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向月在懷疑人生，沒顧上理他。

    他心神恍惚地思考了半天，覺得玄學(xué)界……總共也沒有一千個門派吧。

    他原本還做夢幻想著擁有一個信仰邪神且可以拳打千面城、腳踢翠微山的千年老字號，啪地拿出來就可以跟各大門派叫板，囂張跋扈地向世人宣告邪神回來了。

    ……結(jié)果現(xiàn)在，還要他自己一邊在翠微山當(dāng)二五仔，一邊偷師拉扯大自己的草根門派嗎？？？

    第108章 尊卑

    邪神很生氣，邪神的信徒很緊張。

    胡喜樂結(jié)結(jié)巴巴地給舟向月解釋，說玄學(xué)界這些年也不是吃素的，以九死界和翠微山這兩個榜單排最前的門派為首，他們許多次地毯式搜索清理過信奉邪神的門派，無靈獄如果太過高調(diào)，真的很危險。

    這一千年里，胡喜樂抱著這個半死不活的無靈獄東躲西藏，雖然冒天下之大不韙供奉邪神，但好在他畢竟是只狐貍精，雖然不會用狐貍精的魅惑法術(shù)，但隱藏法術(shù)倒是十分熟練，擅長降低存在感，或者說被人忽略。

    于是，無靈獄雖然旗幟鮮明信仰無邪君，雖然始終入不敷出過得慘兮兮的，甚至一直茍窩在萬魔窟舊址附近，但也始終沒有被端掉老巢，在玄學(xué)界對邪神信徒的高強(qiáng)度清掃下活過了一千年。

    最終，成功成為了一個毫無存在感的千年老字號。

    胡喜樂小心翼翼：“老大你看無赦道多慘，一直被針對被打壓，據(jù)說九死界的人見到無赦道的直接殺無赦，翠微山的人見到了就會送進(jìn)凌云塔……最后，他們就一直掙扎在門派榜第六的位置，怎么都擠不進(jìn)前五去?！?/br>
    舟向月涼涼道：“那無靈獄為什么不當(dāng)?shù)诹兀渴遣幌雴?？?/br>
    胡喜樂：“……qaq”

    舟向月長吁短嘆了半天，第一陣恍惚過去，覺得還是有哪里不對。

    胡喜樂確實不大聰明，這他知道，但這也不足以解釋無靈獄為何竟會如此破敗。

    按理說，有他無邪君的庇佑，只要神像還在，無論如何也不該落魄至此啊。

    舟向月忽然想到什么，問道：“神龕在哪里？”

    胡喜樂一愣，忙不迭道：“在那邊，就是那里——是整棟樓里最高的位置！”

    神龕果然足夠高，高得舟向月踮起腳都看不見里面。在等胡喜樂搬椅子過來的時候，他打量了一番神龕頂上寫的文字，讀著讀著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

    神龕頂上書“有求必應(yīng)無邪君”。

    偏偏“邪”字脫漆，沒了個耳朵旁。

    于是變成了“有求必應(yīng)無牙君”。

    舟向月：“……”

    雖然他這個神是沒什么文化，但這種錯別字，未免有點太敷衍了。

    正在這時，胡喜樂把椅子搬來了。

    舟向月嘆口氣，決定先踩上去看看全貌再說。

    等他踩上去，視線與神龕平齊，便看見里面原本應(yīng)當(dāng)放神像的位置，神像不見蹤影，卻直挺挺地放著半截木頭。

    舟向月：“…………”

    身為邪神的信徒，居然連神都能拜錯，活生生變成飛天木頭神教。

    舟向月氣若游絲：“憨憨，你自己看看?！?/br>
    胡喜樂一看這一幕就變得目瞪口呆：“怎，怎么就變成木頭了？！我當(dāng)初明明就放上了你的神像……”

    他欲哭無淚，結(jié)結(jié)巴巴道：“我，我聽人家都說拜神要虔誠，要把神龕放得高高的，不能直視神像……我就想我一定要特別特別虔誠，要放最高的神龕，一眼都不能直視……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我馬上換回來！”

    舟向月已經(jīng)沒有力氣無語了。

    他沉思半天，忽然開口：“憨憨，問你一個問題?！?/br>
    胡喜樂縮了縮脖子，心虛道：“什么問題？”

    舟向月涼涼地看著他，“請問，狐貍身上哪塊rou烤起來最好吃？”

    胡喜樂一愣，“呃，我沒有吃過，不過應(yīng)該是后腿吧……？”

    他喜歡吃小貓頭鷹和鵪鶉，就是后腿最好吃。

    舟向月：。

    好了，他知道了。

    排除了最壞的結(jié)果，至少不是仇家給他的信徒奪舍了。憨憨就是一如既往的傻而已。

    舟向月真是沒脾氣了。

    他長長嘆口氣，“憨憨啊憨憨，雖然我曾經(jīng)開你玩笑要叫你缺心眼子，但你也不用記仇記一千年吧?！?/br>
    胡喜樂慌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結(jié)結(jié)巴巴道：“不不不是，我沒有，對，對不起?。?！”

    當(dāng)年舟向月曾說自己要出去“游歷人間”，還說朋友們幫他起了個一聽就是大佬的稱號“傾城子”，得意洋洋地向胡喜樂炫耀，說“子”意味著道行高深，他出去人人都會叫他大師。

    胡喜樂羨慕極了，說他也想要。

    然后那時嘴賤的舟向月瞥了他一眼，“那你叫缺心眼子吧?！?/br>
    胡喜樂：“……”

    ***

    千面城。

    城主秘書楮知白這兩天忙得腳不沾地，直呼見鬼。

    也不知道這兩天是為什么，突然來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事情。

    先是無赦道主李黔骨發(fā)來賀信，恭維千面城主在長時間的休養(yǎng)后再次開始進(jìn)魘境，且旗開得勝，狠狠地下了翠微山的面子。

    楮知白用中指托了托滑落到鼻尖的金絲框眼鏡，心想這什么屁話，城主最近哪個魘境都沒去。

    李黔骨那個眼高于頂?shù)淖源罂駸o事不登三寶殿，發(fā)賀信來肯定是有求于城主，但拍馬屁也不能瞎拍啊。

    無赦道曾經(jīng)是千面城六道之一，但在一百多年前首任城主不知愁死后叛出千面城，自立門戶，這么多年來以信仰邪神、道主變態(tài)和無法無天著稱。

    所以，完全可以說兩者是有積怨的。

    雖然無赦道叛出了千面城，如今兩邊理論上說是平起平坐的，但事實就是無赦道無論怎么努力殺人刷魘境，始終無法超過魘境門派榜第四名的千面城，甚至前五也進(jìn)不了，一直是千年老六。

    更重要的是，千面城主滴水觀音是公認(rèn)的“六兇邪”之一，而擠進(jìn)六兇邪則是無赦道主李黔骨多年來求而不得的執(zhí)念。

    李黔骨在境客之中臭名昭著，以剜骨聞名。他會從自己的手下敗將身上活生生剜下骨頭，至于剜哪里、剜幾塊，全看他的心情。

    剜下來的骨頭，他全都收了起來，編成一串骨簡，正是模仿邪神的靈犀法器問鬼神——相傳問鬼神就是這樣一個由人骨片組成的白骨簡，骨頭全部來自被邪神殺死的人。

    李黔骨自認(rèn)為自己夠厲害、夠變態(tài)，一直對自己不在六兇邪之列耿耿于懷，甚至還東施效顰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剜骨羅剎”的稱號，與三惡佛格式統(tǒng)一。

    那又怎么樣，楮知白輕蔑地想道，還不是被我們城主遠(yuǎn)遠(yuǎn)拋在后面，車尾氣都吸不著。

    李黔骨在信里果然又頗為自得地吹噓了一番，說自己的境客榜的排位又上升了，如今已經(jīng)升到第28名，相信現(xiàn)在已夠資格與千面城主滴水觀音比肩，擠掉那個亂入的錢無缺，成為真正的“三惡佛”之一。

    楮知白翻了個白眼，城主大人可是在境客榜里排第三，僅次于翠微山的郁歸塵和九死界宗主任不悔。

    接下來，李黔骨問千面城主是否對那個被不知愁偷走的邪神法器問蒼生感興趣。

    無赦道信仰邪神，也一直對邪神的靈犀法器格外感興趣，這所有人都知道。

    邪神一共三個靈犀法器，不二劍和問鬼神都在翠微山被郁歸塵嚴(yán)密看管，那是想都沒法想的。

    目前唯一還能動動心思的，就是一百多年前被不知愁從翠微山盜走的問蒼生。

    不知愁死后，無赦道一直孜孜以求地派人四處搜羅，希望能夠找到這個下落不明的邪神法器。

    李黔骨在信里說，他們最近似乎發(fā)現(xiàn)了一點跡象，但也因此遇到了一點麻煩，隨后說了一通求和解的廢話，什么讓過去的都過去吧云云，接著就表達(dá)了想要和千面城合作的意愿。

    楮知白冷笑。

    千面城修羅道已經(jīng)得到了相關(guān)的情報，幾天前，閩南的巖潭剛剛形成了一個從未有人見過的魘境。

    無赦道也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了消息，據(jù)說是在那里發(fā)現(xiàn)了問蒼生的氣息，就興沖沖地派了一隊人進(jìn)去。

    結(jié)果就在昨天，他們的尸體出現(xiàn)在了附近，一個個死狀慘烈，無人生還。

    這件事本身有點意思，畢竟無赦道怎么也算是榜上有名的厲害門派，幾天時間里居然悄無聲息地全軍覆沒，足以說明此地有問題。

    不過楮知白知道，城主大人對邪神法器從來都毫無興趣，也對千面城的創(chuàng)始人兼首任城主不知愁諱莫如深。

    于是，他很快替城主擬好了方案：無視李黔骨的賀信，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篤篤篤，有人敲門。

    楮知白清清嗓子，正色道：“請進(jìn)”。

    進(jìn)來的是一男一女，女的踩著恨天高讓楮知白不由得側(cè)目而視，心想這可真tm厲害。

    不過他表面上當(dāng)然沒有表現(xiàn)出來，依然一臉平靜。

    ……

    從【輪回夜】魘境回來之后，李婳聲和鄭始第商量又商量，給彼此打了無數(shù)次氣之后，終于鼓起勇氣敲響了城主秘書辦公室的門，被請了進(jìn)來。

    一進(jìn)來，就看見寬大的檀木桌前端坐著一個身著淺米白色唐裝的男人，唐裝貼身剪裁，在袖口點綴著文雅的銀白卷草紋，梳著長馬尾，戴著金絲框眼鏡，溫潤如玉又不失氣度。

    正是千面城主唯一的秘書，所有人尊稱為“楮大人”的存在。

    “楮大人，”李婳聲有點緊張地走上前來，“我們是修羅道的李婳聲和鄭始第，這次來……是根據(jù)上次陪同城主過的翠微山摸底考試魘境，寫了一份《翠微山新生觀察報告》，呈給城主大人過目?！?/br>
    她剛說完，鄭始第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將一份文件雙手遞給了楮知白。

    楮知白：……陪同城主過魘境？你們在說什么夢話？

    他面上云淡風(fēng)輕地接過那份文件，翻開來看。

    文件寫的很是正規(guī)，有五六千字，甚至有留出空白的封面和目錄頁，宛如論文。

    還有摘要。

    [摘要]

    近日，城主親自進(jìn)入翠微山摸底考試【輪回夜】魘境，考察玄學(xué)界新生。修羅道李婳聲、鄭始第全程陪同，特此記錄對相關(guān)新生的觀察分析，給出相關(guān)工作建議。

    其中，重點分析考試滿分且靈賦測試結(jié)果為三垣俱備、四象圓滿天靈宿的新生舟傾，認(rèn)為此人將來發(fā)展勢頭不可阻擋，宜盡早籌謀，或收入我門，或斬草除根。

    妥否，請示。

    見楮知白認(rèn)認(rèn)真真開始看起這份報告，李婳聲偷偷在背后和鄭始第擊了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