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驚又喜，心想難道有轉機？我立即跪在地上，對牧師大聲發(fā)誓，會盡全力信仰馬神，排除自己內心深處的一切恐懼?！?/br>
    “但馬神牧師卻搖搖頭，他說：馬神并不強求信仰。之所以找到我，是因為他發(fā)現(xiàn)我的生活狀態(tài)，并且已經暗中觀察過了一段時間。我拼命努力，對學識充滿了渴望的態(tài)度，打動了他?！?/br>
    “馬神牧師給了我一個全新的選擇。如果我充當他的奴隸，他就會傳授我想要的知識，至于未來如何，全靠我自己的努力。”

    “我說服了我的父母，將自己賣掉?！?/br>
    “當然，主要是馬神牧師為了買下我，花了不少的錢?！?/br>
    “牧師并沒有欺騙我，甚至對我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他甚至保密這場交易，讓我擔任教堂中的一個仆從。我用心服侍牧師的生活起居，竭盡心力，而他也傳授我寶貴的知識。我懂得了更多的算術、文學、天文、地理?！?/br>
    “在所有的收獲當中，我認為最珍貴的，是馬神牧師對知識的好奇，并且刻苦求索的態(tài)度。這個態(tài)度影響了我的一生?！?/br>
    說到這里，蒼須停頓了一下。長久的敘述，讓他有點喘不過氣來。

    蒼須又繼續(xù)道：“信仰的競爭有時比戰(zhàn)爭更加激烈。馬神起源于荒野大陸，是獸族信仰的神。在圣明大陸上，祂的影響力太小了。所以，當生命教派傳播過來，馬神的信仰立即動搖，迅速潰敗，沒有絲毫的競爭力量。”

    “馬神牧師被逼走了。臨走之前，他解除了我的奴隸身份，宣布我重獲自由。并且，他建議我繼續(xù)求學?！?/br>
    “我去了銀橋學院，參加了考核。馬神牧師的教授讓我有著堅實的學術基礎，因此順利通過了考核，成為學院中的一名貧苦至極的學員。三年之后，我從學院順利畢業(yè)，成為了一名學者。”

    “我在銀橋學院中任教三年，之后依靠學院的人脈，我成為了一個小貴族的管事?！?/br>
    “后來，我又流轉了多位貴族，擔任領地管理中的小職位?！?/br>
    “我不是貴族，也不是貴族從小培養(yǎng)的仆從，更重要的是，我沒有修行的資質。這些原因讓我屢遭輕視和排擠，職位一直都不高?！?/br>
    “如此過了五年，有一個機會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br>
    “一處村莊發(fā)生暴動，去往征稅的官員被殺死了。負責征稅的總管欺上瞞下，害怕被領主發(fā)現(xiàn)，便重金懸賞能夠成功征稅的人?！?/br>
    “我和那個村莊的村民熟識，便認為這是一個機會，自告奮勇去了。”

    “我被吊起來打，關在牢房中，不斷折磨?！?/br>
    “就在他們要殺死我的時候，問我有什么遺言?！?/br>
    “我笑了出聲，只是搖頭，沒有說話?！?/br>
    “這讓村民們感到困惑?！?/br>
    “我告訴他們，我是他們的朋友，從未有敵意。我是來救他們的。如果他們順從，繳納稅款，那么總管就當一切沒有發(fā)生過。如果他們不愿意，那么就會有騎士前來剿滅他們?！?/br>
    “村民們懼怕，知道整個村莊絕對抵抗不了騎士。但繳納稅款，又會收盡他們的存糧，他們會被餓死?！?/br>
    “我假意告訴他們，總管已經暗中降低了稅款。繳納它們，村民們仍舊會有存糧，還能活下去。但是作為條件，需要村民們嚴格保密，否則會讓其他村鎮(zhèn)效仿?！?/br>
    “村民們商量了之后，答應下來。我暗中補齊了缺失的稅款后復命?！?/br>
    “就這樣，我得到了總管的青睞，終于被提拔?！?/br>
    “我身居要位，起初沒有人看好我。他們認為我手無縛雞之力，只是一個單純的學者，一場刺殺就能了結我的性命。但事實上，在這個職位上我干了超過三十年?！?/br>
    “我身處的職位，讓我有了表現(xiàn)的機會。我的學識則讓我展現(xiàn)出自己的價值，領主都漸漸對我印象深刻。”

    “在這個過程中，我從未放棄對知識的追求。正是因為我不斷獲取新的知識，我的價值才越來越大?！?/br>
    “馬神牧師雖然很早就離我而去，但是他追求知識的精神卻已經和我的血液融為一體。”

    “我原以為我會一直侍奉領主到死，但命運又給我安排了新的道路?！?/br>
    “時間流逝，我越來越老邁，這讓許多人看到了機會。同時，我追求知識多過權利的熱愛，盡量避開領主內部的派系爭斗，也讓當權者不滿?！?/br>
    “他們挑唆了一位年輕人。”

    “他叫做藍途，整天做著成為騎士的白日夢。他是我最親信的副手。領主的三小姐以愛情相誘，終于讓這個年輕人決定背叛。”

    “他告發(fā)我，宣稱我是隱藏多年的危險罪犯，對領地和領主一家一直居心叵測，暗藏陰謀。”

    “為了保存性命，我只能逃離。年輕人順利接收了我的位置，被三夫人招攬?！?/br>
    “畏罪潛逃的行為，無疑證實了年輕人的指控。在逃亡剛開始的時候，我非常的悲痛、憤怒，沉溺于種種負面情緒中無法自拔。”

    “很久之后，我終于想通了?！?/br>
    “是命運給我新的路?！?/br>
    “我問自己，我已經這么大的年齡，時日無多，該怎么度過余生？最終，我決定追求我真正想要的東西，那就是知識。在所有的知識當中，我對生物學最感興趣。我要在學術上有所成就，我要完成一部著作，竭盡所能闡述生命的奧妙?！?/br>
    “很快，就有關于我的通緝令傳播過來。我并不意外。我侍奉領主一家，身居要職，知曉許多隱秘。領主一家不會輕易放過我的。”

    “我沒辦法在圣明大陸繼續(xù)待下去，只能乘船去往獸族大陸。正好，荒野大陸有著許多獨特的生態(tài)，對我完成學術著作會有很大的幫助?！?/br>
    “針金大人，我是一個背負通緝令的老家伙。您如果要招攬了我，無疑就和沙塔家族為敵。這就是我之前拒絕您招攬的原因?！?/br>
    “而我之所以掌握了爆蹄烈馬的馴服方法，大半的技術來源于那位馬神牧師。剩下的一部分技術是我用了三十多年的時間實驗補全?！?/br>
    “這就是我的故事了?！?/br>
    “很精彩?！贬樈鹳潎@。

    蒼須微微一笑：“多謝大人的夸獎，能得到大人您的聆聽，是我畢生的榮幸。我的學術著作已經完成了一半，它們就藏在我的腦子里，但同時我也在沙塔領土中秘密隱藏了一份?！?/br>
    “這半部著作就藏在某個村莊廢墟的牢房中。那是我曾經被嚴刑拷打的地方。就在鐵鐐銬下的磚頭里?！?/br>
    “我的遺愿就是——如果我死在這里，那么請將我完成的半部著作，交給藍途。當然，大人盡可翻閱收取，如果也能為您所用，那也是我的巨大榮幸?！?/br>
    針金皺起眉頭，不免感到疑惑。

    “藍途？”紫蒂不知何時蘇醒了，“如果我沒有聽錯，藍途就是那個陷害了你的年輕人呀？”

    “是的，紫蒂小姐您沒有聽錯。”

    蒼須的臉上流露出復雜的神情，蒼涼、悲傷、還帶著一絲痛楚和希冀。

    他接著道：“因為這個年輕人便是我的兒子。”

    第65章 動搖和煎熬

    山洞內一陣沉默。

    被自己的兒子背叛，可想而知，這對身為父親的蒼須而言，是多么大的打擊。

    然而，在蒼須面臨死亡的時刻，他仍舊念想著自己的這個兒子。

    蒼須希望自己的著作，能夠給兒子有所幫助。當然，同時他也希望自己的著作能到傳承。

    這里有恨，也有愛，還有許許多多的無奈和滄桑。

    非常復雜的情緒。

    針金和紫蒂終于開始理解眼前的這位老學者了。

    難怪他之前會惜命，也難怪他此刻會甘愿犧牲自己。

    “如果我逃出去，也會幫助你實現(xiàn)這個遺愿的。”紫蒂鄭重其事地承諾道。

    “多謝紫蒂小姐。”蒼須誠摯地道謝。

    “那么，針金大人……”蒼須又看向針金。

    針金雖然不說話，只是微微搖頭，但流露出來的態(tài)度非常堅決。

    僵持中，紫蒂取出了幾封信：“事實上，我想，白芽也交代了自己的遺愿?！?/br>
    針金看了一眼，就辨認出來。

    這些信便是從白芽身上搜得的。

    “白芽曾經有一小會兒，似乎從昏死的狀態(tài)中掙扎出來，他用手指向自己的胸口，示意我們這些信。”

    “信中的內容我和蒼須都看過了?！?/br>
    “大人，你也看看吧?！?/br>
    紫蒂遞給針金這些信。

    針金懷著好奇，接過來瀏覽。

    這些信都是情書。

    男主角便是白芽，而女主角名叫西萩。

    有些信是西萩寫給白芽的，被白芽珍藏，帶著身邊。而有些信則是白芽寫給西萩的，記錄了白芽登船之后的經歷和想法，還未寄出去。

    西萩是一位貴族小姐，而白芽是獵戶之子。

    西萩的家族在山村有一座避暑山莊，狩獵又是貴族的傳統(tǒng)娛樂項目。白芽便被選拔出來，擔當向導。

    兩人因此產生交集，雖然雙方地位懸殊，卻產生了愛情。

    這種情況非常罕見，簡直就像是吟游詩人口中的故事。

    對于這份愛情，白芽受寵若驚，如置身夢幻當中。他將西萩當做生命的全部，信中多次寫道：可因為他心愛的人付出生命。

    然而橫亙在兩人之間的是他們云泥般的身份差距，白芽為了讓愛情修成正果，便想要成為騎士。

    一介平民要成為騎士，這事很難。

    準確的說，是非常困難。

    從平民躍升為騎士，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情了。即便是圣明大帝統(tǒng)一整個人族大陸，徹底收服南方的貴族聯(lián)盟的戰(zhàn)役，也沒有幾位新晉貴族。

    對于白芽而言，他唯一的希望在于海外戰(zhàn)場。

    圣明大帝一聲令下，人族船艦開赴荒野大陸，掀起了對獸族的侵略戰(zhàn)。

    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

    雖然非常危險，但對于一個平民而言，和獸族激斗的戰(zhàn)場擁有成為騎士的機會。

    這就是白芽乘船去往白沙城的原因。

    針金長嘆一聲：“如果我僥幸不死，我會將這些信交給西萩小姐。并且我以騎士的名譽保證，我會告訴她：她的心上人白芽是一個非常勇敢的男人。他箭術嫻熟，曾經一度給我?guī)椭?。他心懷仁愛，為了救助同伴而不惜身受重傷。他勇敢不屈，即便到了生命的最后時刻，也沒有畏懼退縮。他雖然不是一個騎士，但我確信他擁有多種騎士的美德?！?/br>
    說實話，針金并不想擔任傳遞痛苦的信使，說這番話的時候，他已經想象得到西萩小姐心碎哭泣的可憐模樣。

    然而，蒼須卻是搖了搖頭。

    老學者露出一絲嘲諷之意：“據(jù)我所知，現(xiàn)實或許并不是這樣的，針金大人。”

    “在最近這些年，帝國貴族女性之間刮起一場風潮。風潮的源頭是艾美公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