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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的溫度在兩人手心交替,翻開久別重逢的手札,阿笙用它含著淡薄杜蘅辛辣香氣的紙頁蓋過了公子的面容。 隔著那一張薄若蟬翼的紙,在公子詫異的目光下,阿笙輕輕俯身落下了一個吻。 微潤的唇印合著血,在公子幼時提筆的擇夫手札扉頁上落筆,在“長得好看”四個字上鐫刻下了烙印。 作為一個愛慕皮相好郎君的姑娘,阿笙從始至終,都只有這么一個要求。 長得好看的人,長得美的人,長得能令天地都為之失色的美人。 這么久,就只有崔珩晏在剛一抬眼,就無言輕巧地落進了阿笙的心里,自此以來,再無人能滿足她這樣苛刻的條件。 長得像公子一樣的美人。 或者,簡單濃縮成兩個字,公子。 無聲無息地,有一滴淚水滑曳過紙頁,打濕了崔珩晏無色的唇,淋透了染著甜美血腥氣味的雪白衣袖,就要綻放出成千上萬朵比最深沉的夢魘,還要驚艷嗜血到令人為之呼吸一窒的碩大海棠花。 就一路開,開到窮途末路,開到所有生靈都淪亡的永夜淡白。 阿笙這樣闔著眼想。 可是,可是。 世無其二的病美人公子卻拭去阿笙眼角的淚,溫柔不已:“別傻了,我怎么舍得?” 第82章 覓春暉 散開的銅鏡上, 雙雙新燕啄柳飛過, 可以隱約窺見一色春景。 阿笙把攤開的藥理書放下, 疑惑道:“涿郡的信?” 拿著信箋的鳴綠也很是迷茫,點了點頭,她皺著眉頭回憶道:“好像是叫范府的人來的信, 叫什么無雙的。” 無雙? 那不正是從前伺候在崔大夫人身邊的留春嘛。 阿笙接過信箋,想當(dāng)初, 還是留春告訴的自己, 月茄顛不是什么可怖的毒藥, 只要些許的木炭末,和著金銀花和甘草服下就可以解掉毒性。 然而, 阿笙輕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在讀完整篇書信的時候,甚至還露出了一個淺淡如菡萏的笑意,眼眸更是綴了疏稀星辰的亮。 “有救了?!彼毬暤赜鋹偟?。 在留春送過來的信里面, 她表示自己已經(jīng)找到了解掉月茄顛毒性的解藥, 當(dāng)初是因為擔(dān)憂阿笙過于憂慮才沒有說出實情。 但是所幸, 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找到了解決的方法。然而由于公子過于神出鬼沒, 留春擔(dān)心信件不能及時送達,于是先寫給了阿笙, 希望對方替自己傳遞這個消息。 為了感謝阿笙與公子當(dāng)初的出手相助, 留春愿意將這一壺酒到病除的蘇屠醣送上,還祝他們歲歲平安、喜氣盈門。 實際上,阿笙已經(jīng)和涿郡的人沒什么聯(lián)系, 就連謝老太太也不建議她再和從前的人有信件往來,畢竟這對于她自己的名聲可能有礙,恐生事端。 不如就讓阿笙葬身火海,只得王都里名門大戶的謝家大小姐謝洄笙,生于斯長于斯。 其他都還好說,然而阿笙到底有些牽掛在深宅大院里面的留春。從另一個角度說,留春過的,其實就是阿笙自己夢里可能有的人生,盡管是留春自己的選擇,阿笙也總是覺得歉疚。 如果日后留春有了什么難以處理的麻煩,阿笙現(xiàn)在身為謝家大小姐,到底也可以為對方盡一些綿薄之力,幫上一把。 幸好,幸好阿笙當(dāng)時重新和留春有了這樣的信件往來,如若不然,她真的要為公子的毒愁白頭了,只剩望著對方日益蒼白、生命逐漸消失這么一條路可走。 信箋幾乎被阿笙的手指掐出來褶皺,她徐徐地呼出一口氣,終于感覺到這些天盤踞在自己頭頂?shù)臑踉菩煨焐⑷ィ髞肀闶乔绾玫陌兹铡?/br> 一旁的花錦放下手中剪掉雜枝的剪子,好奇地湊過來:“什么有救了?” 然而阿笙沒有聽見,已經(jīng)捧著信件蹦跳著出了門,不像是門府森嚴的世家大族養(yǎng)出來的深閨女郎,倒更像是普通的稚童,得到紙鳶就興奮地跑出門去。 當(dāng)然是公子有救了。 雪色浮動已是昨夜的事,現(xiàn)在迎接她的,是萬戶春。 不僅僅是二小姐謝涵秋察覺到了阿笙的好心情,就連謝老太太都被阿笙盈盈的笑臉?biāo)腥?,連午膳都用了多半碗粳米燒的飯。 “這是遇上什么好事情了?你三叔之前給你淘弄來拳頭那么大個的夜明珠,都沒見到你這樣開心?!敝x家三老爺來向母親請安,正好碰見笑逐顏開的阿笙。 這和謝三老爺從前認知里,貴女淑雅嫣然的笑容不同,是姣顰的綠荷風(fēng)香,是肆意的鶯燕拂翅,是縷縷的綿云盛贊。 是阿笙才能有的笑。 待到阿笙出門后,謝老夫人上揚的唇角就平緩下來,徐徐吹了一口茶,她問道:“現(xiàn)下阿笙也回來了。這謝家的東西,你也該還給大房了吧?” 縱然謝三老爺平時再怎么殷勤孝順,周到體貼,也到底是庶子。 而謝老太太的嫡親兒子過世后,偌大的謝家產(chǎn)業(yè)就到了這個庶子的手里頭,她又不是活菩薩,自然不可能完全沒有隔閡。 只是因著從前謝家大老爺家并無其他子嗣,她才只能讓步。 然則,現(xiàn)在阿笙回來了,這些本來就屬于大房的東西自然也需得易主。 謝三老爺溫潤的笑意一頓,低聲道:“母親玩笑了。阿笙再怎么說,也只是一個女郎,如何撐得起這謝家的繁雜支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