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友確實會努力提供幫助，可如果她始終都有自保的手段，便能反過去援助親友，再不濟(jì)也能在親友施加援手時幫對方減輕些負(fù)擔(dān)。

    “那反王會不會不給銀子，帶兵來攻城，用武力逼咱們放人？”

    蕭縝笑了下：“他敢說這話，卻沒有那個膽子?！?/br>
    佟穗：“也就是說，咱們縣會太平一段時間，明天我們可以放心去街上走動了？”

    蕭縝：“城內(nèi)確實沒什么危險，你想去外面逛逛？”

    佟穗：“是啊，在家里閑著也沒事，我想熟悉熟悉縣城的街道，想知道城里各處都有什么地方，想去四處軍營看看，還想去城墻上看看你們究竟是怎么練兵布防的。我都提前了解了，萬一將來還有用我?guī)兔Φ牡胤?，我心里有?shù)才知道該怎么做，不然就是想幫忙也無從下手?！?/br>
    歸根結(jié)底，前幾年的兵荒馬亂讓她覺得哪里都不夠安全，每到一個新地方總想先算好后路。

    在村子里可以拔腿就跑，一直跑到深山老林里去，縣城太大了，四周還圍著厚重的城墻，逃命就不再是靠著一雙腿就能做到的事。

    蕭縝沉默片刻，將人拉到身上抱著，道：“不愧是獵戶家的姑娘。”

    獵戶常年跟野獸打交道，最了解獸性，行事自然也會沾染上幾分獸性。

    野獸沒有人的聰明，卻最是警惕。強(qiáng)大的野獸會圈出地盤，巡視熟悉地盤內(nèi)的一切，根據(jù)氣味腳印判斷獵物所在以及周圍是否有強(qiáng)敵出現(xiàn)，弱小的野獸懼怕天敵，去河邊喝水時也會隨時警惕背后可能會出現(xiàn)的猛獸偷襲。

    在這亂世，只靠單打獨斗的話，蠢者無論身體強(qiáng)壯與否都難逃一死，弱者卻可憑借足夠的警惕化險為夷。

    賀氏曾笑稱佟穗是獵戶家的姑娘，語氣里是輕視，此時蕭縝也這么說，佟穗感受到的卻是贊賞。

    前者佟穗不為之自卑，后者她也不會為此竊喜。

    她就想好好地活著，別人怎么想她都不在意。

    “你能替我安排嗎？”佟穗問。

    城內(nèi)街道她可以自己逛，軍營、城墻都有兵馬看守，蕭縝若愿意配合，她便能光明正大地進(jìn)去，不必有任何顧慮。

    蕭縝：“當(dāng)然可以，只是明日要分兵組建六個千戶所，我們這群人都忙，包括五弟跟阿貴。這樣，明后兩天你先跟著岳父熟悉城里街道，初十新兵們有一日假，我也有空，再帶著你去軍營、城墻逛一遍?！?/br>
    佟穗當(dāng)然能接受這樣的安排，同時又被他勾起了新的疑惑：“千戶所是什么意思？”

    蕭縝：“祖父原來是千戶，掌管一千多兵，這樣便是一個千戶所。千戶之下是百戶，一個百戶管百人，百戶之下是總旗，一個總旗管三十人，最小的軍官便是小旗，一個小旗管十人。現(xiàn)在咱們有兵了，千戶、百戶、總旗、小旗都還沒定，明天就是干這個。”

    佟穗：“咱們要分六個千戶所？”

    蕭縝：“嗯?！?/br>
    佟穗：“那就會有六個千戶，祖父都定好了嗎？”

    縱使夜色彌漫，蕭縝也能看見她明亮的眼，剛從浴桶里出來時軟綿綿隨時要睡過去似的，現(xiàn)在是越聊越精神。

    蕭縝可以給她講，卻怕她能這么問到天亮，蕭縝昨晚一夜沒睡，快活過后便有些困了。

    他摟著她道：“這么想知道，明早你也別去逛街了，隨我們一道去軍營，親眼看著我們分?！?/br>
    佟穗又高興又有點忐忑：“可以嗎？據(jù)說軍營都不讓女人進(jìn)?！?/br>
    蕭縝笑了，托承著她的胸膛明顯地震動起來：“是不讓女人進(jìn)，但只限一般的女人?！?/br>
    她可是佟家阿滿，敢殺流民也敢殺山匪的姑娘，他蕭縝能去的地方，她便能去。

    第098章

    十月初八。

    清晨時分, 天邊剛剛亮起之際，佟穗被一陣往水缸里倒水的聲音驚醒了。

    她往身后看看，蕭縝果然不在。

    下一刻, 虛掩的門板外傳來蕭縝低低的詢問：“醒了？”

    如果佟穗還在熟睡, 根本察覺不了他這聲音。

    佟穗應(yīng)了一聲, 伸手拉拉被角, 兀自貪戀被窩里的溫暖。

    蕭縝繼續(xù)傾倒另一桶水, 隨即放下水桶, 推門而入。

    佟穗抬頭, 看見他衣衫整齊, 頭頂黑色發(fā)帶緊束, 因為眉目凜然, 便是一身布衣也當(dāng)?shù)闷稹耙怀侵鳌钡拿^。

    當(dāng)然，她剛嫁進(jìn)蕭家的時候蕭縝就長這樣, 那時他只是個沒落老千戶的孫子，佟穗想的是這人氣勢太冷難以親近, 沒瞧出他是否能出人頭地, 現(xiàn)在他真的占了城掌了兵, 佟穗才將他的氣勢與城主聯(lián)系到了一處。

    “看什么？”

    蕭縝俯身撐在炕頭, 一開口眼里便多了溫和笑意, 讓佟穗知道，此時他只是她的枕邊夫君。

    佟穗瞅瞅暗著的窗外，別扭道：“昨晚隨口說說的, 你還真起大早提水去了啊？”

    最近他可能比老爺子還忙還累，cao心費神的, 佟穗寧可他多睡一會兒。

    蕭縝按了按她腦頂翹起來的一縷細(xì)發(fā)，道：“本來也該起了, 再說為那樣的緣故去提水，我樂在其中?！?/br>
    佟穗：“……那你繼續(xù)去提吧，倒?jié)M為止?！?/br>
    蕭縝：“嗯，對了，剛剛見到祖父了，跟他說了你也要去軍營的事?！?/br>
    佟穗立即仰起頭，緊張地看著他：“祖父怎么說？”

    蕭縝指指自己的臉。

    佟穗咬唇，不得不親了他一下，親完再將人推開。

    蕭縝笑道：“祖父叫你打扮得精神點?！?/br>
    佟穗滿眼茫然：“怎樣叫精神點？穿成新兵那樣？”

    蕭縝：“女裝便可，大大方方去，好了，你起來梳洗吧，我繼續(xù)去提水。”

    他一身輕松地走了，佟穗爬出被窩，先隨便套了一身舊衣，再對著衣柜發(fā)起愁來。

    出門做客都要穿體面些，更何況要跟著蕭縝去見幾千的士兵，平時總是穿來做事的幾套舊衣肯定不行。

    新衣佟穗也有兩套適合這個季節(jié)穿的，可蕭縝都沒特意穿新衣，她也不好過于張揚。

    最后，佟穗挑了去年過年時舅母送她的一套冬裝。

    舅母知道她喜歡往山里跑，送好料子怕她舍不得穿收在柜子里當(dāng)擺設(shè)，所以這套冬裝是百姓常穿的粗布料子，草青色的直袖短衫，配一條繡著細(xì)竹的素白馬面裙。白裙進(jìn)山不合適，在村子里穿就很顯秀氣水靈。

    八成新，剛剛好。

    蕭縝又拎著兩桶水回來了。

    屋里靜悄悄的，蕭縝往水缸里倒了水，單手挑起門簾，看見佟穗背對著門坐在東邊的梳妝臺前，穿了一身她在蕭家還不曾穿過的衣裙。

    佟穗的頭發(fā)還散著，正在猶豫該戴哪支簪子，透過銅鏡對上蕭縝的視線，她垂下睫毛，頓了頓，再朝他招招手。

    她不招蕭縝也要進(jìn)來的。

    小小的梳妝臺前只有一張圓凳，蕭縝靠到這邊的炕沿前，視線在她身上過了一遍，再看向她擺在臺上的木匣。

    金銀玉器她都藏著，木匣里擺著幾支形狀不同的木簪，有的簪頭雕成了祥云，有的雕成了花，都是鎮(zhèn)上能買到的便宜樣式，唯獨有一支木簪的簪頭墜了根細(xì)細(xì)的黃銅鏈，鏈下再掛著一顆水滴狀的白玉珠。

    這簪子她隨他去鎮(zhèn)上時戴過，第一次進(jìn)城時也戴過。

    佟穗瞅瞅他束發(fā)的黑色發(fā)帶，問：“我是戴純木的簪子，還是戴這根墜珠子的？”

    村里男人習(xí)慣用布帶束發(fā)，城里大戶家的男人會戴冠戴簪，如今蕭家握有十來萬兩的金銀珠寶，祖孫幾個卻依然是原來的扮相，佟穗就拿捏不好自己要不要稍微講究這一點。

    蕭縝托起一把她烏黑的長發(fā)，看著那柔順的發(fā)絲滑過掌心落回原處，低聲道：“我想看你戴那些金首飾?！?/br>
    也想看她穿最上等的綢緞料子，她長了一副不輸官家小姐的美貌，只輸在了打扮上而已。

    佟穗搖搖頭：“進(jìn)城前祖父交待過，不能張揚。”

    現(xiàn)在戴金子，外人還以為是蕭家從那四大豪富之家拿來的。

    蕭縝當(dāng)然只是說說而已，從匣子里拿起那根墜珠子的簪子。

    佟穗快速綰好發(fā)髻，蕭縝站到她后面，動作生疏地幫她插好。

    .

    今日該賀氏母女以及蕭姑母做飯，因為家里住著的人多了，每次做飯的女眷也變成了三人，到明日便該輪到佟穗、柳初、林凝芳這三個孫媳婦。

    賀氏端著碗筷從廚房走過來，一眼就瞧見了站在柳初、林凝芳中間的佟穗，挑眉道：“呦，阿滿這副打扮，今日是要出門嗎？”

    陪在老爺子身邊的蕭縝接話道：“我?guī)M去軍營熟悉熟悉，以后說不定有用到她的時候?！?/br>
    賀氏頓時沒話說了。

    蕭野驕傲地給喬長順、喬長安講起自家二嫂之前的英勇戰(zhàn)績。

    佟穗被他夸張的語氣鬧得臉熱，用眼神提醒蕭縝管管。

    蕭縝真就對蕭野道：“行了，別說戲了，你二嫂不喜歡顯擺這些。”

    蕭野乖乖閉上嘴。

    蕭延笑笑，看向林凝芳：“你也跟著二嫂出去逛逛？還有大嫂，你們都去?！?/br>
    林凝芳、柳初都搖頭拒了。

    蕭玉蟬來到堂屋后聽說此事，立馬嚷嚷著要跟去。

    蕭穆：“想去也行，弓箭、槍劍隨便一樣練出樣子來，綿綿要去我都答應(yīng)?！?/br>
    這話是對一屋子所有女眷說的。

    蕭玉蟬嘟嘴道：“怎么樣算練出樣子？”

    蕭穆指指堂屋門檻到南面的垂花門：“這么遠(yuǎn)，立個靶子能射中便算有了樣子，槍劍等你們學(xué)了再說?！?/br>
    蕭涉嗤道：“這么近，我閉著眼睛都能射中?！?/br>
    蕭玉蟬瞪了弟弟一眼，沒有再提去軍營的事。

    飯后，佟穗跟著老爺子等人往前院走去。

    騾馬都在角院養(yǎng)著，這兩日男人們陸續(xù)換上了駿馬當(dāng)坐騎，蕭家以及蕭姑母家的共三匹騾子留著自家趕車用。

    蕭縝一手牽騾一手牽馬地走到佟穗面前，問她：“騎哪個？”

    大黑騾放在村里是好東西，放在同等品質(zhì)的馬旁邊便明顯小了一圈。

    佟穗畢竟更熟悉家里的騾子，上前接過韁繩。

    蕭縝揶揄道：“你還真是念舊?！?/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