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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之前她眼皮子淺, 貪戀上那一支銀釵樣式好, 所以頭腦發(fā)熱急急許諾,稱“若是無雙你不在, 我必然會拿著鑰匙,來探望一番這偏僻堂屋屏風旁的衣柜的。” 原也沒當回大事,可是一天兩天還不算什么,這經年累月的晚上行這么一大段路, 便是神仙也吃不消。 侍妾又不是個勤快的性子, 多少個晚上看留春沒回來, 她都興起“這蹄子定是又被范老爺在哪座假山旁給辦了”的念頭, 可轉念一想,那眸若深潭的枯瘦女郎輕聲道:“以你的父母親人以及來生的幸福發(fā)誓?!敝畷r, 她又內心覺得膽寒, 輾轉反側后,只得又煩又氣地出了門。 像是今夜,那可當真是熱鬧極了。 在府里頭說一不二的范老爺范邨本人, 居然被人給幾劍捅死了! 這可真是夜路走多了,總會撞上鬼。 也不枉他們做侍妾奴隸的夜夜扎小人、拜佛堂,夢里都在念叨著讓這范老爺早日殯天。 你瞧瞧,果然是心誠則靈,這作惡多單的老匹夫不到底是殯天了。 這范邨平日里看著作威作福、好不威風,可是其實府里頭能被認作主子的,除了那跟他爹一樣嗜血變態(tài)的范小郎君,就只有個用人參吊著命的范老太太。 這范老太太也不是個善茬,早些年范家原本的主母,就是被這個老太太天天叫到跟前立規(guī)矩、懷孕了還罰跪,硬是活活給磋磨死的。 范老太太不過是仗著自己兒子有權勢,那兒媳婦家里又是個地位卑微的,這才還能榮養(yǎng)晚年、頤養(yǎng)天命。 沒想到,這倒是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聽聞知道這消息后,范老太太這陰狠的老太婆,還拿著個沾過前兒媳血的拐杖,去敲打官府的衙役。她卻忘了,人家原來敬著范老太太,是因著范邨的原因。 這下子范邨自己都咽氣,本就憋著一口氣的衙役們,更是不會容忍她的行為,冷嘲熱諷了幾句撒手回去述職后,這老太太竟是一下子厥死過去,早就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居然直接這么進土,倒是便宜她了。 侍妾覷覷嘴,扒拉著窗格子往外頭看。 現(xiàn)下,那些個跟前養(yǎng)著的奴婢小廝們和范小郎君正在哭喪。 不過依照這侍妾來看,恐怕只有范小郎君是真心實意的悲傷,其他人估計早就內心樂開花,估計全都四處踅摸著,能撈點什么首飾寶貝再溜呢。 這看熱鬧的時間就是過得快。一轉眼。夜就深了,可是這受范邨老變態(tài)折磨最狠的留春,也就是她眼里的無雙,一直沒回寢屋來,也不知道這浪蹄子是去哪家酒樓慶賀范邨之死了。 也不知道提前和自己說一聲,她還得為這人的誓言跑這么沒有用的一趟。 更惱人的是,才出門沒走幾步,外頭居然還下起了暴雨。 晚云挾雨而來,侍妾喪眉搭眼地推開積滿落灰的屏風,擰開衣柜上的銅鎖,剛想拉開衣柜掃一眼轉身就走。 就聽“吱呀”聲響,那衣柜竟然自己開了。 難不成,范老爺和老太太化作厲鬼來尋仇了嗎! 這沒膽子的侍妾一口氣沒上來,咚地軟在了地上,尖聲求饒:“老爺老太太饒過我,我天天給你們燒香,求你們能投個好胎!” 沒曾想,在侍妾驟然放大的瞳孔中,映出來的是一只瑩瑩粉白的手,踏出來的繡履小小一雙,是個琪花瑤草般的女郎。 稚齡之年的小姑娘唬了一跳,趕忙上前來攙扶這侍妾。 手指溫軟,活的。 這侍妾沒好氣呸了兩聲,雙手并到一起合在胸前念:“南無阿彌陀佛。佛祖菩薩啊,忘了信女剛才說的話,那全都是胡吣吣的。就快讓這范家的兩頭老畜生都永墜進阿鼻地獄,下輩子都別爬出來。” 阿笙被關了好幾個時辰,腿腳都麻了,她雙手攥拳捶捶腰,好奇道:“jiejie,能給我講講發(fā)生了什么嗎?” 這侍妾本來懶得跟她講,可是一看到那清妍的女郎,從腰間取出兩顆金錁子遞過來,原來壓在嗓子里的“關你屁事”就咽了回去。 這侍妾拂過窗上覆著的霧氣往外察探雨勢,前院若有似無的嚎哭聲順著濕潤的泥土味傳進來,她三言兩語給阿笙解釋完:“總之就是這個樣子。” 說罷,轉過半個身子打量她,“你不是范府的人吧?” 阿笙環(huán)著自己的腿,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輕輕“嗯”了一聲。 這侍妾好笑地嘿一聲:“我就知道。全府的女郎,就沒有逃過我的這雙招子的,更何況是你這種……” 露水洗就,妍姿巧笑便是一樹庭風謝碧,像是春景里頭一簇細弱的刺槐。 嫰弱溋溋的秋水橫波瞥過來,最是能催起人心里的污邪惡念。 這樣纖姣的女郎,怎么可能被范邨給放過? 這侍妾鼻子里哼出一聲,也不再多說什么。 狂風驟雨已過,僅僅有細細的雨絲,輕敲著窗扉,哀痛的哭號之聲也淡了。 這侍妾抖抖腿,推開了門,臨回去前囑托道:“你繞著這院子的旁邊走,盡量別撞上人。一會兒范家的長老和旁支可能會過來主持局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碰上了你可討不到好。” 又是柔而清甜的一聲“好”。 這侍妾沒忍住,回頭瞅了一眼。 小姑娘細嫩的面頰上,是胳膊壓出來的兩條紅痕,空濛濛的眼睛里汪著絲絲惶惑與若有若無的愁緒,乖乖巧巧縮在那里,像是不小心走丟迷了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