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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瞳越發(fā)的幽深,隨著滴落的星點血液,眸子便更加是烏色沉沉。 公子璜笑起來,“因為我本就是這樣薄情的人啊?!?/br> “我忍受不住寂寞的,總要有個人陪著我?!贝掮耜虜傞_了掌心,看那模糊成一片的手掌紋路,他幽幽淡淡地陳述,“所以你看,阿笙你多聰明,居然早就知道我是這樣狠戾的壞人,所以急招脫身?!?/br> 崔珩晏慨嘆一般地笑道:“這是好事情啊,阿笙,當(dāng)浮一大白。” 浮的哪一門子大白? 阿笙當(dāng)真怎么看他這副頹靡的模樣怎么來氣,要不是手里沒趁手的東西,倒是真恨不得拿個簸箕給他敲清醒一點。 懶得再裝下去,阿笙平鋪直敘地問:“既然公子和劉家的女郎如此情投意合,又為什么要悔婚呢?” 公子璜薄唇微抿,面上卻不動聲色,好像不知道她這話從何而起,很無辜道:“阿笙,你在說什么?我怎么聽不明白?!?/br> “聽不明白?”阿笙雙手環(huán)胸冷笑道,“那太好了,要不要我叫來今上,與你再在百官面前重復(fù)一遍當(dāng)日的言論啊?!?/br> 寒焰挑亮了女郎姣妍的細嫩臉龐,如露水凝成的屋內(nèi)月光,霧蒙蒙的清皎。 公子講不出來話了。 崔珩晏不回答,結(jié)果阿笙更加地氣憤,簡直是被怒火所燃,連眉目間跳動的都是鮮活的憤懣,“你剛剛不是還很能說嗎?怎么這下倒老實地閉上嘴巴了。” 越是想就越是憤怒,阿笙疾步往前行,也不顧因動作太急,有血污染臟了羅襪,“你若是真心想欺瞞,就不要去退婚,這樣的卡在中間又算是什么?你覺得這樣家家酒一樣的游戲很有意思嗎?對你的病情很有幫助嗎?” “好啊,我陪你玩。”阿笙不顧對方錯愕的眼神,將公子冰冷的手一把抓起來,放在自己的掌心里合攏。 女郎細而溫暖的手指交疊在崔珩晏蒼白的手背上,原本淡近似無的生命線拓展開來。 “我心慕公子?!?/br> 緊接著阿笙這樣說,“不知道你當(dāng)時在涿郡說的話還作不作數(shù),但我早在見到公子的第一面,就已然傾心于你了,便是到現(xiàn)在都不曾改變?!?/br> 這驚喜來的太突然,慌得他腦子里炸響了五顏六色的燿燿煙火,慌得他一雙眼睛都不知道該看向哪里。 又太遲。 脈搏上蠱蟲啃噬的微痛在告知他,縱然這次只是在替他排毒祛除污血,他又不愿去木桶里浸的渾身不適,這才任血液滴答滿屋。 他就是任性,而他也確實是時日不多。 所以追根究底,崔珩晏依舊沒辦法回應(yīng)她。 哪怕他只要輕輕一頷首,就是君心似我心的美滿相思意結(jié)局,故事歡騰喜慶地在這里收尾。 那后來要怎么辦呢?當(dāng)真的那一天來到的時候,在他真的要在阿笙面前血液滴盡,受著蝕骨的痛楚漸漸眩暈、失去五感、失去所有安慰她的語言與溫?zé)岬膽驯А?/br> 誰又能來告訴他,阿笙該怎么辦呢? 崔珩晏前所未有地察覺出來了自己的貪婪。 要是不會死去,起碼不要在這個將要來臨的和煦春日就病逝,那就好了。 但是他做不到。 公子璜冷淡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聲音卻還是不舍得驚擾到她的那一種溫雅,“阿笙你莫要再喜歡我了。” 他拿起之前被擱在一旁的薄薄小冊子,離得近了,阿笙才認出這正是她之前夜夜枕在投下的那一本擇夫手札。 沒想到她念念不忘了這么久,倒是擱到了公子的手里。 準則有三,前兩條是小公子提筆揮毫寫下,后一條則是長大后的阿笙匆匆填就。 一、長得好看 二、活著 三、不殺我 “你知道嗎?”崔珩晏抬起頭,下頜骨在燈火下是優(yōu)美的一段峻峭詩意搖曳,“我總是想拉著阿笙你一起死的?!?/br> 他雪白的衣襟開出了微紅的梅蕊,膚色蒼白如玉,而眼睛卻是截然相反的漆黑如墨。 阿笙不說話。 于是公子頎長的手撫過她的擇婿手札,自嘲道:“我要死了,居然還這么壞,想要帶著你一起,阿笙還是莫要再喜歡我了?!?/br> 公子想殺掉阿笙陪自己一起,是真心實意的,是情知自己惡毒的罪孽,是欲壑難填的丑惡。 所以,阿笙你不要再喜歡我了。 寒寂的月光照在崔珩晏清癯的鎖骨上,淌出來的都是染著血腥味的凄哀與愛。 “誰說我在意這些的?”冷不防地,阿笙輕輕問,“最開始的時候,我從來便只有盼著夫君美貌這一條要求,其他全的都無關(guān)緊要?!?/br> 她羽睫微顫,月光零落撲朔迷離,照得那靡弱的陰影像是一滴欲墜未滴的淚。 從最初的時候起始,稚嫩的阿笙便只渴求第一條準則,第二條是小公子哼著氣填上的,最后一條卻是阿笙因著千百次的恐怖夢境提筆落就。 但是,就連這些擾人的夢魘,也只是因為崔珩晏才發(fā)生的。 所以怎么了?就快要死了又怎么樣?想和她一起辭世怎么了? 阿笙從來就是膚淺至極的女郎,而這一點從未改變。 菡棲的燈火混籠著月光勾勒出公子璜的清絕眉宇,落筆處都是水墨丹青雕琢不出的毓秀絕倫。 而她的公子即便是病了,也俊雅無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