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沉吟淡淡地回：“現(xiàn)在你們知道了。之前沒說起，是因為我們昨天才剛領(lǐng)的證。”

    沈晗啞口無言。

    高嘉羨心里暗爽不已，這時拍了拍祝沉吟的手臂，從他身后探出半個腦袋：“看來你今天沒在醫(yī)院里拿大喇叭整棟樓宣傳一遍你結(jié)婚了，還是你的不對了?！?/br>
    眼看著沈晗的臉又要變綠了，她拽了拽他的手，大剌剌地準備轉(zhuǎn)身走人：“我餓?！?/br>
    祝沉吟看了她一眼，忍著笑，隨后對沈晗和雯雯說：“我先帶我太太上去了，她肚子餓的時候如果不哄好她，我會遭殃的?！?/br>
    留下沈晗和雯雯站在原地，臉色比燒焦的鍋底都要難看。

    -

    高嘉羨跟著祝沉吟一路進電梯上樓。

    一進科室，她也沒留意關(guān)沒關(guān)門，張口就來：“哪個是你前女友？還是兩個都是？”

    科室里一片寂靜。

    她說完才感覺到哪里不太對勁，轉(zhuǎn)頭一看，發(fā)現(xiàn)自己身后還站著個人。

    那人長著一張白白凈凈的秀氣書生臉，一對笑眼，此時正咧著嘴沖著她一頓傻笑。

    高嘉羨心里想說“這傻帽是誰”，然后就聽到傻帽自己開了口：“嫂子好，我叫顧瀛，你也可以喊我顧蛋，我是祝沉吟的同事兼基友?！?/br>
    祝沉吟把保溫袋放在了桌子上拆開，頭也不抬：“把最后兩個字去了。”

    “嫂子，報告，這個問題我能替他回答?！鳖欏P(guān)上門，笑得像只偷了隔壁大米的老鼠，“兩個都不是，沉吟平時都不搭理她們?！?/br>
    高嘉羨心里頓時更舒坦了，看著顧瀛又問：“那個女醫(yī)生真不是？”

    “天地可鑒，絕對不是！”顧瀛差點兒都替祝沉吟把誓給發(fā)了，“沈晗跟我倆是同學，她從大學開始就一直在追沉吟了，還到處和人說自己就是沉吟的女朋友，沉吟可煩她了?！?/br>
    她點了點頭：“看著就像是她會做出來的事情?！鳖欏瓚嵖匚樟宋杖骸斑@叫什么來著？綠茶！龍井！”“你倒挺懂，是不是以前碰上過？”高嘉羨覺得這傻帽很有意思，索性抱著手臂和他聊了起來?！皠e提了?！鳖欏チ俗プ约旱哪X袋，感覺下一秒就要哭出聲來，“我以前年少無知的時候，被這種姑娘騙過錢，騙過感情……差點人也騙沒了。自那以后我只要看到這種姑娘，五百米開外就逃。”

    她忍都沒忍，就開始哈哈大笑，顧瀛見她笑，表情更難過了：“嫂子，你怎么還笑我？我都已經(jīng)很可憐了，這段黑歷史最起碼被我同學公開處刑過三萬次都不止……”“沒事，你要這樣想?！备呒瘟w伸手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以前被騙過，現(xiàn)在就不會被騙了。要是你長這么大了還被騙，豈不是被別人笑話得更厲害？”顧瀛張了張嘴：“你說得有道理啊！”

    “顧瀛?！本驮谶@時，一道不高不低的男聲突然從他們的身后冒了出來。

    高嘉羨轉(zhuǎn)過身，就看到祝沉吟風輕云淡地對著顧瀛說：“09號病房的病人你去看過了？”

    “艸！”顧瀛低咒一句，轉(zhuǎn)身就要開溜。但在沖出科室之前，他竟然又回過頭，中氣十足地對著高嘉羨大喊道，“嫂子，你放心，就算整個醫(yī)院的姑娘都垂涎祝沉吟，他的眼里也沒有她們！”

    高嘉羨的心頭一跳。

    科室里再次恢復安靜，她剛剛還沒覺得有什么，但當真的四下無人，只剩他們兩個人的時候，她才恍然自己好像又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那兩句詢問，顯得她似乎真把自己當成他太太那樣在興師問罪。而事實上，她哪有資格過問？

    “坐?！睕]等她想好開場白，祝沉吟已經(jīng)將桌子旁的椅子輕輕地抽了出來。

    高嘉羨咬了咬牙，裝作無事發(fā)生地端坐下來，就聽到他輕飄飄地來了一句：“查崗查得還滿意么？”

    轟隆。高嘉羨親耳聽到自己的腦袋上炸起了一朵蘑菇云。

    她瞪圓了眼睛，臉頰上漂浮起了淡淡的紅：“……我查鬼的崗？”

    祝沉吟垂著眸，纖長的手指輕輕地打開保溫盒，嘴角帶著一抹淡淡的笑：“親臨視察加證人的證詞，應(yīng)該能徹底證明我的清白了吧?！?/br>
    這話是真的有一石二鳥之妙，一是再度給她吃了粒定心丸他不會帶人回家、讓她安心在家住著，二又挑明了自己確實是獨身的情感狀況。

    高嘉羨語氣硬邦邦地回：“這證人的含金量我都不清楚，誰知道他是不是收了你的賄賂?！?/br>
    他抬了抬眼眸：“我根本不介意讓任何人知道我們結(jié)婚了?！?/br>
    她聽到這話，一下子愣住了。怎么可能？他怎么會不介意呢？

    其實高嘉羨這時特別想問他一句為什么，他們就這么一年的露水婚姻，他告知天下，最后收場的時候?qū)λ翢o好處，不管是在仕途上，還是在個人生活上。

    但她又好怕問出來的答案，不是她想要聽到的。

    見她不吭聲，他又似笑非笑地說：“要不要現(xiàn)在帶你去整棟樓遛彎一圈做個真人廣播？”

    “滾，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只是想拿我當擋箭牌，讓那些你不感興趣的女孩子自動退散。”她生硬地轉(zhuǎn)了話題，指了指他面前的保溫盒，“吃你的飯。”

    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要說句什么，但最終還是垂眸看了看保溫盒里那一堆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兒，抬頭望她：“我剛剛就想問了，這是飯？”

    她面無表情：“你想死？”他彎了下嘴角：“你想的倒挺周到。”高嘉羨：“？”祝沉吟：“把這個送到醫(yī)院來讓我吃，吃完了我也好直接就地醫(yī)治。”

    她面紅耳赤地拍案而起：“我沒給你燒點紙就不錯了，這還是給活人吃的東西呢！”

    他拿起勺子，竟然真的挖了一口那團黑乎乎的東西，遞到自己的嘴邊：“是，我感激涕零?！?/br>
    高嘉羨眼睜睜地看著他真將那勺豬食塞進嘴里，慢慢地咀嚼，想要從他的臉上找到一絲痛苦的表情。結(jié)果卻發(fā)現(xiàn)，他連眉頭都沒有簇一下，咀嚼后居然完整地咽了下去。

    她張了張嘴：“你……你還真吃??？”

    “不然呢？”他斂了下眼眸，“這是你親手做的?！?/br>
    第9章 耀眼

    *

    安靜的科室里，高嘉羨覺得自己的心臟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之后的幾分鐘里，祝沉吟一句話都沒有說。但他在她的注視下，一口一口，竟然將這碗豬食硬生生地吃下肚去三分之一。

    她起先還有點兒懵，想著他是不是味覺系統(tǒng)出故障了，竟然真能毫無芥蒂地吃下這種倒霉玩意兒？但到后來，她發(fā)現(xiàn)他默默地把手邊的大半瓶水全喝完了。

    所以，他明明知道她是故意來找茬看他笑話的，卻還是縱容她配合她——哪怕是要把那么難吃的東西吃下肚去。

    如果只是為了償還她的幫助，只是為了要彌補她，他真的有必要做到這個份上嗎？連胃和命都不要了？

    “……行了，你別吃了。”她心里又酸又澀，這時一把奪過他手里的勺子，扔進那個保溫盒，而后用蓋子重重地把保溫盒重新蓋上。

    “這玩意兒，我自己燒的我都吃不下去，你就別糟蹋你的胃了?！彼Z速飛快，“不然明天你胃痛病假，你的病人都要來找我算賬，我怎么辦？”

    祝沉吟沒說話，只是靜靜地望著她。

    “祝醫(yī)生，你剛剛不是跟那兩位煩人的女同事說我肚子餓的時候如果不哄好我，你會遭殃么？”她把保溫盒塞回袋子里，直直地對上他的視線，“我現(xiàn)在肚子快餓瘋了，請問你有沒有空帶我去吃點兒東西？”

    這應(yīng)該是她從昨天回來到現(xiàn)在，對他說過的最不帶刺、最不刻薄的一句話了。

    祝沉吟的眼眸輕輕閃爍了兩秒，沒有猶豫地點了下頭，從椅子上起身：“我去跟顧瀛說，讓他來替我半個小時，再久可能不太行。”

    高嘉羨：“半個小時足夠了，我現(xiàn)在五分鐘就可以吃完一頭牛?！?/br>
    他笑了一聲，走到門口時又回過頭：“半個小時能讓你吃飽的地方，這附近似乎只有麥當勞和便利店?！?/br>
    高嘉羨：“我果斷選麥當勞，麥樂雞永遠的神?！弊３烈鳎骸袄称?，對身體不好。”高嘉羨聳了聳肩：“你不讓我吃，我就這樣餓著肚子回家睡覺?！?/br>
    祝沉吟低低地嘆息了一聲。

    高嘉羨看著他無奈地出門去找顧瀛，心情一下子好得出奇。

    -

    兩人坐進麥當勞后，祝沉吟去柜臺那邊買她要吃的東西。

    結(jié)果等他端著盤子回來，高嘉羨發(fā)現(xiàn)盤子里只有一杯咖啡是屬于他的。

    她指了指那杯咖啡：“你是要修仙嗎？”

    他取出咖啡，將盤子輕輕地推到她的面前：“我在食堂里吃過晚飯了，而且，后面還有你送來的加餐。”

    聽到“加餐”二字，高嘉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他忍著笑：“快吃吧?！?/br>
    她也不跟他客氣，接過盤子就開始風卷云殘。

    祝沉吟慢慢地喝著咖啡，就這么看著她吃，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你吃飯倒是還和以前一樣，讓人看著就很有食欲?！?/br>
    高嘉羨差點一口氣把自己嗆死，她咬著雞塊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盯著他：“你是在說我吃起來像豬么？”

    他抿了抿唇：“這話可不是我說的?！?/br>
    她想懟他兩句，但想了想又憤恨地低下頭去：“這頓飯是你管我的，吃人家嘴軟?！?/br>
    他悄悄地彎了下嘴角。

    等她終于果腹，剛喘了口氣，就聽到他在對面風輕云淡地說：“考慮好了么？住在哪里?！?/br>
    高嘉羨的心一跳，語氣拖沓地說：“我媽說，我家另外那套房子租出去了?！弊３烈鞯哪樕蠜]有絲毫驚訝的表情：“嗯。”她裝作不情不愿的樣子：“再找房子實在是太麻煩了，那我就只能暫時先住在這兒了?！彼c了點頭：“好?！?/br>
    雖說她只是在向他陳述她已經(jīng)想好的決定，她還是有點兒別扭：“不過房租那些，我還是要……”

    他斂了下眼眸，忽而低聲喚她：“羨羨。”

    她被他叫得一怔：“……??？”

    “你昨天說，你幫我的忙，我無論怎么樣都是還不清的?！彼f，“但我想，還不清就先欠著，以后慢慢還?！?/br>
    她聽到這話，心里仿佛被人用手指輕撓了一下，語氣也跟著低了一些：“……那你打算還多久？”

    他們的協(xié)議一共就只有一年，到了那一天，這段錯誤又荒謬的關(guān)系就會徹底宣告結(jié)束。到時候，難道他還要繼續(xù)這么償還下去？他要以什么身份這樣做呢？

    他淡聲回：“只要你沒說還清，那就一直還?！?/br>
    高嘉羨咬了下牙：“我沒法兒心安理得地受著?！?/br>
    祝沉吟：“你受得起。”

    高嘉羨心里百味繁雜，她望著他，沉吟片刻：“我受不受得起是一回兒事，我想不想受又是另外一回事兒。就這樣，每個月的房租我按這套房子的市場租賃價給你三分之一，家里的水電煤和其他雜費都我來繳，這件事不用再議。”

    這一瞬間，她藏得好好的私心和念想徹底噴涌而出。

    她其實完全可以心安理得地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各種麻煩他——因為她幫了他那么大的忙，這一年里無論他怎么樣做，都算是應(yīng)該的。雖然這些頂多都是物質(zhì)上的彌補，對比精神上的巨大輸出，根本只是九牛一毛。但她要是真受著了，等一年結(jié)束，他們也算是形式上的兩清了。

    所以，從今天起，她想讓他意識到他欠她更多了。

    本來欠十分，現(xiàn)在欠十五分。

    欠的越多，他就越無法全身而退。他們之間的糾葛，就會越來越深。

    就笑她是在自欺欺人也好，她也還是想要伸手去夠一夠。

    哪怕她知道，成功的可能性幾乎微乎其微。

    他似乎完全沒有料到她最后會是這個反應(yīng)，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慢慢開口道：“這樣會讓你開心么？”

    她斬釘截鐵：“會，我不僅開心，我還很舒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