿六像受寵的妃子,屁顛屁顛地引領(lǐng)周山一路走去。楊秘書要跟周山去,周山叫她好好在下面歇息,她不聽,說整天坐辦公室,沒鍛煉過,身體快弱不禁風(fēng)了。 于是她跟在周山后面,慢慢向七樓爬去,池陽仰著脖子看周山一步步往上爬……姐夫今天怎么了?他以前很少親自去看工人砌磚的,難道他對自己起疑心嗎?要不,怎么不讓他一起去呢? 周山一口氣爬到七樓,中間沒有歇息,周山走到七樓腳手架的三分之一處,此處腳手板應(yīng)該斷了,被一塊寬大的松木代替,一般情況下,腳手板的木板規(guī)格都是相同的。 阿六走過松木腳手板,邊走邊回頭看周山,周山跟在阿六后面,前后差3米左右,當周山走到松木板中間時,突然“叭”的一聲,松木板斷了,周山身子失去平衡,雙手下意識地在空中抓了一下,身子從腳手架邊掉下去…… 池陽一直在注視著周山,看見周山從腳手架上像一只大鳥掉下來,瞬間落在他的腳下,發(fā)出一聲巨響,周山的頭先著地,盡管他戴著頭盔,但是周山的頭盔被撞得四分五裂,從周山的腦袋中噴濺出一道彩虹般的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噴射池陽一臉,池陽驚叫一聲,腦子一片空白:完了…… 2、疑惑暗生 七樓上所有人都看到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驚叫著往下跑,附近的工人迅速圍過來,池陽的眼睛被周山的鮮血蒙住了,一邊擦拭眼睛,一邊喊道:“快來人,快來人,快救救我姐夫啊-----” 楊秘書在周山墜地五秒鐘之后,意識到情況不妙,立即撥打120急救電話,然后隨著幾個工人往下跑,跑到事發(fā)現(xiàn)場時,她看見周山流血滿面的頭枕在池陽的手臂上,池陽的左手在用力地掐著周山的人中,邊搖著周山的頭邊叫道:“姐夫,姐夫,你醒醒,你醒醒啊。”但任憑他千呼萬喚,周山?jīng)]有任何反應(yīng)。 楊秘書感覺到周山兇多吉少,如果公司沒有了周山,幾個副總相互爭斗可能會使公司垮掉,這是楊秘書最不愿意看到的,她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不斷地打電話詢問120救護車到哪里了?服務(wù)員叫她耐心等待,幾分鐘就到,但她依然跺腳罵車子怎么那么慢。楊秘書極少罵人,此時此刻她把能想到的臟話都罵出來。 五分鐘之后,救護車到了,醫(yī)生快速詢問一下情況,馬上阻止池陽對周山的搖晃,說腦部受傷的人絕對不能搖晃。護士拿來一個枕頭,讓周山枕著,平躺在地上,醫(yī)生撐開周山的眼皮,看周山的瞳孔已經(jīng)擴散了,血壓和心跳都已經(jīng)沒有了,便問:“誰是傷者家屬?” “我是!”池陽和楊秘書異口同聲道。池陽狠狠剜楊秘書一眼,楊秘書才意識到急中出錯,頓時羞紅滿面。 “傷者嚴重顱腦損傷,已經(jīng)……” 醫(yī)生還沒說完,池陽一把抓過醫(yī)生的衣領(lǐng),差點把醫(yī)生提起來:“你他媽的少廢話,馬上給我搶救,救活我姐夫,我獎勵你100萬!” 醫(yī)生見過不少這樣的場面,知道不能說真話,否則可能招來一頓毒打,于是給周山打杜冷丁,然后吩咐兩個男護士把周山放到擔(dān)架上,抬上車廂,向省第二人民醫(yī)院奔而去。 片刻之后到了醫(yī)院,把周山送進了搶救室,池陽這才打電話給他jiejie池麗,把情況說了一遍。 經(jīng)過一小時左右的搶救,開顱的主刀醫(yī)生走出來對池陽說:“對不起,我們已經(jīng)盡力了。”池陽一聽,二話沒說,就給主刀醫(yī)生一耳光,醫(yī)生的眼鏡被打落在地,完全看不見東西,池陽還不住手,想踢醫(yī)生,但被眾人拉住。 這時110出警民警剛好趕到醫(yī)院,看到池陽打人的一幕,池陽被兩個民警強行帶到封閉的辦公室看守著。 周山的妻子趕到了,兒子正在北市執(zhí)行任務(wù),也在回家的途中,周山的兒子叫周挺,是江南區(qū)流角街道派出所的干警,他趕到醫(yī)院時,已經(jīng)傍晚6點了,看著爸爸躺在太平間里,頭發(fā)被剃光,頭顱裂開一條縫,滿臉是血……他一下跪在地上,抱著周山的頭痛哭流涕,他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 早上他去北市執(zhí)行任務(wù)時,周山還和他開玩笑說:兒子,聽說北市的女孩溫柔又漂亮,別忘了帶個回來當媳婦哦。周挺向周山行一個標準的軍禮說:保證完成領(lǐng)導(dǎo)交待的任務(wù)!周山看著周挺陽光、帥氣、幽默,舒心地笑了。沒想到父親的那個微笑竟然是永訣的笑容…… 因為天氣還比較炎熱,池麗想早點把周山拉去火化,問周挺是否同意?周挺沉思一會兒,覺得不妥,他想弄清楚父親怎么會意外從七樓跌落的,父親17歲就跟人學(xué)當泥水匠,整整在腳手架上來來去去跑了10年,身手非常敏捷,對腳手架上的危險也有深刻的認識,怎么可能會墜樓呢?如果有人在父親的飲料中下了致幻劑或者麻醉劑,致使父親墜樓而亡呢?父親家大業(yè)大,競爭對手又多,想他早死的大有人在。 周挺說:“mama,我想把父親交給法醫(yī)解剖,看看父親的死有沒疑點。” “你這孩子當警察當傻了吧?那么多人看見你父親因為腳手板斷裂而墜樓,怎么可能有疑點呢?”池麗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解剖一下好讓我放心,要不,我一輩子都會做噩夢?!?/br> “兒子啊,你這樣做是讓你父親死無完尸,是大不孝!”池麗的臉上泛起一絲慍色。 “找到真相才是對爸爸最好的孝敬?!敝芡Π涯槃e向一邊,不想看池麗。 池麗明白周挺和他爸爸的性格一樣倔強,想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本來周山想讓周挺上財經(jīng)學(xué)院,畢業(yè)后讓周挺幫他管理公司,但周挺從小的夢想就是當警察,他背著爸媽報考了警察學(xué)院,結(jié)果以優(yōu)異成績考上了省警校,同樣以優(yōu)異的成績畢業(yè),他順利被江南公安分局聘用,如今工作已經(jīng)5年了,憑自己的努力,從實習(xí)警員晉升到干警。周挺放下寶馬、空調(diào)、別墅不享受,要到基層派出所去吃苦,可見他是個有個性的人。池麗知道拗不過周挺,同意把周山的尸體拉到殯儀館冰凍起來。 在周挺的斡旋下,周山的尸體被江南分局刑警隊的醫(yī)生解剖,結(jié)果證明:周山的體內(nèi)沒有任何毒物和麻醉劑,更沒有什么重病。這種結(jié)果完全出乎周挺的意料。他問過法醫(yī)好幾次,法醫(yī)有些不耐煩了:“你若不信我的技術(shù),可以把你父親交給市局法醫(yī)重新簽定?!?/br> 周挺這才感到自己有些過分,法醫(yī)看到他有些尷尬,拍拍周挺的肩膀安慰道:“你的心情我理解,每個兒子對父親意外早逝都不愿意接受,但是,你一定要相信科學(xué),如果連毒物和麻醉劑都檢查不出來,我的飯碗早就摔破了。” 周挺開著父親的車,去24中工地,他想親自去觀察一下那里的環(huán)境,雖然他不是正宗的刑警,沒破案的經(jīng)驗,但是一些常識性的東西,他還是看得出來。 工地近30畝寬,都被圍墻圍著,有南北兩個大門,與其說大門,不如說缺口更準確,周挺走南門,原來有個老大爺看門,此時不知去哪兒了,周挺把車開進周山墜落的樓下,剛剛把車停好,池陽就跑出工蓬,見周挺下車,趕緊跑上前去對周挺說:“小挺兒,工地的事不用你cao心,有舅舅在,什么事都能搞定!” “我不是來插手工程建筑,是來看現(xiàn)場的?!敝芡Σ幌矚g池陽,有一次池陽聚賭被抓,打了好幾個電話求周挺為他說情,周挺只好硬著頭皮向所長求情,結(jié)果池陽第一個被放出來。 周挺叫池陽把當時的情況詳細說一遍,池陽很夸張地表述著,周挺認真地聽完,走到父親的墜落點,地上還殘留著斑斑血跡,周挺看一眼就把眼睛閉上,從眼眶中涌出一泓熱淚。 池陽帶周挺上七樓的起落點,周挺看著周邊的環(huán)境問:“舅舅,為什么你們的腳手架外側(cè)沒有防護網(wǎng)?” “公司這一年虧空了不少錢,為了省錢,所以就沒有嚴格按照腳手架的標準去搭,說白了,不是專業(yè)公司搭建的。這事你爸爸也是同意的?!?/br> “我爸爸是怎么墜落的?在哪里墜落?” “不是說過好幾遍了嗎?” “你再說一遍吧?!?/br> 池陽指著那塊斷裂的松木腳手板說:“就是從這里墜落的,這塊松木板就是罪魁禍首?!?/br> 周挺仔細檢查了那塊斷裂的腳手板,覺得有些不對:“舅舅,為什么這塊松木板比其它的腳手板大三四倍?” “哦,是這樣的:原來是由7塊15厘米寬的腳手板鋪成的,但是因為工人放置磚塊時集中放在外邊的4塊腳手板上,腳手板承受不了重壓,斷了3塊,所以就換成這塊寬大的松木板,代替原來那3塊腳手板。 “這塊松木是從哪里拿來的?” “是從6樓里拿來的,是一塊模板?!?/br> 腳手板下還安裝有安全網(wǎng),安全網(wǎng)是用鐵篩制成的,防止腳手板斷裂時不至于使人墜落。周挺蹲下身子,查看安全網(wǎng),發(fā)覺安全網(wǎng)已經(jīng)銹跡斑斑,形同虛設(shè),根本承受不了腳手板斷裂后的重壓,也就是說起不到任何安全作用。 周挺又查看別處的安全網(wǎng),同樣已經(jīng)嚴重銹蝕。這是公司為了追求利潤最大化,從而忽略了生產(chǎn)安全。周挺覺得安全網(wǎng)應(yīng)該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那塊松木板。 “舅舅,為什么這塊松木板可以承受工人和幾百斤磚塊的重壓,卻承受不了我爸爸的體重呢?” “哦,這塊松木板是前天剛放上去的,所以它沒有承受過磚塊的重量,因為你爸爸的體重超過了正常人,所以才導(dǎo)致它斷裂。你爸爸應(yīng)該有100公斤吧?” “沒有,只有91公斤?!?/br> 周挺在周圍轉(zhuǎn)了一圈才下樓,回到家里后,他仍然覺得哪里出問題,可惜自己不是刑警,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他想起了市刑警隊的1號重案組。 3、懷疑升高 周挺來到市局找江一明,他和江一明有過一面之緣,當時周挺還是個實習(xí)民警,沒有正式成為警察,江一明受他們所長邀請,來派出所指導(dǎo)工作,全所民警站在門口迎接江一明,也許因為周挺長得特別高大帥氣,所以,江一明問了他姓名和出身的警校,原來他們是校友,嘴巴很甜的周挺就叫江一明師哥,在周挺的心目中江一明是英雄神探,對他十分敬佩。 他后來沒再見過江一明,彼此的工作忙是主要原因,更關(guān)鍵的是江一明不喜歡拋頭露面,周挺夢寐以求想成為江一明那樣的神探,常尋思著找機會向江一明學(xué)習(xí),沒想到竟然會以這種方式與江一明見面。 周挺找到江一明的辦公室,門關(guān)著,他停下腳步特意整理好警服,然后才輕輕叩門。 “請進?!?/br> 里面?zhèn)鱽斫幻鞯穆曇?,周挺推開門,走進去,江一明抬頭一看說:“周挺,你好?!?/br> “江隊,您好!您好!”江一明一眼就把他認出來,周挺沒想到他的記憶那么好,所有顧慮都煙消云散,他上前和江一明擁抱,這擁抱是下意識的,就像粉絲崇拜偶像一樣。 江一明招呼周挺坐下,給周挺端來純凈水,看見周挺神色凝重,知道他可能有什么要事,于是開門見山地問周挺。 周挺把他父親意外死亡的事說了一遍,說得很詳細,江一明在認真聽著,腦子迅速開動起來,在分析著周挺每一句話的含義。 半個小時過去了,周挺把話說完了,眼眶里漾出淚水,他說:“江隊,我覺得我爸爸出意外是人為的,您怎么看?” “按照你所說的,人為可能性極小,因為沒有證據(jù)來支撐你的觀點?!?/br> “可是第六感告訴我這不是意外?!?/br> “辦案是不能憑直覺的,當然,有時直覺也會告訴我們事情真假。” “我想請江隊派人到現(xiàn)場去看看,好讓我放心,否則我一輩子都有個心結(jié)?!敝芡ο虢薪幻髋闼黄鹑?,但是覺得不妥,于是改口了。 “這樣吧,我正好有空,我陪你走一趟,派大隊人馬出動不符合程序,我們便衣前往,萬一有問題,也不至于打草驚蛇?!?/br> 周挺很感動,忽地從沙發(fā)上站起來,向江一明行個利落響亮的軍禮:“我代表我父親向江隊致敬!” 江一明擺擺手說:“找出真相是我們的天職。” 他倆來到周山的死亡現(xiàn)場,江一明在墜落點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對周挺說:“墜落點符合意外事故的特征。” 這點周挺也同意,他讀過刑偵學(xué),自然墜落和被人推下的墜落點是有差別的。 周挺和江一明來到七樓的墜落起始點查看,周挺一看,微微吃驚:不知什么時候那塊松木板已被人拿走了。周挺打電話給池陽,問他在哪里?池陽說在大通街辦事。大通街離工地很近,周挺叫池陽立即趕回工地。 一會兒,池陽開著皮卡車回到工地,周挺揮手示意他上來,池陽點點頭,向七樓爬行。池陽氣喘吁吁地來到周挺身邊問:“小挺兒,什么事這么急?。俊?/br> “那塊斷裂的松木板哪去了?我不是交待你不要動現(xiàn)場的任何東西嗎?”周挺很生氣。 “不是啦,劉副總說要趕緊封頂,否則公司要面臨違約罰款,叫我們把腳手板重新搭好,立即開工,所以,我就叫人把那塊該死的松木板搬走,再說,老放在這里也不吉祥,工人一看到松木板就膽顫心驚,不敢上樓開工?!?/br> 江一明問:“那塊松木板被哪個工人搬走?搬到哪去了?” 池陽看見一個陌生人問他,回答說:“你是哪路的?管我們的家事干嗎?”池陽以前在街上跟一幫小混混在一起混,養(yǎng)成了驕橫的習(xí)慣。 周挺瞟池陽一眼:“這是我的領(lǐng)導(dǎo),他是來觀察現(xiàn)場的,舅舅不得無禮!” 池陽一聽,才知道對方不好惹,他已不知被警方抓過多少次了,得罪警察的后果很嚴重。于是說:“對不起,領(lǐng)導(dǎo),是我叫阿六搬走的。” “你去把阿六叫來,我有話問他?!?/br> 池陽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阿六,問他那塊松木板搬哪去了?阿六說被他扔到附近的護城河里了。 江一明叫池陽把阿六叫來,一起去護城河看看,阿六在工蓬里打牌,他很不情愿地放下手中的牌走出來,和江一明、周挺、池陽一起上車,向護城河駛?cè)ァ?/br> 片刻,他們就到了護城河,阿六站在河堤上,指著河岸說:“那兩塊板就是從這里扔下去的?!?/br> “為什么要把松木板扔進河里?” “是池大哥叫我把松木板處理掉的,因為這塊板不吉利,本來我想把松木板燒掉,可是怕被城管看見,說我污染空氣,我就把松木板裝上車,拉到河邊扔掉,讓霉運隨水流走,讓晦氣一去不回。” 為什么劉副總和池陽都急于把這塊松木板處理掉呢?劉副總和池陽的理由是充分的,雖然進入高科技時代,但還有不少市民忌諱不吉之物。 江一明問:“阿六,你什么時候把松木板扔進河里?” “今天早上九點半左右?!?/br> “你能確定?” “可以,當時我還特意看了一下手表?!?/br> 江一明叫池陽和阿六先回去,交待他倆不要把今天的事說出去,否則要追究法律責(zé)任,他倆連忙點頭。 等他倆走遠之后,江一明目測一下水流速度,然后用手機里的計算器計算一會兒,對池陽說:“那塊松木板應(yīng)該在15公里外的海灣入口處?!?/br> 周挺點點頭,開車一路尋找,但是公路和護城河不并行,江一明叫周挺把車開到東江大橋上去守株待兔。 到東江大橋之后,他們把車停在大橋中間,下車站在橋欄桿邊觀察,觀察了一個多小時,沒有看到那塊松木板,周挺眼睛都看酸了,有些著急,他想起父親的車里有一架佳能單反相機,相機安裝有100cmg到300cm變焦鏡頭,正好可以拿來當望遠鏡。 周挺打開車門,拿出相機,對著江面進行變焦,不久,鏡頭中出現(xiàn)一個漂浮物,向東江大橋緩緩漂來,周挺把鏡頭焦距調(diào)到頂,看到那是一塊木板,和那塊松木板形狀很相似,不過,因為離得太遠,還無法確定。周挺把相機交給江一明看,江一明看完之后,笑著點點頭,周挺心里的石頭才放下。 周挺雇了一艘小漁船,在江中攔截漂浮物,等它慢慢漂到眼前,才看清正是他們想要的那塊松木板,但是只有半截,另外的半截不知哪去了,周挺打電話給在橋上等候江一明,問他怎么辦?要不要繼續(xù)尋找另半截? 江一明說天就要黑了,先把這半截打撈上來再說。 周挺把半截松木板從渾濁的江水中拉到船上,把錢付給漁民,然后杠著水淋淋的木板走上岸,木板長不到兩米,剛好可以勉強斜著放進車廂里,被他們帶回刑警隊,江一明叫周挺把木板杠到實驗室,等待技術(shù)員進行檢測。 第二天,化驗員李芳把化驗報告放在江一明的辦公桌上,報告顯示松木板的斷裂處含有大量的a-氰基丙烯酸乙酯,a-氰基丙烯酸乙酯是502膠水的主要成分。江一明看完報告后,眉頭一皺,周挺的直覺真的很準,這極可能是一樁謀殺案! 事情應(yīng)該是這樣的:有人弄斷了松木板,然后用502膠水把松木板膠好,放到地七樓的腳手架上,只等周山落入陷阱,否則松木板的斷裂處不可能有502膠,兇手太高明了,差點瞞天過海。幸好周挺的直覺靈敏,否則周山的沉冤永遠無法洗清……周挺這小子真是個當刑警的料,可以考慮把他調(diào)到重案組來,敏銳的直覺是當刑警可貴的素質(zhì),不是每個刑警都擁有這種天賦。 4、重返現(xiàn)場 江一明召集重案組成員開會,簡單扼要地把周山意外死亡和松木板上檢測出502膠的情況說了一下,眾人討論了一會兒,一致認為這是一樁謀殺案,因此,江一明宣布正式立案。 江一明把立案消息告訴周挺,周挺在電話哽咽著說:“謝謝!”然后陷入沉默,江一明知道他的心情沉重,對他安慰了一番,然后掛斷電話。 剛剛掛斷不久,周挺又把電話打過來:“江隊,我有個請求,不知是否適當?” “請說吧,咱們又不是外人。” “我請求協(xié)助重案組調(diào)查……” “哦,這不行,涉案親屬不得參與偵察,這規(guī)定你是明白的。”江一明辦了這么多案子,深知若有親友參與對偵查是不利的,就像上次羅進參與歐陽水之案的調(diào)查一樣,往往弄巧成拙,原則問題江一明一向很堅定。 “我……我真的很想跟江隊學(xué)東西……”周挺也不知說什么好。 江一明理解他的心情,安慰他說:“以后有機會的,你如果不怕吃苦,下個案子我讓你當外圍偵察員。” “謝謝江隊重用!” 吳江和小克帶著那半截松木板,來到24中工地的七樓,池陽帶他倆到堆放模板的地方,指著一堆模板說:“兩位警官,松木板是從這堆模板中隨意取來的?!?/br> 吳江把半截松木板和模板放在一起進行對比,松木板的顏色和模板的顏色有所差別,模板為灰色,松木板為淡黃色,從中可以判斷出松木板比模板新,松木板上附著的水泥比模板上的水泥少很多,松木板上附著的水泥不均勻,像刻意刷上去的,松木板的規(guī)格比模板寬了20公分,顯然這是兇手從別處拿來放在模板堆上的,這個把松木板放在模板堆上的人,就是疑兇。 松木板還有一個特征:斷裂處的節(jié)疤特別多,節(jié)疤是松木板承受壓力的最薄弱環(huán)節(jié),所以,很容易斷裂,兇手選擇這樣的木板,是精心策劃的。 小克對模板堆周圍進行拍照,吳江則提取足跡,足跡混亂又多,將近30種,這人來人往的公共場所提取的足跡沒有太大意義,但工作必須做到位,細致、耐心、認真是勘查現(xiàn)場必須具備的品質(zhì)。 經(jīng)過一下午的勘查,他們終于收工了,在此提取到煙蒂、頭發(fā)、足跡、唾液、指紋等物證。 吳江吩咐池陽把當時安放松木板的工人叫來,池陽打了一通電話,工人很快就來到七樓,吳江看他一眼:這是一個典型的農(nóng)民工,40多歲,臉上刻著很深的皺紋,黑得像非洲人,看上去憨厚、滄桑、堅毅。 “你叫什么名字?” “俺姓王,叫王樹立。” “當時是你把這塊松木板安放在腳手架當腳手板是嗎?” “嗯?!?/br> “是誰叫你這樣做的?” “是池經(jīng)理?!?/br> “當時你為什么不拿其它的模板,而要拿這塊有節(jié)疤的松木板呢?” “俺看松木板比其它模板寬,又比較新,結(jié)實耐用,就拿它了?!?/br> “可是這塊松木板有很多結(jié)疤,很容易斷裂,這個你沒想過嗎?”吳江用銳利的眼光看著他。 “俺沒想那么多……都怪俺,都怪俺,要不周總也不會墜樓,俺有罪,你們抓俺去坐牢吧?!彼拖骂^,不敢看吳江。 吳江明白他不像是兇手,這個兇手有著慎密的思維、智慧的頭腦、從容的言行,并且能掌控大局,“你知道是誰把這塊松木板放在模板堆上嗎?” “俺不知道……” 吳江想:要讓周山踩斷這塊松木板,但不能讓別人踩斷,說明兇手深知這塊松木板承受不了周山91公斤的體重,但是,這要經(jīng)過幾十次甚至上百試驗,否則會將他人誤殺,反而偷雞不著蝕把米。既然這樣,那么他肯定要買很多有節(jié)疤的松木板,然后拉回家進行試驗。 那么,這個兇手應(yīng)該是獨居的,住在一、二樓的可能比較大,因為住在高層不好搬運松木板,有被人目擊的風(fēng)險。 吳江問池陽工地有沒安裝監(jiān)控器?池陽說只有兩個大門有監(jiān)控器。吳江把一個月來的監(jiān)控硬盤帶回刑警隊,吩咐外圍組的同事幫忙查看,有沒可疑的人。吳江對在監(jiān)控錄像中找到嫌疑人不抱太大希望,因為對手犯罪智商超高,即使往工地里搬運松木板,也不可能從兩個大門經(jīng)過,大門不僅有監(jiān)控器,還有3個保安24小時看守。24中工地近30畝,圍墻好幾百米長,又不高,可以從任何一處進入工地。 有一點讓吳江疑惑:池陽說周山極少數(shù)上腳手架上看工人干活,作為公司總裁,無需做到事無巨細,可是他為什么會突然心血來潮,上七樓看工人砌磚呢?吳江是無神論者,不相信冥冥之中早有安排的邪說。 為了弄清這個問題,吳江、小克和呂瑩瑩來到天造公司總部找楊秘書,楊秘書見到他們后,雖然熱情有加,但心不在焉,仿佛還沉浸于周山死亡的傷感情緒中。 雙方坐下之后,吳江問:“楊秘書,你是周山的貼身秘書,很多周山的情況你最了解,平常周山會上腳手架看工人砌磚嗎?” “極少,我來公司8年了,只在去年夏天看見周總上過一次腳手架,當然,我不是他的影子,不可能隨時跟著他,不知周總其它次視察是否會上腳手架?!睏蠲貢辛艘幌卵坨R,她的皮膚潔白光滑,鼻梁高挺,像個瓷美人。 “你知道當時周山為什么要上七樓嗎?” “周總沒有說,但我看見周總站在地下望著七樓上的工人砌磚時,眉頭略微皺了下,然后想一會兒,才對池陽說要上七樓看看,而且不讓池陽跟去,我想可能與池陽有關(guān)……還有一點,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想,周總可能對工人干活不滿意,所以才想上去跟工人談?wù)?,因為我們是按天付酬,一?00元?!?/br> “有問題周山為什么不找池陽談呢?” “周總可能認為工人干活不賣力是因為池陽,以前池陽有拖欠工人工資的嫌疑,你們也知道,現(xiàn)在招工很不容易,特別泥水工?!睏蠲貢f完,起身為他倆的水杯加水。 “楊秘書,你們的劉副總和周總關(guān)系怎么樣?” “還可能吧,我沒發(fā)覺他倆之間有尖銳的矛盾,當然啦,在做重大決策時劉副總和周總產(chǎn)生分歧是難免的?!?/br> “你們?yōu)槭裁茨敲醇庇陂_工?畢竟周山還尸骨未寒呢?!?/br> “哦,是這樣的,我們和24中簽的合同注明工程完成時間,如果超過半個月就算違約,是要罰款的?!?/br> “可以把合同交給我們看看嗎?” “合同原來放在我保險柜里,昨天移交給劉副總了?!?/br> “好吧,你打電話給劉副總,問他在哪里?如果在公司的話,我們過去跟談?wù)劇!?/br> 楊秘書從挎包里掏出手機打電話,把情況說明了。楊秘書掛斷電話后,對吳江說:“劉副總就在辦公室,他同意見你們?!?/br> 他們來到劉副總的辦公室,劉副總認識吳江,對他們很熱情,沒有一絲悲傷殘留在他臉上,吳江覺得他不符合人情。 問他為什么那么急于開工?他的說辭和楊秘書大同小異,吳江叫他把24中簽訂的合同拿出來讓他看看。劉副總打開保險柜,從中拿出合同遞給吳江看,合同一共12頁,寫得很詳細。吳江叫劉副總直接把違約要罰款的那項找出來。 劉副總拿過合同,往下翻頁,翻到9頁,找到了第4條,上面寫著各個工程項目的完成時間,以及拖延時間要罰款多少。吳江仔細地看著,看完后覺得沒什么問題,把合同還給劉副總,然后向劉副總告辭回警隊。 吳江在車上沉思:到底誰是嫌疑人?如何才能找出偵查方向?想來想去覺得劉副總還有嫌疑,因為兇手非常熟悉周山的情況,如果不是身邊人干的話,怎么知道他第二天會去工地?又怎么知道周山會上腳手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