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六點四十上早自習(xí)，季晏清為了讓她多睡會兒，在學(xué)校旁邊的小區(qū)租了這套小小的loft，從出門到教室，只要五分鐘，從小區(qū)到校門口，只要一分鐘。

    可這一分鐘的路程，季晏清也送她，日日未斷，送了兩年。

    季綾像往常一樣，在校門口圍墻旁的月季花叢下，粘在他懷里不撒手。

    “是誰家小丫頭離不了人呀？”

    一聲清朗的女聲傳來，是周青梧。

    季綾擠在小叔懷里，悶著聲音答，“嘴好碎啊你?！?/br>
    季晏清揉揉她的頭發(fā)，沖面前這女孩子無奈地笑了笑。視線越過她的頭頂，投向她身后那個面貌與她幾分相似的男孩。

    像是在說，“沒辦法，她就這么個性子?！?/br>
    周青梧伸手拉季綾，“快走啦，等下遲到了。”

    季綾依依不舍撒開手，抬起腦袋，才看到站在周青梧身旁那個正憋笑的少年。

    她狠狠一掌拍在他背上，“笑屁啊，看到你就煩?！?/br>
    周白榆笑出了聲，一把拉過季綾，看也不看季晏清，低頭湊到她耳邊，“我就不能來上課？”

    季綾沒理他，轉(zhuǎn)身沖季晏清揮揮手，“晚上要準(zhǔn)時來接我?！?/br>
    季晏清應(yīng)了一聲，眼神卻總是不由自主地移向周白榆攬著季綾的手。

    周白榆攬著季綾，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季晏清，就拉著她進了學(xué)校。

    周青梧是學(xué)播音的，文化課成績要求并不高，在另一棟教學(xué)樓里上課，最近剛集訓(xùn)回來。

    三人在正門大路分開，周青梧蹦蹦跳跳地往小賣部走。

    “喂，撒手啊你?！奔揪c一肘擊向周白榆。

    周白榆挑眉笑道，“摟一下怎么了？你又不掉塊rou?！?/br>
    季綾狠狠在他腰間掐了一把，“同學(xué)，要是被你那一堆女朋友看見，還不得殺了我？”

    他湊近了，沒個正經(jīng)，“怎么，你也想加入？”

    季綾一個后撤步，皺眉等著他，“你自重點，這是教學(xué)樓。”

    “你們哪個班的？早自習(xí)都遲到了還站在這里！”

    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響徹整個走廊。

    “壞了，快跑。”季綾一聽就知道是那個啰哩巴嗦的教導(dǎo)主任，拉起周白榆就跑。

    繞過樓梯，一口氣跑上五樓。

    季綾在后窗看了眼，還好，班主任還沒來。

    她連忙從后門溜進教室，坐定了，卻看見周大少爺大搖大擺悠哉悠哉地一路和他后排的“兄弟們”瞎扯淡，一邊坐下。

    她同桌鄭立秋戳了戳季綾，“完蛋，你要跟周白榆當(dāng)同桌了。”

    “什么？”季綾一個沒收住音量，喊出了聲。

    早上有氣無力的讀書聲驟然停了下來，萬籟俱寂之中，講臺前緩緩升起班主任斑禿的腦袋。

    他一拍桌子，沖季綾喝到，“什么什么？”

    鄭立秋和季綾馬上低下腦袋，竭力克制著笑意。

    班主任又一砸書，“看我干什么？我臉上有字？背啊?！?/br>
    稀稀拉拉的讀書聲又起，季綾壓低聲音問鄭立秋，“怎么回事啊？”

    鄭立秋一臉同情，“就剛抽的簽，你倆遲到了沒抽到，所以……”

    “我靠。”季綾小聲罵了一句。

    “但是吧，我覺得老班有點故意的意思在。”

    季綾盯著單詞，手上假模假樣地抄寫，低聲問，“怎么說？”

    “你知道的，傳說周白榆是魅魔體質(zhì)……”

    季綾皺眉，“打住，我和他一起玩泥巴長大的，你這么說我一聯(lián)想就覺得賊惡心?！?/br>
    鄭立秋低聲道，“反正你知道，等閑人道心不穩(wěn)，高二最后一個月跟他坐在一起肯定要成績下滑，到時候分不到重點班就完蛋了?！?/br>
    季綾假裝喝水，抬起腦袋看了一眼坐在講臺前的班主任，憤憤道，“那我成績下滑就無所謂了？”

    “你不是要出國嗎？”鄭立秋一臉驚訝。

    “誰說的？”

    “班主任啊?！?/br>
    季綾手中的筆停下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也是聽說，好像你小叔跟老班聊過幾次出國的事?！?/br>
    季綾的聲音微微顫抖，“他一點也沒跟我說?！?/br>
    “說不定是想給你準(zhǔn)備退路呢?！编嵙⑶镆荒樍w慕，“我要是考砸了我爸媽就只知道讓我進了大學(xué)好好努力，再考個好學(xué)校的研究生?！?/br>
    她幾乎哽咽，竭力克制著心中的悲傷，趴在草稿紙上一遍又一遍地抄單詞。

    這一天終于來了。

    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終于落下。

    下晚自習(xí)后換位子。

    季綾渾渾噩噩地拖著自己的桌子往教室最后拉。

    一只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背，“我來。”

    季綾抬起眼無神地看了一眼周白榆，撒開了手。

    收拾完桌子出門，周青梧早早地等在樓下了。

    她看季綾有氣無力的樣子，疑惑道，“咋了這是？”

    周白榆神神秘秘地說，“一天了，好像從聽說要跟我當(dāng)同桌之后就神不守舍的?！?/br>
    周青梧打了一掌周白榆，“你可別禍害人家，她要考A大的。”

    “考啥考啊，那么難，出國不好么？要是去美國還能跟我有個照應(yīng)。”

    季綾狠狠地瞪了周白榆一眼，聲嘶力竭地罵道，“滾啊，看到你就煩。”

    周青梧摟著季綾，無奈地看了眼自己的雙胞胎哥哥，“你平常干什么了？看把這孩子逼的?！?/br>
    周白榆一臉懵，“我平常都沒來學(xué)校，我咋知道?！?/br>
    三人走到學(xué)校門口，周家的車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

    今晚換位子，他們班是全校最晚走的，校門口只有周家的車了。

    他不在。

    壓抑了一天的情緒在此刻終于爆發(fā)，一行淚從她眼角流出。

    周青梧安慰道，“我們先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小叔會來接我的?！彼虉?zhí)地說。

    “那我們陪你等?！敝芮辔嗾f著，向路的盡頭望了望，街上已無一個行人。

    季綾余光瞥到她臀部的一小塊鮮紅的血跡，克制著湊到她耳邊，“你先走吧，你是不是來月經(jīng)了?！?/br>
    “嘶……”周青梧笑著一捂屁股。

    校門口的超市也全關(guān)了。

    站在一旁的周白榆終于開口，“你先回去吧，我陪她等。反正晚點還有個局，我回去了也不好再出門?！?/br>
    周青梧點點頭，匆匆上了車。

    周家的車馬上就沒了影子，但轉(zhuǎn)而，天下起蒙蒙細(xì)雨。

    “回去吧？”周白榆難得好聲好氣地說話。

    季綾蹲下來，腦袋埋在臂彎，“我小叔答應(yīng)我會來接我的?！?/br>
    周白榆和她一起蹲在馬路牙子旁邊，“我的姐，你脾氣可真犟啊，這么幾步路不走回去非要在這里淋雨。”

    “你懂個屁啊。”季綾沖他喊，一撇嘴，沒忍住又落下淚來。

    “行吧行吧我這種啥比什么也不懂?！?/br>
    “你講話能不能文明一點。”

    周白榆哭笑不得，抬手擦去她臉頰的淚，“你都這樣了還有心情訓(xùn)我？”

    季綾一把打開他的手，“你自找的?！?/br>
    “好好好，我自找的。”周白榆笑道，“文明點是吧，那我真是個小笨蛋啊，在這里淋著雨找不痛快?！?/br>
    季綾沒忍住笑了，“你惡不惡心。”

    周白榆兩手捏著她的臉頰，“既然笑了就不許再哭了。”

    季綾笑著起身躲他，一轉(zhuǎn)身卻正撞進她一直等待的那個熟悉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