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樓月 第131節(jié)
但這并不是她能置喙的,即使她覺得極不合理。 小樓是占地極為寬廣、位置極為優(yōu)越的一座宮殿,僅次于教主和少教主二人的住所。后來少教主又命人好生修整裝飾過一番,論起華美,甚至越過了少教主的住處。 這座宮殿原本一直沒有名字,因為沒有人居住,長久空置在這里。 直到五年前,宮殿迎來了一個主人,木葉城迎來了一位貴客。 她住了進去,然后宮殿就有了名字。 從那時起,木葉城中乃至西域十二國中漸漸傳出很多流言,到后來流言傳揚到了更遠的地方,傳進了中原,又傳進了京城甚至皇宮。 許多人說,小樓中那位貴客來自中原舊秦國,是一位真正的公主。 她就是舊秦國末帝的唯一的孩子,舊秦國景氏皇族僅剩的正統(tǒng),傳聞中手持傳國玉璽與末帝遺詔應(yīng)該繼承大統(tǒng),卻被逼迫自焚于火中的衡陽公主。 侍女轉(zhuǎn)過殿角,然后看見了一角白衣。 她拜倒:“少教主?!?/br> 來人正是江雪溪。 他似乎從風雪中走來,發(fā)間零落有雪花數(shù)點。 江雪溪踏進殿中,雪花頓時盡數(shù)消融。 殿內(nèi)溫暖如春,景昀坐在窗下,窗扇開了道縫,寒風挾著雪片吹入,將她面前小幾上那簇梅花吹得搖搖欲墜。 “公主。”江雪溪溫聲喚道。 景昀轉(zhuǎn)過頭,神情有些困倦。 江雪溪有些擔憂。 他來到景昀身前,低頭看向景昀的手腕。 景昀揭開衣袖,江雪溪將指尖搭了上去。 江雪溪修的是魔教的秘傳功法,這種功法修到深處有種種妙處,難以盡數(shù)。但表現(xiàn)也非常直觀,譬如身體的溫度會越來越低。 景昀曾經(jīng)碰到過教主的手,冷如新凝的冰雪。 倘若不是知道這門功法的表現(xiàn),再加上教主的脈搏很正常,景昀都要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多日。 江雪溪還年少,功法未曾修到大成,他的指尖搭上來時,只有些微的寒意。 景昀面色不變,等江雪溪收回手,才靜靜道:“我沒事?!?/br> 江雪溪黛眉微蹙,沒有多言,卻明顯是放心不下的模樣。 這倒也正常,景昀這些日子總是提不起精神,看上去十分疲倦。假如這里不是魔教的地盤,江雪溪都要懷疑她每夜偷偷跑出去做些什么了。 景昀無奈地按了按眉心。 她的困倦不是因為每夜不睡四處潛行,更不是身體每況愈下忽發(fā)疾病。而是因為另一個原因,偏偏那個原因無法向江雪溪解釋,所以就顯得十分古怪了。 窗外寒風再度吹入。 桌面上的梅瓶隨風搖晃,眼看就要咣當?shù)瓜聛怼?/br> 江雪溪隨手扶住梅瓶,擔憂的神情斂去,又恢復(fù)了萬物不縈于心的從容。 他的稚氣已經(jīng)淡去,顧盼間風儀盡顯,極為秀美。 當他垂下眼睫,再度抬起時,那種難言的風神就更令人注目。 江雪溪道:“今晚夜宴。” 景昀說:“我記得。” 江雪溪嗯了聲,眼底流瀉出笑意:“我們一起過去?!?/br> 景昀問:“這是教主的意思?” 江雪溪坦然道:“這是我自己的意思?!?/br> 魔教很喜歡舉行宴會,城中以及宮殿中,經(jīng)常會響起歌舞歡宴的聲音,然后便是酒過三巡、群魔亂舞。 那些場景多半很是混亂,所以教主與江雪溪都不喜歡出席,景昀更是從來沒有去過。 不過今夜的夜宴不同。 今日是西域十二國前來魔教納貢的日子,這樣的日子每年會有一次,宮中往往會舉辦宴會。 過去五年里,這樣的宴會已經(jīng)舉辦了五次,唯有今日這次,教主指名要求景昀出席。 因為他們一直等候的那個時機到了。 ——御座上那位垂垂老矣的皇帝,終于快要死了。 作者有話說: 本月結(jié)束前,這個小世界和正文將會完結(jié),所以接下來進度條會繼續(xù)快進,明天那章會多寫點。 番外暫時確定了一個江雪溪(黑化版),一個仙界后續(xù)篇,還有一個師兄妹帶純?nèi)A的過去時,還有什么想看的可以繼續(xù)評論區(qū)留言。 第118章 118 小世界(十三) ◎心意這種事,又哪里有道理可講。◎ “西方王都, 名不虛傳?!?/br> 五年前,景昀乘車至木葉城外時,揭開車簾向外看了一眼, 然后給出了這樣一句評價。 時隔五年, 夜空之下,王先生滿懷感嘆地說出了相同的話。 濃郁的夜幕包裹住整座城池,又被光亮毫不留情地撕開。 無數(shù)熊熊燃燒的火把燈臺矗立在城中各處, 每家每戶以及道路兩邊都被映亮,有如白晝。 明暗交錯下,木葉城中那些房屋建筑顯得格外神秘,又格外高大。 木葉城位于中原以西,大漠之中,距西域十二國極近, 建筑自然與中原相差極大。 這里的房屋極高、墻壁極厚、門窗偏小, 又不夠精巧細致, 反而有一種難言的粗獷,在王先生等人看來,難免有些不習(xí)慣。 但即使看不習(xí)慣,他們也沒有人能否認,木葉城的確是一座極為巍峨、氣勢雄渾的城池。 那些高大的屋舍隱沒在夜色里, 像是潛藏在陰影里隨時準備擇人而噬的巨獸。 木葉城是魔教教主的領(lǐng)地,而魔教教主是西域十二國的無冕君王。 所以這座城又有一個十分貼切的別名, 叫做西方王都。 “西方王都, 名不虛傳?!蓖跸壬袊@道。 王先生身后, 那些行商的神情有些復(fù)雜。 木葉城深處的那座宮城沒有名字, 許多人沿用了魔教的稱謂, 將它稱作魔宮。 西域十二國的使者則稱其為天宮, 稱宮城深處那位魔教教主為天君。 站在宮城外,聽著那些來往的西域使者們滿懷敬畏地使用天君這個稱謂,行商們的眼底浮現(xiàn)出鄙夷與反感交織的神色。 他們不是普通的行商,確切地說,應(yīng)該是一支奇異的使團。 使團中的人有著極為尊貴的身份。魔教在他們眼中和那些江湖客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同樣是令人輕鄙的存在。 但現(xiàn)在這令人輕鄙的、在高居廟堂的大人物眼中上不得臺面的魔教已經(jīng)成了中原的心頭之患,這種變化無疑令他們極為難受。因此輕鄙中又夾雜了提防,提防中演化出厭惡。 因此當他們看向這些自甘墮落、臣服于魔教腳下的小國使者時,眼底同樣滿含輕鄙。 王先生轉(zhuǎn)過頭來,平靜道:“你們想死嗎?” 聽著這樣一句突兀又冷酷的話,使團其他人都呆住了。 倒是沒有人發(fā)怒,因為王先生年齡太老、資歷太高,即使使團中人身份再如何高貴,對著王先生都不敢也不能發(fā)怒。 為首那名年輕人率先意會過來,低頭道:“多謝先生指教。” 其余人漸次回神,收斂了多余的神色。 王先生回頭,手持文牒,帶著一行人向?qū)m城內(nèi)行去。 魔教宮城的管束遠不及中原皇宮管束嚴格,但同樣的,這里的護法高手遠比皇宮中的皇家供奉要多。 真正的強者自有威勢,不必刻意施壓,僅僅站在夜色下的宮城陰影里,便足以令人心生畏懼。 為了避免被宮城中的魔教高手識破,使團中身懷武藝的人全都沒有前來此地,唯有王先生帶著數(shù)人前來赴宴。 他不易察覺地望了望身后那些使團成員,察覺到有幾人情不自禁地在高手威壓下露出了緊張之色,微感不悅,神情卻毫無變化。 宮城正中的大殿燈火輝煌。 木葉城中的宮殿是用西域附近出產(chǎn)的一種特殊石材建成,通體呈現(xiàn)出一種玄妙的黑色,在夜幕中更增添幾分神秘。 王先生帶著為首的那名年輕人向大殿中走去,十分自然地匯入了赫摩國使團的尾巴。 其余使團成員則向著一側(cè)的偏殿走去,那里是他們這些隨員該去的地方。 王先生和那名年輕人的座位在大殿最偏僻的角落里。 他注意到年輕人的神情有些緊張,對著年輕人輕輕搖了搖頭。 年輕人苦笑,更深地低下頭去,掩藏住自己緊張的神色。 這里是魔教的地盤,不知潛藏著多少魔教高手,他們甚至不方便進行交流,只能以這種隱晦的方式傳達態(tài)度。 見那年輕人低下頭,王先生也就不再多言。 他的目光投向大殿最高處,那里空空蕩蕩,此刻沒有人來。 王先生渾濁的眼睛漸漸瞇起,似在思忖,又似盤算。 忽然,悠長神秘的鐘聲從殿外響起,水波般回蕩開來,響徹宮城的每一寸角落。 大殿內(nèi)嘈雜的聲音頓時止住,王先生余光瞥去,只見所有使者都垂下了頭,神情恭敬到了極點。 大殿之上,忽然出現(xiàn)了一片暗影。 那片暗影落在大殿最高處的寶座上,即使竭盡目力,也無法看破那片暗影,從而看見暗影最深處的人。 無比縹緲的樂聲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