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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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向月自顧自跪在原地不看他,不給他精神上勝利的愉悅感。 “舟向月偷了你的劍。按照規(guī)矩,偷盜是罰四十下戒尺,外加罰跪。不過你這把劍極為名貴,他也是反復多次犯了,必然要加罰……” “是我給他的?!庇羧己鋈徽f。 舟向月在一旁偷眼看他們,聞言差點沒掩飾住自己臉上的震驚,趕緊低下頭。 任不悔也是一愣,“你給他的?” 郁燃面不改色,飛快地掃了一眼在場幾人的表情,點點頭:“對?!?/br> 任不悔始料未及,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就聽范世沅震驚道:“怎么可能!你為什么要送他?” 郁燃看了他一眼,“他送了我許多杏子,投桃報李,我就把劍送給他作為回禮。師叔難道是錯怪他偷了東西?這是個誤會。而且他今天摔到了腿,不宜久跪……” 范世沅聽他說得十分自然,也沒話說了。 他心中震撼,人家拿安寧谷里到處都是的杏子送你,你就送他這么名貴的劍?還真是人傻錢多啊! 任不悔讓舟向月站起來的時候,他站得歪歪扭扭,連聲道:“腿好痛嗚嗚嗚……” 任不悔板著臉道:“這次是錯怪了你。但你若是之前沒有這些小偷小摸的前科,這次為何會錯怪你?撒過一千次謊,第一千零一次哪怕你說了真話,也不會再有人相信你?!?/br> “信譽都是一分一分積累的,人人心里有一桿秤,何況是在凌云塔。不要等到沒人相信你的時候再來后悔?!?/br> 舟向月胡亂應了幾句,拿著劍和郁燃一起出去了,險些沒掩飾住雀躍的步伐。 兩人一路沉默,郁燃頭也不回地在前面走,舟向月就像個尾巴一樣晃悠悠地跟在后面。 等到離開凌云塔有一段距離了,四周無人,舟向月這才三兩步加快趕到郁燃身邊,歪過頭看他:“不生氣啦?” 郁燃突兀地往另一邊轉身就走。 “我錯了我錯了我真的錯啦,”舟向月牛皮糖一樣鍥而不舍地黏過去,“我知道你好心幫我,我不該騙你的。我現(xiàn)在真的知道錯了,我后悔死了!” 他雙手捧起那把劍,遞到郁燃面前,“這把劍我不敢要,還給你吧。你要還是生氣,就打我唄——今天我本來要挨戒尺的,你幫我省了戒尺,那讓你打回來,好不好?不要生氣啦——” 郁燃停住腳步,定定地看著他道:“送出去的東西,沒有拿回來的道理?!?/br> 舟向月一愣:“哎?可是那不是你為了幫我圓謊才……” “無論是為了什么,話說出口就是說出口了,”郁燃直視著他的眼睛,“我得對我說出的每一句話負責。” 舟向月一怔。 也是,人家作為皇位繼承人培養(yǎng)出來,自然是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和他這種上下嘴唇一吧嗒就能信口開河的人不一樣。 就在這時,他忽然聽到陌生的低語聲從附近傳來。 一種莫名的危險直覺襲上心頭。 郁燃還要開口說話,忽然被舟向月一把捂住嘴,撲過來帶著他滾到了一邊的樹叢后。 郁燃被按在樹干上,微微驚愕地抬起頭,看見面前的少年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對他做了個“噓”的手勢,然后側過頭。 隱約的月光落在他的眼眸中,亮得像是貓的眼睛。 “……倉庫那里的弟子還不是很好對付,殺他們也費了點勁?!?/br> 有人從他們旁邊經過,一股血腥味傳來。 “畢竟是翠微山嘛。” “也是。不過也就是一個吃飽了閑得慌的皇族,還是個瞎子,找了一堆孩子在這里,美其名曰開門立派,居然妄想跟萬魔窟對峙,真是笑話?!?/br> “畢竟又沒有繼承皇位的指望嘛,那可不就想找點別的過過癮。說不定人家不過是借著收徒的名頭,正大光明地搞那些王公貴族孌.童的把戲呢……這些所謂正道道貌岸然的樣子我是看吐了,還是我們萬魔窟里好,反正沒什么可丟臉的,大家至少不像那些人一樣虛偽?!?/br> 黑暗中有幽暗的熒熒綠光亮起,在空氣中緩緩旋轉出一個布滿藤蔓一般繁復咒文的法陣。 郁燃忽然發(fā)現(xiàn)不對勁——那個法陣,似乎把他們兩個的位置也包了進去。 舟向月顯然也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 他面色驟變,剛要把郁燃推出去,就感覺身邊猛然翻卷起寒冷至極的狂風。 舟向月反應極快,一把將郁燃死死抱在懷里:“抱緊我!” 郁燃從未見過這種場面,心臟狂跳,下意識地照做。 他比舟向月小兩歲多,但已經差不多和他一樣高。兩人緊緊抓住對方,仿佛暴風雨中彼此唯一的依靠。 天旋地轉,仿佛被一股狂風裹挾著瞬間穿越了風暴眼,眨眼間就被冰冷至極的雨水澆了個透。 等他們再睜眼時,周圍已經不再是翠微山的樹林,而是一片人聲混亂的鬧市,哭聲震天。 是斷生魔手下的人正在街上抓人,抓漂亮的年輕孩子。 不想放手的父母跪在街上哀求哭嚎,孩子撕心裂肺地大哭著,卻還是被那些面目猙獰的人抓走。 有父母不顧一切地沖上去想要反抗,直接被生滿了漆黑鱗甲的利爪當胸捅入,鮮血四濺,一片驚叫。 郁燃雖然從小見慣各種大場面,但都是井然有序、能講道理的場面,從沒見過這樣野蠻殘忍、血rou狼藉的景象,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抱著他的人似乎感覺到了,把他抱得更緊,還安慰一樣輕拍他的背,一把將他的頭按到肩膀上:“別抬頭!你這么好看,他們肯定想抓你?!?/br> 郁燃:“?” 等一下,他覺得舟向月更可能被抓走…… 兩人雙雙烏鴉嘴,一起被抓住了。 一群哭哭啼啼的孩子被關到籠子里,拖著車進了萬魔窟。 都到籠子里了,舟向月還在唉聲嘆氣地貧嘴:“耳朵你看,今天你生這一場氣,造成了多大的后果啊。所以說,人真的不能生氣,生氣會有很可怕的后果……答應我,你不能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郁燃:“……” 他真的搞不明白這人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們明明都被抓進萬魔窟危在旦夕了,他居然還有心情說這個? 車停下來,籠子里的孩子們被粗暴地驅趕出來,像牲畜一樣用鞭子趕進了一個陰暗潮濕的地牢。 驅趕他們的是個人高馬大的壯漢,看臉年紀并不大,但身材嚇人,光著膀子虬結的肌rou上覆蓋著野豬一樣濃密的鬃毛,鬃毛間露出縱橫交錯的傷疤,看著十分瘆人。 他似乎沒什么耐心,這些半大孩子但凡有一點慢了掉了隊的,就被他狠狠一鞭子打過去,挨打的孩子便是一聲凄厲慘叫。 舟向月和郁燃都跟得很緊,但那鞭子很長,鞭風襲來難免有鞭尾掃到他們。 第一下掃到舟向月的時候,郁燃下意識把他推到一邊,鞭尾就抽在了他背上。 似乎抽破了衣服,有一道火辣辣的痛。 舟向月驚道:“你干什么?不要命了?” 郁燃沒說話,心說你不是特別怕痛么。 舟向月抓住他的手低聲道:“別在這里耍這種小花招,只會被打得更厲害?!?/br> 果然,那個長著野豬鬃毛的壯漢二話不說,又一鞭子抽過來,正正地抽在了他們背上。 兩人都咬牙忍了,郁燃只聽見舟向月低低的吸氣聲。 這一下比剛才那下厲害多了,一鞭下來整個背上都是火辣辣的灼燒劇痛,郁燃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背了。 好在他們再往前幾步,就跟著人群進了地牢里。雖然陰暗逼仄,但至少沒有鞭子了。 一路上擔驚受怕的孩子們剛才被勒令不準哭,但到了這里都忍不住一個個抹起眼淚來。 可惜還未等他們松一口氣,又有人來了。 那是個高大的女人,長著一條長長的帶花紋的蟒蛇尾,高高立在地牢門口點人:“你,你,你……還有你,出來。” 被點到的孩子一個個驚恐萬分,像是一團亂糟糟的小雞崽一樣擠在一起,不敢出去,但也不敢不出去。 哪怕是年齡小一些的孩子也都本能地知道,這些面容可怕的人把他們抓到這里來必然沒有好事,此時深夜將他們叫出去,恐怕更是兇多吉少。 郁燃也被點到了。 他心中一沉,正要往外走,卻突然被舟向月推了一把,直接給推到里面了。 舟向月一轉身,自己往外擠。 郁燃慌忙去抓他的肩膀:“你做什么?!” 舟向月順勢擁抱了他一下,在他耳邊低聲說:“放心,我不會有事的。等我回來?!?/br> 他們身邊充斥著孩子們驚慌失措的哭聲,空氣中滿是刺鼻的血腥味、潮濕的霉味和汗味。 一片混亂、恐懼與絕望。 但舟向月這句話卻不知為何帶著一種令人安心的篤定,就好像他早已胸有成竹,確信自己一定會平安回來。 郁歸塵一怔。 有一種隱約的疑惑從心頭泛起,轉瞬即逝。 趁他這一怔,舟向月用力把他推進了人群里,自己出去了。 長著蟒蛇尾的高大女人帶走了六七個孩子,地牢里寬裕了一些。 他們離開后,直到深夜,再也沒有人來這里。 沒有飯,沒有水,也沒有被帶走的孩子。 大部分孩子哭著哭著哭累了,慢慢地三三兩兩蜷縮在一起睡著了,臉上還掛著淚痕。 郁燃獨自坐在地牢邊緣的欄桿邊上,一直望著外面。 每次外面?zhèn)鱽黼[約的聲響,他都忍不住提起心來,想看看是不是有人來了。 但每一次都是失望。 夜深了,地牢里是此起彼伏的呼吸聲,偶爾有一兩聲低低的囈語和抽泣。 郁燃靠在欄桿邊閉目養(yǎng)神,忽然在這種慣然的靜謐中聽到窸窸窣窣的輕響。 他一睜眼,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鉆了進來。 它很謹慎地在黑暗中行走,只能勉強看出似乎是一只小狐貍。 小狐貍嘴里還叼著一袋什么東西,在地牢入口后面的陰影里東張西望。 郁燃心跳加快了。 他小心翼翼地從欄桿里伸出手去,向那只小狐貍揮了兩下,壓低聲音道:“是你嗎?阿傾?” 小狐貍沒聽清他的話,也或許是聽到了沒反應過來,依然在疑惑地東張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