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顫抖起來，下意識看向孟臨殊，期待著孟臨殊能同過去的每一次一樣，諒解他寬容他，保護(hù)他縱容他。

    可是沒有，孟臨殊坐在那里，身旁的裘桓正低聲向著他說些什么，大概是在安慰他，兩個人靠得很久，燈影下，宛如一對璧人。

    察覺到他的目光，裘桓忽然看了過來，對著他漫不經(jīng)心地挑了挑眉，眼底譏誚之意滿滿，像是笑他不自量力。

    像來的時候一樣，那兩個大漢又將孟佑架了出去，孟佑猛地掙扎起來，只是他的力氣實(shí)在太小，如同螳臂當(dāng)車般不自力量，只能扭著頭，眼睜睜看著孟臨殊仍舊坐在一片明亮的燈光之中，而他卻只能躲在陰暗的角落，這么望著他們，卻永遠(yuǎn)不能靠近……

    孟氏母子來去匆匆，卻將宋沖最大的倚仗攪得粉碎。

    宋沖根本不敢抬頭去看裘老爺子的表情，整個人僵在那里瑟瑟發(fā)抖，裘老爺子也不再看他，起身往房間里走，只是吩咐裘桓說：“這件事不要鬧大了?！?/br>
    這意思分明是確信，孟臨殊才是真的，而宋沖假扮裘家人，鬧出這么大一場亂子來，當(dāng)然沒有什么好下場。

    裘桓應(yīng)是，掃了宋沖一眼，神色冷然，分明從一開始，就沒將他放在眼里。

    宋沖眼看著裘老爺子就要走了，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大喊說：“親子鑒定！我可以做親子鑒定！”

    裘桓一腳將他踹開，冷冷道：“你一個假的，哪來的膽子說這種話？”

    宋沖被踹得滾在地上，卻提高聲音：“孟臨殊，問心無愧的話，你就和我一起去做親子鑒定！”

    裘桓眉頭皺起，剛要喊人將他拖下去，裘老爺子卻忽然轉(zhuǎn)過身來：“你想做親子鑒定？”

    宋沖聞言，連滾帶爬地沖到裘老爺子腳邊：“是！”

    裘桓搶先說：“想做親子鑒定還不容易，我這就讓人安排?！?/br>
    “等等?！濒美蠣斪映烈髌?，看著裘桓的眼神有些復(fù)雜，一字一句開口道，“這件事，誰都不許插手，我親自安排。”

    裘桓還要再勸，一直沒有說話的孟臨殊站起身來，語調(diào)平靜說：“不用麻煩了?！?/br>
    當(dāng)宋沖喊出要做親子鑒定的時候，局勢終于徹底清晰了。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陽謀，賭的就是，裘老爺子會同意讓宋沖和孟臨殊一起重新進(jìn)行檢測。

    宋沖是不是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孟臨殊確確實(shí)實(shí)，是假的。

    孟臨殊開口的那一瞬間，裘老爺子rou眼可見地僵了一下，裘老爺子面上的表情沒什么變化，甚至稱得上和顏悅色地問孟臨殊：“臨殊，你說不用麻煩，是什么意思？”

    明明一說出來，孟臨殊就知道自己再也沒有退路可言，可聽裘老爺子這么說話，他心里還是忍不住地泛起一陣陣的難過。

    裘老爺子對他太好，好到哪怕當(dāng)初認(rèn)親只是權(quán)宜之計，可孟臨殊還是忍不住陷在了自己有家的錯覺里，那種錯覺實(shí)在是太過美好，對于一個從小沒有父母的人來說，就像是一場幻夢，讓人一邊畏懼，一邊忍不住沉淪。

    如今大夢初醒，孟臨殊垂下眼睛，低聲道：“不用再做親子鑒定了，我確實(shí)不是您的孩子?！?/br>
    房中很靜，靜得連裘老爺子徒然加重的呼吸聲都能聽得清楚：“你……你不是我的孩子，臨殊，你怎么說這樣的話？你不是我的孩子又是誰的孩子，那……那我的孩子，又去了哪呢？”

    到了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是多余的，孟臨殊剛要跪下，手腕卻被人猛地扯住。

    旁邊，裘桓先他一步跪在地上，向著裘老爺子道：“爸，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當(dāng)初看您病重，擔(dān)心您熬不過去，這才找了臨殊來假扮成弟弟，也是我偽造了親子鑒定，和臨殊沒有分毫的關(guān)系！”

    裘老爺子原本看起來精神矍鑠，聞言卻像是平白老了十幾歲，站在那里，竟然搖搖欲墜，一雙原本湛然有神的眼睛，也昏暗下去，只喃喃重復(fù)說：“他不是我的孩子……那我家老三……我家老三又在哪呢？”

    這樣的話，遠(yuǎn)比謾罵斥責(zé)更刺得人心底生疼，裘老爺子忽然向著孟臨殊伸出手來，示意他向前，裘桓卻扯住孟臨殊，將他護(hù)在身后：“您想打就打我吧。”

    孟臨殊卻說：“裘桓，讓開?！?/br>
    裘桓無奈，到底讓開，孟臨殊走上前去，攙扶住裘老爺子。

    裘老爺子的手哪怕養(yǎng)尊處優(yōu)，可年歲到了，仍能摸得出蒼老干枯的模樣，現(xiàn)在顫抖著抬了起來，卻不像想象中那版重重地落下，反倒很輕很溫柔地?fù)嵩诿吓R殊的面頰上：“分明……分明和我的阿芙這么像，怎么就不是呢？”

    若是裘老爺子打他一耳光，或許他心里還能好受一點(diǎn)，可這樣的溫存言語，孟臨殊卻再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裘老先生，我……”

    “別說了，別說了……”裘老爺子握著他的手，顫抖著說，“別這么喊我……臨殊，好孩子，我知道不怪你，我知道……”

    遠(yuǎn)處裘定懿忽然驚呼一聲：“爸——！”

    卻見裘老爺子閉上眼睛，如泰山乍崩般，轟然倒下。

    第44章

    盛少欽趕到醫(yī)院的時候, 整個醫(yī)院都戒嚴(yán)了。

    裘老爺子這個級別，和他有關(guān)的事，從來都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 就是一個普通小感冒, 都有的是人要提心吊膽，更不要說這樣昏迷著被送來醫(y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