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的馬車?yán)锞碌幕y卻仿佛一條條冰冷的蛇纏住了清雅的身體,越縮越緊,她感到自己的胸口快要窒息了.她怔怔得看著前方,眼睛卻沒有焦點.

    秋霜靜靜得陪在她的身旁，她輕輕叫了聲:“小姐!”聲音里帶著哭腔.自從二少爺離開后,小姐一直是這個樣子,沒有表情,一動也不動.

    清雅的耳邊仿佛聽見了一個遙遠(yuǎn)的聲音,她抓不真切,也不想去仔細(xì)分辨那個聲音來自于哪里.適才經(jīng)歷的那一連串變故，她仿佛一直都在經(jīng)歷,那些片段不停得在她頭腦里閃過,她覺得頭快要裂開了:

    方震轉(zhuǎn)回頭,看著清雅,眼睛里的悲痛慢慢散去,他強(qiáng)笑著:“公主,背井離鄉(xiāng),未必不是一種幸運.至少,比爹,比二妹,都已經(jīng)好太多.”風(fēng)拂起了他寬大的衣袖,他整個人看上去好憔悴.

    她看著他的眼睛，突然想笑,眼角卻有著苦苦的濕潤,她拼盡全力說出那句話,想劃開自己和方家的界限,想來保全方家,可是,那個人,卻高高俯視著他們,看著他們掙扎著如何擺脫那個鑲著金的籠子,最終只能滿身鮮血得倒下.“哈!”清雅喘著氣,扶著胸口倒退了幾步,身子有些占不穩(wěn),身后的秋霜連忙接住了她,穩(wěn)住了她搖晃的身體.她喃喃得說:“為了什么?我到底是為了什么?二哥?”她的聲音仿佛宛轉(zhuǎn)飄落的樹葉,落盡了秋的悲涼.

    方震紅著一雙眼睛,他聽到這番話的時候心猛烈跳動了一下,一種淡淡的熟悉感回到了四肢,他想說些什么，可是看到她的表情,自己卻僵在了當(dāng)?shù)?他的聲音有些飄渺,有些安慰自己的成分:“小妹.你沒錯.二哥從來不怪你.是二哥無能,無法保全我們方家,還做出那等傷風(fēng)敗俗之事……”他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他的膝蓋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全身的悲傷,喀嚓一聲,他跪在滿是碎石子的地上,痛哭起來.

    歐陽抓住他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方震滿臉淚痕得耷拉著頭.歐陽吸了一口氣,然后兩眼放出精光,他的聲音威嚴(yán)而有分量:“方兄,有些事情已經(jīng)成定局了.如今你們兄妹還能相見，這不是莫大的幸運嗎?”方震抬起眼看向他,看到他眼睛里的堅毅,重重點了下頭.他伸手抹了把臉,然后走到了清雅的面前,拉著她的手,鄭重得握了一下她的手.清雅看著他,只看到方震的臉上慢慢聚集起來的嚴(yán)肅,他一個字一個字得說道:“為兄雖不才,不能讓小妹歸鄉(xiāng),但是,為兄一定保全方家.小妹也要多多保護(hù)好自己.為兄從前的荒唐,以后,將不會再重復(fù).小妹,請原諒為兄的糊涂行為.”

    清雅聽到他前面的話重重點了一下頭,聽到后面有些不解,但是也沒有多問，只是感覺臉上的淚痕逐漸被風(fēng)干了，有一種緊皺的感覺.

    “方兄不必?fù)?dān)心,在下不才,已經(jīng)遞了辭官的奏折.現(xiàn)下歐陽已是一介草民.我愿護(hù)送公主去往西邊.”歐陽拍了拍方震的肩膀,說道.方震有些詫異,隨即聲音有些哽咽.他松開清雅的手,看著歐陽.歐陽朝他點點頭,方震看了他良久，一個揖作下去,口里說道:“歐陽兄此舉,震無以回報.震將小妹托付于你了.今后若再得相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一個老姑姑走上前來,恭敬得行了個禮:“公主,車已扶好,該啟程了.”

    清雅看著方震,兩旁的宮女上前來,扶住了她的左右臂,她無法,只得緩緩轉(zhuǎn)過身,回過頭看著方震越來越遠(yuǎn)的臉,喃喃得說了句:“二哥,珍重.”

    ……

    馬車旁始終響著一個銀鈴聲.秋霜掀開了簾子看去，看到歐陽正端坐于一匹駿馬上,駿馬的脖子處掛有一個銀鈴.秋霜覺得心安不少.她回頭看著清雅,輕輕嘆了一口氣,什么話也沒說,靜靜坐在一邊.

    這一聲聲銀鈴仿佛從遙遠(yuǎn)的天邊傳入清雅的耳朵,她終于覺得頭昏沉沉的,將頭靠在一個抱枕上,沉沉睡去.

    夢里,一直有這個銀鈴聲.她仿佛回到了童年.那個亮著一雙眼睛的小女孩轉(zhuǎn)過來,手里拿著一只蝴蝶,對著她作出個噓的動作:“雅兒,小聲點,蝴蝶睡著了呢.”

    突然小女孩不見了.很多奇怪的像水一樣的東西涌進(jìn)了她身體的各個部位.她覺得仿佛不能呼吸了.身上一時輕一時重,一陣熱一陣?yán)?這一睡下去,竟到了天黑都沒有再起.

    秋霜點燃了燈.她看向清雅,清雅的手突然舉起來,往空中抓著什么,眼睛緊緊閉著,神情痛楚.她心里一酸,連忙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輕聲拍著她,口里說道:“小姐沒事了.不要擔(dān)心,沒事了.秋霜陪著您.”清雅的手終于慢慢軟下去,她的睫毛抖動了一下，頭微微一歪,呼吸均勻了起來.秋霜將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往上拉了拉被子.無意中她碰到了清雅的臉,只覺得燙得驚人.她將手背覆于秋霜的額頭,滿心焦急,連忙高聲叫道:“停車!”

    許是這聲調(diào)太高,清雅轉(zhuǎn)動了一下脖子,眉蹙了起來.

    馬車劇烈一晃,停了下來.車門被打開,一個老姑姑面色陰沉得問:“有什么事?這么驚驚咋咋的?”秋霜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閃過一絲厭惡,她沉聲道:“小姐發(fā)高燒了.”

    “哼.”老姑姑的鼻子里哼了一下,她看了看清雅因為發(fā)燒而有些緋紅的臉,心里還是有些怕,轉(zhuǎn)身去拿藥.秋霜在旁邊絞了一張帕子,放于清雅額頭上,卻聽見車外的一番對話.

    “不行,公主抱恙,外男不得進(jìn)入.”老姑姑的聲音提高了一個八度.

    歐陽的聲音有些無奈:“在下并非要壞了規(guī)矩,在下略通醫(yī)術(shù),這荒郊野外,在下診治一下總會好些.”

    姑姑冷笑了一聲:“既是略通,還是免了吧.這萬一要是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恐怕你的十個腦袋也承擔(dān)不起這個罪過.”

    車外沒有聲音了.秋霜皺了皺眉,正想說什么，卻感覺到有誰抓住了她的手.她低頭看去,看到清雅虛弱的勉強(qiáng)睜開的眼睛.清雅費力得搖搖頭，然后使盡了全身力氣朝外說道:“姑姑,還請歐陽先生進(jìn)來吧.現(xiàn)下,歐陽先生與我兄長是一樣的.姑姑放心.”清雅說了這句話,氣喘吁吁,緩緩閉上了眼睛.

    外面一個人低聲嘀咕了幾句,只聽歐陽說了句:“多謝姑姑.”（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