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蓮花 第118節(jié)
賀歲安有預(yù)感,她很快便能記起所有記憶,它們就在腦海里的某一處塵封著,封住它們的繩索已經(jīng)斷了,罐子也裂開了。 不想死的念頭支撐著被記憶片段弄得精疲力竭的她游上去。 游著游著,見到了光。 一道銀光。 賀歲安浮上水面。 水珠沿著她的臉下滑,連成一串又砸回到河中。 掉入河里的賀歲安感覺時間過了很久,實際上只過了一小會兒,他們要下水前,賀歲安就自己扒拉著游上來了,沈見鶴松口氣。 戴面具男子沒能殺得了他們,方才走了,他武功極好,短短時間內(nèi),祁不硯無法反殺他。 沈見鶴心情跌宕起伏。 他快步走到岸邊,擔(dān)心問:“賀小姑娘,你有沒有受傷?!?/br> 賀歲安搖頭。 祁不硯站在岸邊,少年長身鶴立,似沒太多的表情,朝賀歲安伸出手,一截手腕清瘦,有著不少疤,蝴蝶銀鏈在陽光下很顯眼。 他沒有出言問賀歲安有沒有事,只靜靜地望著還活著游上來的她,仿佛并未為此事產(chǎn)生半分動容,冷靜到近乎無心之人。 賀歲安握住了祁不硯朝自己伸來的手,爬上岸。 一上岸,周圍沙石便被她衣裙掉落的水弄濕,也濺濕祁不硯的靛青色衣擺,賀歲安游上岸花費的力氣太多,沒怎么想就扶住他。 祁不硯用另一只手撥開賀歲安臉側(cè)的濕發(fā),露出她被水沖刷過的小臉,像被嚇到了,昔日紅潤面色一去不復(fù)返,有些蒼白。 沈見鶴警惕往四周看。 他生怕又有人出現(xiàn),突然襲擊他們,不敢有絲毫松懈。 賀歲安坐在岸邊緩緩。 她四肢用力過度,一下子卸掉游上來的那股勁兒,免不得會綿軟無力,一時半刻走不動。 祁不硯撫過賀歲安濕得黏成一團團的長發(fā),她吸了吸鼻子,隨意用自己的手背拭擦掉臉的水珠,皮膚因憋氣憋太久而通紅。 沈見鶴蹲在岸邊等著。 賀歲安這才想起來問戴面具男子,聽沈見鶴說他逃了,頓覺可惜,又慶幸他們能平安無事。 她沒糾結(jié)于掉入水后,又想起來的記憶片段,雖說震撼,但畢竟經(jīng)歷過幾次了,賀歲安逐漸能適應(yīng)自己腦海里矛盾又奇怪的記憶,會竭力不表現(xiàn)出來。 原來她并不是大周朝的人,還有疼愛她的父母。 距離記憶真相又近一步了。 可她卻有一抹不良的預(yù)感。 也不知不良預(yù)感因何而生,賀歲安略顯渙散的目光飄忽不定,祁不硯身上的銀飾聲喚回了她。 陽光曬著他們,暖烘烘的,不到片刻,賀歲安濕掉的衣裙被曬得半干,她雙手撐著腦袋,沒去看河邊那些尸體,看的是祁不硯。 祁不硯低眸看河面。 賀歲安冷不丁用手指戳了戳他,祁不硯轉(zhuǎn)過臉來,她問:“附近還留存著戴面具的男子的氣息么?我們可否用蠱去找他?” “不可。” 他將手浸入微涼的河水中,任憑水流穿梭過指間:“那個人用特殊的東西隱藏了自己的氣息,像是知道我會用蠱尋人?!?/br> 賀歲安睜大眼:“知道你會用蠱尋人……難道他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就查清了你的身份?” 祁不硯沒太大反應(yīng)。 他的手離開河水,幾根指骨被水浸洗得清透:“興許是?!?/br> 沈見鶴旁聽著,心想,祁不硯是什么身份,他都還沒弄清楚呢,到目前為止只知是一個精通蠱術(shù)、只談交易、不談交情的少年。 他們到長安還沒多久,拍賣水玉玦的事也是前幾天散播出去的,短短幾日就能查清祁不硯的身份?幕后主使未免也太強了。 恐怖如斯。 沒辦法,如今他們在明,對方在暗,想躲也躲不開。 寒從沈見鶴的腳底起,冒出一身極滲人的雞皮疙瘩,幕后主使不會也查出了他的身份吧。 不過查沒查出來都不重要,橫豎就是個無家可歸的盜墓賊。 沈見鶴倒也不怕。 賀歲安拋了一顆小石子進河里,“砰”地一聲響:“他們肯定還會再來找我們的,我們不死,幕后主使是不會放心的?!?/br> 沈見鶴仰天長嘆,他的命怎么就這么苦,遇上甩也甩不掉的硬茬了,倘若知道對方是何人還好,關(guān)鍵是他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他略一沉吟,問他們:“我們現(xiàn)在還需要做些什么?” 賀歲安沒頭緒。 “等人來殺。”祁不硯站了起來,銀飾晃動,幾縷長發(fā)垂過肩頭,高挑挺拔的身影倒映在有漣漪的河面,變得微微扭曲。 沈見鶴眼皮一跳。 好一個等人來殺,此話聽得雖驚心動魄,但是也在理,事已至此,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賀歲安緩過力氣后,他們原路返回長安城,又不知道幕后主使會在哪天再來殺他們,待在河邊干等著作甚,先回長安城內(nèi)。 他們沒去報官。 江湖上的打打殺殺,官府不會管,也管不了,即使受理,最后仍然會是不了了之的結(jié)果。 這一趟無功而返。 * 烈日當頭,直照著拍賣行的高樓,崔姨身在樓閣中算賬,拍賣行有賬房先生,但她也會重新核實一遍,防止有人中飽私囊。 樓閣第五層是屬于崔姨的私人地方,很少到此處來,所以很安靜,只有撥動珠算的聲音。 獨處時,她還是沒摘下銀面具,只露出上半臉。 漏壺里的水滴答響。 晌午已到。 崔姨合上賬本,捏了下鼻梁山根,只見戴面具男子掀開珠簾走進來,步伐輕盈,蘊含內(nèi)力,他向她恭敬行禮:“崔姨?!?/br> 賬本被崔姨隨手扔到一旁,她單手懶洋洋地支在桌上,似隨口一問道:“你去了何處?” 戴面具男子遲疑。 崔姨改為抱臂靠椅子:“怎么,阿宣這是不想說?” 阿宣是戴面具男子的名字,是她以前給他取的,阿宣聽見崔姨喊自己的名字,立刻跪下道:“阿宣絕不會做對崔姨不利的事?!?/br> 以前阿宣是個任人打罵、虐殺的賤奴,崔姨救下的他,自那天起,他視崔姨為自己的親生母親,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她。 崔姨抬眉:“我問你,你昨晚到底去了何處?” “長安城六里外的河?!?/br> 阿宣如實回答。 她漫不經(jīng)心地倒了杯酒,手輕搖酒杯,聞酒香,就是不喝:“長安城六里外的河?為何?” “我……”阿宣為難地看著崔姨,不知該說不該說。 崔姨:“說?!?/br> 跟在崔姨身邊有十年的阿宣自然聽出她語氣中蘊含的怒火,他忙開口:“殺人?!?/br> 酒杯里的酒潑到了阿宣身上,崔姨忽地站起身,過去給他一巴掌,揪住他衣領(lǐng):“這么大一件事,你竟瞞著我!好啊?!?/br> “若我今日不問,豈不是要一直被蒙在鼓里?!?/br> 她怒極了。 阿宣啞口無言。 不得不承認,她說對了,若崔姨今日不問,阿宣是不會主動說起的,因為不想她參與進來。 崔姨還欲說些什么。 腰佩玉玦的男子的出現(xiàn)阻止了她,他溫笑著牽過崔姨的手:“崔娘,是我讓他去幫我處理點手底下的人,你就別動怒了?!?/br> 不用男子說,崔姨都知道是他,阿宣當她是母親,卻也當男子是父親,只聽他們二人的話。 阿宣見男子來,識相退下。 崔姨第一次甩開男子握她的手:“我不管你到底在做些什么,但希望你不要牽扯到阿宣,你就不怕派他去殺人,他會被人殺?” 男子也不惱她甩開自己:“阿宣武功高,是不會有事的?!?/br> 崔姨深呼一口氣。 她直視著男子,忽而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苗疆天水寨人不殺苗疆天水寨人,苗疆天水寨人也不害苗疆天水寨人?!?/br> “阿宣是我的人,代表我,你派阿宣去殺苗疆天水寨人便是違反了我的行事規(guī)矩,你可知?!?/br> 崔姨眼底透著失望二字。 失望他做此事前沒和她說過,失望他做此事前沒考慮過身為苗疆天水寨人的她的處境、感受。 男子靜默無言。 半晌后,他似無奈地嘆氣道:“你都知道了。” * 另一頭,從河邊回來的賀歲安他們在長安城的城門口分開。 沈見鶴回去收拾東西,搬到客棧街住,他覺著他們幾人待一起會更安全些,互相有個照應(yīng)。 不是入住賀歲安住的那家客棧,沈見鶴住隔壁的客棧,本來他是想住同一家的,從她口中得知價格,毅然決然選擇隔壁的客棧。 賀歲安便與祁不硯回客棧。 在回來的路上,她衣裙、頭發(fā)全被曬干了,跟早上出去時沒兩樣,就是辮子可能有點亂。 掌柜、小二沒看出什么,只抬頭看一眼,又做自己的事了。 他們徑直上樓,回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