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疼痛
副局聽罷呵呵一笑,笑得人不明所以,提起幾分警覺,他搖頭,屈起的指節(jié)在桌面的文件上敲了敲:“寰宇啊,線人是要跟局里報備登記,經(jīng)由我們審批之后才能啟用的——你登記了嗎?”沉寰宇沉默了一秒,兩秒,說道:“因為對他,我也還在猶豫,本來是打算觀察一段時間之后再決定要不要跟局里報備的……”周合又打斷了他的話:“別緊張,你是老洛帶出來的,我自然會對你放一萬個心。” 沉寰宇原本沒什么感覺的,經(jīng)他之口這么一說,似乎平白就施加了一層暗示,不緊張也要開始緊張,這種審訊的技巧,他有時也會用,何況周合還提到了師父——他不喜歡那種話,無端地把他捧到了高位,不見得是真的放心他。 可他突然意識到,萬一錄音是假的呢,周合并沒有做出違背職業(yè)道德的事情,那自己豈不是提前給他安上了個不好的標簽。 到底還是得平常心對待。沉寰宇雙手攥著擱在膝蓋上,垂下眼說道:“副局,等我確認好了,一定及時登記報備?!敝芎贤笠豢?,微笑著點了點頭:“你看,先斬后奏這點也挺像老洛的?!?/br> 周合抬眼望向書柜里擺放的相框,里頭是跟他同期的警員們的集體合照,反光遮擋住了所有人的臉,他虛起眼也看得不甚分明。 “老洛死的那年,我是全力支持你當支隊隊長的……你膽子夠大,性格夠硬,又有cao守,在二十八九歲的年紀就臥底犯罪集團立了大功,當時連老局長都很看好你?!?/br> 他的視線從書柜移到了沉寰宇臉上:“但你知道為什么最后選定的還是洛川嗎?” 男人摳著手背,他想說自己其實并不在意,洛川作為隊長很好很優(yōu)秀,好幾次不太符合規(guī)定的辦案都是他在背后幫忙兜底,自己就算是成了隊長也未必能做得比他好。 當然了,最后出口的話不能這么講,他道:“因為做隊長的光靠這些查案子的功夫還不夠,洛川他擅長處理同事關(guān)系,頂?shù)米毫Α遥业纳矸菝舾?,像隊長這樣需要經(jīng)常拋頭露面的職位,我勝任不了也是情理之中?!?/br> 周合坐的辦公椅左右轉(zhuǎn)了轉(zhuǎn),他似笑非笑地重復(fù)了一遍“情理之中”四個字,惋惜沉寰宇似的嘆了口氣:“你啊,真是不爭不搶。”沉寰宇只是淡淡地笑:“爭搶的想法就那么點點,都用在當臥底的時候了,成天想著該怎樣獲取信任往上爬?!敝芎险f道:“但你是很成功的臥底,太成功了——正是因為你的成功,我才覺得你不該只滿足于當一名基層骨干?!?/br> 沉寰宇抬起頭,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筆濃重的困惑。 “時至今日,我依舊支持你擔任支隊隊長,”周合把椅子轉(zhuǎn)了過去,背對著他“多為未來做點打算吧,希望你能成為像你師父一樣的警察?!?/br> 沉寰宇情緒低落地出了辦公室,無意識開始摳自己的手腕,那里有一處替洛川擋刀留下來的疤。 已經(jīng)這么多年了,周合為什么要突然把隊長的事情搬出來說?他意愿如何先不論,隊長的位置只有一個,現(xiàn)在讓他做打算未免有點犯讖的意思——他偶爾偶爾,還是會悄悄地迷信一下。 快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洛川剛好從走廊另一頭的樓梯上下來,兩個人迎面碰上,都在對方的臉上讀出了郁悶,結(jié)果兩兩相抵消,反而忍不住笑了。 沉寰宇手握在門把上,停在原地等,洛川抓著頭發(fā),把尸檢報告從背后拿到了身前:“愁眉不展干嘛啊,副局訓你啦?”沉寰宇打開門:“你自己也是的,頭發(fā)再扯扯該掉了吧。”洛川攬住他的肩膀:“那就掉成老禿瓢,以后出任務(wù)的時候給你當手電筒照明用?!背铃居钸艘宦暎阉韧七M辦公室:“別了,我不稀罕啊。” “誒,洛隊回來了!” 所有人都對尸檢的結(jié)果十分關(guān)心,紛紛把目光聚焦在了洛川的手上,靜待著他開口。 “這還只是份初步的報告,因為尸體腐爛程度過高,目前只能先通過提取DNA來確認死者的身份——老胥說更詳盡的結(jié)果起碼得等到下周才能出來?!?/br> 洛川做了幾個深呼吸,走到白板前,拿筆在一張照片旁邊畫了個叉,寫上幾個字,轉(zhuǎn)過身對大家說道:“死者名叫劉猛——我們一直在找的那個,通緝犯劉猛?!?/br> 喬山槐對光看了眼體溫計,又上手往寧竹安的脖領(lǐng)一探,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出了汗,便叫來站在一旁的護士:“來,丫頭把上衣脫了,讓這個jiejie幫你擦擦身子?!睂幹癜膊缓靡馑迹虢舆^毛巾自己擦,小陳卻笑著把她的手輕輕按了下去:“沒關(guān)系的,不怕啊,這屋里就只有我們?nèi)€,而且脫了之后喬醫(yī)生待會兒才好幫你涂藥嘛?!?/br> 被這么撫慰著,寧竹安舔了舔嘴巴,破掉的傷口嘗起來發(fā)咸,她低下頭解扣子,解到最后一顆的時候,她的呼吸還是顫了,緊閉雙眼把衣服從身上剝離,嫣紅瞬間從耳尖沁到了脖頸,像塊兒誤染了水粉的玉。 皮下的淤血經(jīng)過一夜的堆積,現(xiàn)在已是變成了青紫色,腰腹和胸部的最為集中,連成了大片,樹葉的拓像一樣,其他地方零星散落著幾枚,嚇人的是脖子,也許曾經(jīng)有條蛇在上面盤踞過,繞幾圈,最終蛻下層黑色的蛇皮還留在那里。 要問的話,寧竹安自己也有些忘記傷是怎么來的了,昨晚的經(jīng)歷似是被層毛玻璃隔在了外面,她是如何回到江撫的,不記得;回到江撫之前發(fā)生了什么,也不記得。 唯一記得的,或許就只有譚有囂那雙憤怒的黑眼睛。 小陳昨晚不在,今早是第一次看見寧竹安的傷,格外心疼地,在擦拭時萌生出了要抱抱這個小姑娘的想法,但畢竟不能隨便冒犯人家,所以她只是單純地想想。 熱毛巾很溫柔地貼在身上,碰到淤痕的時候,寧竹安卻還是會疼得一抖,可她不喊疼,只是將臉撇到旁邊,生怕別人的一點關(guān)心就能讓她輕易流下眼淚來。 喬山槐拿出藥膏,覺得有必要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便打開電視機,專門挑了部在年輕人之間很流行的綜藝節(jié)目放給她看:“說是很搞笑的,我看了,里面的人跟群神經(jīng)病一樣。” “喂,我喜歡的明星也上這個節(jié)目了,不準你這么說?!?/br> “那看來學醫(yī)救不了小陳你的眼光。” 一面說,女人一面把藥膏搓熱了往寧竹安身上涂抹,看著她因疼痛而不時顫抖的身體,喬山槐悵然,學醫(yī)要是不只能解決病理上的問題就好了。